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六月下旬的天氣已經很炎熱了。白铤和陸羅沿着城市主幹道大汗淋漓的騎着自行車。離目的地已經不是很遠了,但連續騎車三個小時讓兩人都有些虛脫。為了不至于覺得要累死過去,二人只能随意談些話題分散些注意力。
“你聽過那個僵屍的傳說嗎?”陸羅問。
白铤知道陸羅問的大概是這座城裏人盡皆知的傳說:據說每隔50年,在某一個特定時間特定位置死去的人都會複活,成為沒有心跳和脈搏的僵屍,相互厮殺,最後身體保存最完整那一個僵屍的會再獲得一次重生的機會。
這傳說聽起來真是一點也不像傳說,倒像是某些生存游戲的背景設定,估計是現代人編出來為這座死氣沉沉的城市增加點刺激感的。但也太拙劣了。
這是9歲的白铤和表弟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聽自己外公神神秘秘的說出這個所謂的傳說時心裏的想法。
但白铤不知道為何陸羅突然提起這個話題。
“當然聽過,”他回答。“怎麽了?”
陸羅笑了:“我們現在要去的地方,據說就是傳說的發生地,那個僵屍互相打架的地方。”
兩個人的目的地是陸羅親生父親的住所,一棟在當地十分有名的大宅。
“發生地?”白铤問,“有什麽說法嗎?”
陸羅故作神秘地說:“你看嘛,這些僵屍争奪生存權肯定會影響居民啊。老天就給他們劃了一塊地,如果僵屍一跑出這塊地就立刻化成灰了。陸家的老宅就是這麽一塊地。”
白铤覺得有趣:“你告訴我這個幹什麽?難道你是僵屍的後代?”他裝作思考的樣子:“不對,作為一個綠蘿你得要大戰僵屍才說得通。”他又搖搖頭:“綠蘿這個植物看着戰鬥力就不高,你幹脆改名叫綠豆吧,估計就可以像豌豆射手一樣發射豆子了。”
“去你媽的。”陸羅笑着踹了一腳白铤自行車的橫梁。“就你廢話多。”白铤裝作被陸羅踹得很嚴重的樣子,故意把把手扭得歪歪斜斜,落後了一點,又回起一腳踢向了陸羅車的後架。
兩個人嬉皮笑臉打打鬧鬧,不知不覺騎到了大宅門口。
雖然路程上兩個人有說有笑,但實際這趟旅途的目的并不是那麽的輕松愉快。
白铤是陪陸羅來找自己的父親要生活費的。
陸羅的父親陸敬椿是這個城市裏最大的公司的老板。他的公司主要做精密儀器加工。而陸羅則是陸敬椿50歲左右和剛畢業的女大學生婚外戀亂搞出的私生子。陸敬椿曾想過把陸羅接進大宅中,卻不想給陸羅的母親一個她一心想要的身份。陸羅的母親便千方百計阻止二人見面,但又舍不得陸家提供的巨大的利益。于是現在兩人達成協議,陸羅每個月去探望他父親一次,陸敬椿每個月給陸羅母子數量客觀的生活費。
因此陸羅每個月都需要去拜訪他父親的大宅。他的母親沒有任何工作,全靠着陸羅讨要的撫養費生活。
白铤和陸羅是鄰居,從小一起長大。他有些心疼陸羅每個月都要去受罪。陸敬椿原配的孩子一定也不會給陸羅好臉色看。然而陸羅卻看得淡然,他說:“一個月受一小時氣,白賺X萬,這時薪也是值了。”然後他又補充道:“最近那個老頭中風了,所以我也只不過是到他家看他在床上哼哼兩句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然而白铤還是覺得心疼。陸羅說這話的時候他忍不住安慰地摸了摸陸羅的腦袋,結果被陸羅笑着說像個死基佬一樣。
這次不知道為什麽,陸羅提出讓白铤陪他去一次陸家大宅。陸羅沒解釋原因,白铤也沒多問。他和陸羅剛剛高考完,反正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
二人将自行車停到了大宅前院門口的小路邊上。陸家大宅位于城市的郊區,一條由城市主幹道延伸出的小路直通向大宅大門。房子坐落在一片小樹林裏,環境安靜,離城市裏各個區鎮都有一些距離。
到了前院門口,白铤不知道為何心中産生了一種異樣的心情。說不上來是緊張還是激動。更多的是一種隐隐的不安。
陸羅仿佛察覺到白铤心情的變化,問:“你怎麽了?”
白铤眨了眨眼睛,然後做出一副膽怯的神色,伸出手一把摟住陸羅的肩膀:“這麽多年終于要見老丈人了,我好緊張。”
“別貧了。”陸羅臉紅了一下,笑着推開了白铤的手,然後按了一下門鈴,對着對講機說出來訪者和目的。過了一會,就有一個年輕的小姑娘給兩個人開門。
“這是我的朋友,白铤。這位是一直照顧我父親的保姆,小楊。”陸羅簡單介紹了一下。
小保姆點了點頭,說了句請跟我來,就将二人帶入了院子。
穿過一個淺淺的前院,三人進入大宅內部。
陸羅跟着小保姆去見他父親了。留白铤一個人在大廳裏四處晃悠。這是一個通高二層的大廳,正對大門的一側有一座樓梯,通向二層的平臺。站在那個平臺上大概能将大廳的全景一覽無餘。
大廳空空蕩蕩,除了沙發和茶幾,就是擺在廳中央的手持大刀的關公像,以及滿牆挂的各式各樣的鐘表挂件了。大廳的牆壁上沒有窗戶,全靠天窗采光。然而由于大廳比較高,采光效果并不好,顯得陰沉沉的。整個大廳的裝飾風格不中不洋,不倫不類。并且也沒有一絲的生活氣息。
就在白铤仔細研究牆上挂的各類鐘表時,他看到大廳東邊的走廊裏走出了一個中年男子和漂亮的年輕女子。中年男子看到白铤楞了一下,随即充滿警惕的問:“你是誰?”
這時候小保姆剛好從房間裏出來,立刻向中年男子解釋:“這是小少爺的朋友。”然後又向白铤介紹:“這位是大少爺和少奶奶。”
中年男子哼了一聲,也沒多搭理白铤,徑直走到陸敬椿的房間裏。而他的妻子-按保姆的稱呼應該是少奶奶,輕輕的向白铤點了點頭,走向了西邊的走廊。
白铤也沒在意,此時此刻他的內心充滿了“都什麽年代了居然還有少爺少奶奶這種稱呼我也是開了眼了”這樣的彈幕。同時也準備一會兒好好地拿“小少爺”取笑陸羅一番。
白铤轉過身,想同小保姆搭幾句話,卻看到她面無表情的盯着陸敬椿的房門,嘴唇抿得緊緊的。她臉色蒼白得可怕,仿佛一個生病很久的病人。
“你…沒事吧?”他小心翼翼的問到。
小保姆仿佛突然驚醒一般,搖了搖頭:“沒事,您多擔心了。”說罷,也朝西邊的走廊走去。
白铤無奈地想:“這家人還真冷漠啊。”這時他聽見走廊裏仿佛又傳來腳步聲。為了防止重演剛才那尴尬的會面,白铤偷偷溜上了二樓平臺。
平臺上有一個門,似乎是通向書房的。白铤扶着欄杆向下望,果然能看到整個大廳。牆壁上挂着的裝飾有聖母和天使的鐘表與大廳中央的綠油油的泥塑關公像形成了很鮮明的反差。
身後的門突然吱的一聲響了,一個聲音略帶着驚訝說:“白铤?你怎麽在這裏?”
白铤不轉身都知道是誰。他聽這有氣無力的聲音聽了有兩年。每次語文課上,無論白铤多想堅持,最後都伴随着這聲音陷入睡眠。
“陸老師,”他回頭笑笑,“你也在這啊。”
站在白铤身後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長得是很俊秀漂亮,但也只是表面而已。這位陸桐陸老師是陸羅和白铤高二和高三時期的語文老師,上課有氣無力,但每次拿男女學生找樂子時就特別有精神。對待學校領導非常谄媚,但一到給學生講題就愛答不理。同學都十分讨厭他,曾給校長投訴過多次,但由于這位陸老師好像是陸敬椿的親侄子,校長也不能拿他怎麽辦。好歹教的知識點也是對的,就讓他帶了白铤他們兩年。
然而白铤卻不怎麽讨厭這個陸老師。大概是血緣關系,他覺得陸老師的眉眼和陸羅很相似。
此時此刻,這位陸老師站在白铤身後,挑着眉毛看向白铤,說:“我一直住這裏。你是陪陸羅來的?”
白铤回答:“是。”
陸桐暧昧地笑了:“你們關系可真好。”然後話題一轉,“高考考得怎麽樣?打算上什麽大學?”
白铤老老實實回答:“考得還成。我打算上A大。”
陸桐又問:“那陸羅呢?”
白铤答:“B大。”
陸桐說:“我以為你們會上一所學校。”
白铤笑了:“我倒是想上,B大分那麽高。”他又補充了一句:“關系再好,也不能一直在一起的。”
老師還想說什麽,卻聽見一樓傳來吵鬧聲。他擺了擺手,獨自走下樓梯。白铤一人留在二樓。他思考要不要去書房看看時,卻聽見樓下的吵鬧聲越發激烈。
白铤手扶住欄杆,稍微探下身向看看發生了什麽,卻只看到了一個老人。這個老人縮手縮腳的走向西邊走廊。仿佛聽到二樓的聲音,老人擡頭看了一眼,正好和白铤目光對上。
老人神經質地搖了搖頭,說了幾個字,然後低頭走了。白铤聽不太清,看口型好像是“別在這,快走”。
正當一頭霧水的白铤想縮回身子準備下樓仔細問問時,卻覺得後背被一股力量重重一擊,整個人失去了平衡,從二樓扶手處跌了出去。
白铤心中“不好”二字還沒冒出來。就感到自己的胸口被冰冷的觸覺貫穿,頓時劇痛傳來。他的身體“砰”的一聲沉沉地砸在地板上,連帶着一連串器物破碎的聲音。
白铤知道,他大概是從二樓摔下來又正巧砸在有大刀的關公像上,大刀應該是把他的胸口捅穿了,他感覺都有風從自己胸口穿過。
估計活不成了。白铤心想。
他翻了個身,心中默念“爸媽兒子不孝先走了別太傷心”準備迎接自己失去意識的時刻。
然而這一刻卻遲遲沒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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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31年 3月17日
我看到母親把劉姨從樓梯上推下來了。
劉姨死了。大家都說是她自己走路不小心。
二哥非常傷心。一直哭。
我拿着桂花糕送給他,他拒絕了,說自己不愛吃甜食。
以前他都是很開心地接受的。
我也覺得很難過。這明明是母親做了錯事,她沒有受到一點懲罰。而二哥卻這麽傷心。
我想把母親的事告訴二哥,然而母親不準。
我只能替我母親向二哥說對不起。
二哥看了我一會兒,摸了摸我的頭說沒事。
二哥的眼睛真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
日期是我瞎編的,就是為了表現下時間差,與現實沒有任何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