第57章

次日。

天剛蒙蒙亮, 傅九機從床上爬了起來。

在太央宮待的時間久了,這臨時換了一個地方睡覺睡得也昏昏沉沉, 起身來後便覺得身上有些酸疼。

不過這明顯不是什麽大問題。她稍稍運轉養氣決,便感覺到一陣暖意萦繞在身體裏,瞬間精神便好了起來, 身體也舒泰了起來。

打開門向客棧的小二哥叫了熱水後,傅九機自行梳洗了一番。清洗過後,她又細細地在臉上做了掩飾,将容貌臉色都用胭脂水粉畫的粗了些, 才依舊一身便利的男裝出了門。

此時言月和流音已經拉着馬車候在了客棧門口, 傅九機仔細拿好随身的包袱後,便準備從樓上往下走去。

卻沒想到這剛出了門, 就撞見昨日那錢铎正從客棧的樓下往上面爬了上來。

傅九機回想起昨日晚上這些人說的話,心道這人起得還真是夠早的。

錢铎一臉有氣無力的樣子,聽見上面開門的聲響, 微微擡頭, 目光略有些木木地看向了傅九機。

看着對方的臉色, 傅九機不由一愣。

這人擠滿了肉的臉上一雙小眼睛附近有些青黑,嘴唇慘白,鼻中有氣無力地哼出些氣息來。

傅九機搖頭嘆息, 這一晚上的時間,都經歷了些什麽……

她本沒多在意,正準備下樓,忽然聽見一陣“吱呀吱呀”的響聲。

擡頭一看, 卻是錢铎猛然轉過身去,一陣風似地奔下了樓去,一雙粗壯的腳正踩得客棧的梯子不停地在顫動。

傅九機看得目瞪口呆。

不僅如此,等她從樓上走到客棧門口的這會兒功夫,就瞧見昨日的那幾個人俱是一副眼眶深陷面色慘白的模樣。

還一個接一個捂着肚子從外面走了進來,在客棧裏沒待多久後又急不可耐地往後院跑了去。

在掌櫃處退了押的房錢後,傅九機問道:“這些人都是怎麽回事?”

客棧掌櫃搖了搖頭,随意道:“不知道,他們幾個拉了一晚上的肚子了。”

“拉肚子?”傅九機的臉上露出了些古怪的神色來。

見狀,客棧掌櫃臉色一正,立刻提高了聲音辯解道:“這可不關我們客棧的事,我們客棧是老字號,做了很多年了,東西都很幹淨的,也不見別的客人吃壞肚子。”

傅九機愣了一下,心道她不是這個意思。不過還是認真回道:“我們昨天也吃了,應該沒什麽問題。”

“嘿嘿,一看您就是明事理的人。”掌櫃松了口氣,笑着說道。

接着他壓低些聲音繼續給傅九機道:“你們趁着這個機會快些走吧,小心些可別再惹事上身了。”

傅九機怔了一下,随即便回想起昨日這位掌櫃的話,臉上露出了然的神色,應了下來。

此時天已漸亮,這地方靠近運河,空氣中帶着淡淡濕潤的氣息,傅九機剛出門去便覺得呼進口中的氣息有些涼涼的濕意。

馬車已經候在了客棧的門口,客棧的小二哥盡職盡責地将他們送出了客棧才返身回去。

等傅九機上了馬車坐進了車廂中,才感覺到流音和言月之間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對。

兩個人此時俱是一臉的睡意朦胧。只不過流音似乎只是單純的有些疲倦。而言月則是臉色發沉,一臉生人勿近不樂意理人的模樣。

見剛上了馬車的兩個人同時打了一個哈欠,傅九機幽幽問道:“這是怎麽了,瞧着你們這臉色不好。晚上沒睡覺?總感覺大半夜了還隐隐約約聽到你們說話。”

言月正要拉起缰繩,聽到這話,手上不由一抖,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

流音微微愣了會兒,認真回道:“言月他認床,昨天睡不着,大半夜到了我房裏來找我說話……”

聽到這個解釋,坐在一旁的言月嘴角微抽。

傅九機狐疑的眼光掃過兩人:“是麽?”

流音笑了一聲,又道:“公子您耳朵可真夠好的,我們房間中間隔了一個回廊和三間房,這麽遠也能聽見?”

傅九機一愣:“額,許是你們太大聲了。”

聽到這裏,言月臉色微冷了幾分。

昨日他這位表哥去給傅九機送茶順便下毒,結果茶沒去送成還浪費了他大半瓶的瀉藥。

不過他其實也沒真指望着能成什麽事。

要想暗殺傅九機,今明兩天還有機會,實在不行就等到個人煙稀少的地方,紅刀子進白刀子出,再抛屍荒野,半天的功夫就可以被過路的餓狼啃得渣都沒有。

想到這裏,言月微微回頭,冷冷地朝車內望了一眼。

車廂內,傅九機莫名地感覺一絲不安,不過這感覺轉瞬即逝,便沒有多去注意。

幾個人坐穩後,言月便拉着缰繩驅趕馬匹,讓馬車緩緩駛了出去。

馬車出了天水城後,便沿着官道便往南邊駛了過去。

果然如那掌櫃的所說,越靠近南面,戰亂所帶來的影響越加觸目驚心,到了這個地方,已經可以在路上偶爾看見些衣着破爛,杵着拐杖,在炎炎烈日下緩慢行走的逃難人。

沿路乞讨的人也比之前所看見的多了許多。

等過了午時,他們才在官道旁看到了一個用烏蓬搭起來的小茶館。

“在這裏喝口茶,吃些東西再走吧。”傅九機輕輕撩起了簾子,朝坐在前面的兩個人吩咐道。

言月連忙輕輕一拉缰繩,馬車便逐漸停了下來。

馬車剛在茶棚前停了下來,便有些蹲坐在路旁的小乞兒圍了過來,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朝他們要着吃喝的。

茶棚的老板見狀,立刻出來,把這些人攆開。

“幾位客人別在意,最近從南邊來了不少避難的人,這些大多是沒了爹娘或是路上跟親人走散的小孩,別管他們就行。”

聽到這話,流音微微回頭看了一眼剛散開的孩子,眼中起了些恻隐之情。

不過傅九機臉上卻沒什麽表情,只鎮定地在老板的帶領下走進了茶棚中坐了下來。

而言月則一語不發地将馬車拉倒陰涼處,又從馬車上挂着的袋子中掏出些馬匹的草料來,給兩匹馬都喂了吃的。

老板給他們各分了一個深褐色的陶碗,又将裝滿了茶水的茶壺放在了桌子上,這才笑道:“幾位客人是懂行的。這些個乞兒都是餓久了不講理的,若是你們心軟些給了他們吃的,他們就知道你們好欺負,只怕瞬間就要被圍着搶個精光。”

傅九機沒有說話,其實她脖子上挂着的儲物符中,有着足夠的吃食可以供這些孩子飽食一頓。

但就算這頓吃飽了也沒什麽用,他們以後依舊要面對殘酷的現狀,這種幫助幾乎毫無意義。而且她從來就不是個好心的慈善人。

流音臉上則略有些怔愣,此時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麽。

傅九機叫了他後,他連忙應了一聲,很快從包袱裏取出了之前他們備下的白面饅頭和些許肉食,交給茶棚的老板麻煩他幫忙熱一熱。

老板很熱心地接過了東西,支起鍋來架在了燒茶水的爐火上,把吃食放進去蒸煮。

此處離下一個縣城還有小半天的路,地方算是比較偏的,就連這茶棚的老板估摸着也是旁邊哪個小村子裏的村民,趁着農活不怎麽忙的時候到這官道上來賺幾個錢。

言月在給馬匹喂完草料後回頭瞥了一眼,就見坐在桌前的傅九機正和流音都在說着話,絲毫沒有注意到他這面。

接着他又看了一眼桌上空着的幾個茶碗,立刻感覺到眼下正是個機會。

這麽一想,他眼中寒芒微閃,心意一動,手便伸進了包袱裏摸了摸。等再伸出來的時候,右手的指甲縫裏便從那品白色的小瓷瓶沾上了些許白色的粉末。

進了茶棚後,他蜷縮沾了藥粉的手指看了傅九機一眼,胸膛裏心髒的跳動速度微微快了幾分。

這指甲縫裏的藥量不多,只要将毒放進傅九機的茶杯裏,等她喝下去後等個小半個時辰才會毒發。

到時候把馬車往山林中一趕,人往野外一丢,如此便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此次的任務本來眼見着已經快要泡湯了,卻沒想到傅九機撞到了他們手裏來。要挑起傅家和晉國小皇帝的猜忌,用傅九機為餌已經是再好不過的辦法了。

想到這裏,言月的心中起了些激動,他深吸了一口氣,伸出手去将茶壺提了起來。

茶壺中裝滿了茶水,壺身輕輕一晃,便從茶蓋處溢出些許。

他這番正要往茶杯裏倒茶,順便将指甲縫中的粉末抖落到陶碗中,卻聽見一旁流音語氣中略有些嫌棄地說道:“你這剛喂了馬,不先去淨淨手?”

“……”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