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當二人來到少奶奶房門前時,白铤還是有些震驚。

“你沒有弄錯吧。”白铤問,“少奶奶殺了她丈夫?她想殺的不一直是陸桐嗎?怎麽又成陸艾了?是因為發現了陸艾外遇?情殺?”

“別猜啦。”陸羅搖了搖頭。“我也是設想的,需要向少奶奶确定一下。可能她自己都沒搞明白怎麽回事。”

“我也沒搞明白。”白铤看着陸羅一臉霧水。“怎麽回事?”

“一會你就明白了。”陸羅微笑了一下,敲了敲少奶奶的房門。

少奶奶為二人打開了門。

她臉色依然不好,倒是表情和眼神比昨天和今天早上都要鎮定。陸羅小心翼翼地看着少奶奶,問:“嫂子,我們能不能進去坐一會?”

少奶奶微微笑了:“還在搜查嗎?” 她側身将兩人讓進房間:“請進吧,不過我這裏依然沒有什麽好看的。”

少奶奶請二人坐到了房間的沙發上,自己則搬到椅子坐到二人的對面。

“嫂子,能問你一點事嗎?”陸羅小心地問。

“問吧。”少奶奶将雙手疊在腿上,看着陸羅答道。

“嫂子,你最近是不是找趙醫生要了個針管?”陸羅問。

“對。”少奶奶幹脆地答道。“我想做手工,就找他要了針管裝膠水。”

“我能看看你做的東西嗎?”陸羅繼續問。

少奶奶仿佛料到了似的,将擺在架子上的一只黃銅小鳥拿了下來。這只小鳥做得很精致,翅膀和眼睛都貼滿了五顏六色的水鑽。她說:“本來這些裝飾都應該鑲進去的,我太笨了,就只能拿膠水貼了。”

陸羅端詳了一下這個精致的工藝品,說:“這翅膀做得這麽精致,應該是在屋裏關上門認認真真一點點貼的吧。”

少奶奶笑了,說:“倒也不是。膠水味道太大,我都是鋪一張毯子在後院池塘邊做的。做到最後的時候一放松,還不小心還把針筒扔到水池裏了。”

白铤看了陸羅一眼,心想這少奶奶也真會答,滴水不漏。

陸羅顯然不為所動,他索性把針筒拿了出來,放到少奶奶面前:“是不是這個針筒?”

“大概是吧。”少奶奶看了一眼,說:“天下的針筒都一樣,我分辨不出來。”

陸羅看着少奶奶,說:“這個針筒是白铤在池塘裏撿到的,想必應該是你丢的那一只。但我們在裏面并沒有看到任何膠水的殘留物,這只是一個空的針管。嫂子你能解釋一下嗎?”

少奶奶的表情在一瞬間顯得有點局促,但立刻又換上了一副平常的神态,說:“可能是池塘裏的水進去了,把膠水沖掉了。”

“嫂子,”陸羅頓了頓,說:“你之前是做護士的,應該也是知道針管密封性很好,放到水裏,水是進不去的吧。”

少奶奶臉上的微笑漸漸消失了。她盯着陸羅:“我不太明白。你懷疑我殺了誰嗎?”

“嫂子,”陸羅輕輕的說,“我猜到了一些事情,如果說錯了你也不要怪罪我。”

“前天晚上,你是不是在給陸桐的湯裏放了些安眠藥,然後想趁他熟睡之後,用針管向他的靜脈中注射幾針管空氣?若是形成氣體栓塞,他就必死無疑了。”

少奶奶看着陸羅,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我是這麽想的沒錯。但沒有成功。陸桐早就死了,注射多少空氣都不管用,你是知道的。”

陸羅颔首,說:“原本應當是這樣的。但如果你說的是真的,你去殺陸桐,陸桐早已死亡,這說明你根本沒有殺人,也沒有任何罪狀在身。那麽你直接講明事實就好,我們都知道你曾經嘗試過殺陸桐,又何必剛才編出一套做手工的說辭來騙我們呢?”

少奶奶本來臉色就不好,現在變得更加蒼白。她直勾勾地看着陸羅,緊抿嘴唇,一言不發。

陸羅身體微微向前傾,也同樣盯着少奶奶的眼睛,說:“除非你早就意識到了。”

“你前天晚上注射進幾針管空氣的身體,不屬于陸桐,而屬于我的哥哥,陸艾。”

少奶奶緩緩閉上了雙眼。她垂下頭,頃刻又擡起來:“沒錯。”

“是我殺了陸艾。” 她難過地說,“我沒有想到他屋內漏雨沒去修,而是選擇和陸桐換了房間。陸桐和陸艾長得像,我又心裏緊張,匆匆忙忙用手電筒照着胳膊打了幾針就走了。我沒想到會殺了他。”

“嫂子,”陸羅輕輕地問,“你為什麽一定要殺死陸桐呢?”

少奶奶垂下眼睛,緩緩地說:“陸艾說陸桐能拿到一半家産,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陸艾的利益受損。”

“只因為這個原因?”陸羅表示懷疑。

“這個原因還不夠嗎?”少奶奶擡起眼睛看着陸羅。

陸羅遲疑道:“我是父親的親生子,哥哥的兄弟,比陸桐這個侄子要親近很多。如果真是争奪家産,為什麽一定要殺他,而不殺我?”

少奶奶怔怔地望着陸羅。少時,她雙手攀上臉頰,捂住眼睛低聲哭泣起來。

陸桐看她不答,又問:“你是怎麽拿到陸桐房間的鑰匙的?”

少奶奶泣不成聲,邊哭邊搖頭。

“我不能說,”少奶奶抽噎道,“我不能說。說了我會死的。”

陸羅和白铤互相看了一眼,感到越來越費解了。

陸羅嘆了一口氣,輕輕地拍了拍少奶奶的背,說:“不說也沒關系。”他用手指了指白铤,又指了指自己:“嫂子,你要是覺得害怕,就過來跟我們一起。三個人總是更安全的。”

二人起身準備告辭。白铤突然想起了什麽,他轉過身,問少奶奶:“昨天是你把陸艾從房間放出來的嗎?”

少奶奶淚眼朦胧地點了點頭,又低下頭,說:“我把他放走,他還可能會活下去。如果一直待在房間,就肯定會死了。”

“陸羅,白同學。”少奶奶頓了頓,低聲說,“這屋裏還有一個死人,一個誰也不知道的死人。他在暗處等着将所有人都殺死。你們要小心。”

她擡頭看着陸羅和白铤,大滴大滴的眼淚從眼裏滑落,眼線順着淚水在臉上劃過一道道黑色的痕跡。

“我不能再說了。我不想死。”少奶奶喃喃地說。

二人離開少奶奶的房間,心中很不是滋味。

“你覺得我嫂子說的那個已經死的人是誰?”陸羅小聲問。

白铤搖搖頭,表示并不清楚。但他內心已經隐隐約約有了一個人選。一個屋子裏誰都不會懷疑,可以随意進出所有房間的人。

陸羅思索了一下,說:“我有事情得向陸桐求證。我去找他。”

白铤說:“那我和你一起去。”

很少見的,陸羅搖了搖頭:“這是我和他之間的私事。你不用過來。”

白铤沒想到陸羅會拒絕自己,有些悻悻地說:“那好吧,我先去後院溜一圈。”

陸羅見白铤的樣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臉: “我們一會就談完了,到時候你來找我。”說罷便向書房走去。

白铤目送着陸羅的背影進了書房,這才蹭着步子緩緩走向後院。

其實在這個大宅中,白铤最喜歡的就是這個院子。院子和屋內完全不同,植物生機勃勃,充滿了自然氣息,令白铤産生了自己還是個活人的錯覺。

白铤打算在池塘邊的草地上坐一會消磨下時間。他剛想坐下,卻注意到倉庫裏好像有人,裏面傳來了機械震動的聲音。

白铤蹑手蹑腳地走到倉庫。倉庫的門已經被白铤踢壞了,現在不知被誰正好擺在門口,将入口擋住。透過門口和門框的縫隙,白铤看到一個人在倉庫裏操作機床。

倉庫很暗,裏面的人帶了一個手電筒打光。白铤使勁眯了眯眼,才隐約辨別出那個人好像是趙醫生。

趙醫生将一個小盒子一樣的東西放在操作臺上,又調整機床,好像要講那個小盒子打開。但他貌似對機床的操作很不熟悉,不知道他做了什麽,那小盒子發出“砰”的一聲,直接四分五裂了。趙醫生懊惱地嘆了一口氣,将機床的電源拔掉了。

小盒子裏的零件被崩得到處都是,有一個甚至順着門縫滾了出來。白铤拾起一看,是一個小齒輪。

或許是白铤撿東西時的動作發出了一些聲音,趙醫生注意到門外有人,警惕的問:“誰在那兒?”

白铤見瞞不住,将門稍微推了推,露出臉來說:“趙醫生,是我。”

趙醫生帶着口罩,白铤看不出他的表情,但感覺他微微松了一口氣,問道:“白同學,你在這裏做什麽?陸羅沒和你在一起嗎?”

白铤答:“陸羅去書房了。我在院裏散散心,聽到倉庫有聲音,就過來看看。”白铤又看了看機床上的小盒子。可以看出原來是個懷表的樣子,已經完全被壓扁了,零件也全部跑了出來。他好奇地問:“趙醫生你在這裏做什麽呢?”

趙醫生從倉庫架子上随意拿起一個空盒子,将操作臺上的懷表遺體打掃到盒子裏,說:“我有一只懷表,不知為何怎麽也打不開,看不了時間。想起倉庫裏有機床,就想試試能不能用機床打開看看。”

白铤看着懷表的遺體,心裏想:這哪是想打開啊,這分明是刻意破壞。正想着,白铤注意到趙醫生拿着盒子的左手。他左手的小拇指似乎由于剛才操作時失誤不小心受了傷,手指和指甲都被擠壓成青紫色,看着非常疼。然而趙醫生卻仿佛絲毫感受不到疼痛,他顯然沒注意到自己的手受了傷,甚至還用小指發力托着盒子的底部。

白铤沒有說話。趙醫生将懷表的殘骸收拾幹淨後,就告別白铤離開了倉庫。白铤看着趙醫生離開,從架子上找來一把錘子。

他看到趙醫生的小指,想起自己剛剛死亡的時候,只在一瞬間感受到了疼痛,之後傷口仿佛麻木了似的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要追求真相肯定要付出犧牲的。白铤想,将自己的手放在操作臺上,另一只手拿起了錘子,調整好力度砸了下去。

錘子将白铤的手指砸成和趙醫生一模一樣的青紫色。然而白铤只有到錘子和手接觸時的擠壓感,卻絲毫沒有疼痛感。

白铤盯着自己的手指,恐懼像潮水慢慢湧進了他的身體。

白铤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房間的。他在沙發上呆坐了一會,平複了心情之後,便去書房找陸羅。

他打開房門,看見陸羅和陸桐腦袋湊在一起,正看一本書。

“陸羅,”白铤問,“你們聊完了嗎?”

“聊完了聊完了。”陸羅看到白铤進來,招呼他坐到自己身邊。“我們正在看我父親的那本日記。”

“日記?”白铤看了看陸羅,指着陸桐說:“給他看沒關系嗎?”

陸羅顯得有些不自然,他帶着歉意說:“我本來想問問陸老師一些關于他父親的事的。但陸老師反問我從哪知道這麽多關于他爸的事情。我沒撐住,就把這本日記交代給他了。”

陸羅低着頭,像做錯了什麽事一樣,又補充說:“我覺得這本日記只是記了一下之前事情的經過,這幾天的僵屍事件的兇手應該就知道了,才做出這一系列的事。所以別人看了也沒什麽關系。就是有點對不住我父親。”

陸桐聽言,笑眯眯地擡起頭,說:“是挺對不住的。我也是剛剛才知道我們老爺居然還是個戀兄基佬。”

陸羅抽起書架上一本書就朝陸桐砸了過去,陸桐嘻嘻笑着躲過了。他又翻了翻日記,說:“還有,我都不知道我爸之前還上過醫學院。他這輩子都靠給別人幹沒什麽技術含量的苦力活過日子。”

白铤看着眼前的日記本,正好翻到了陸敬椿送二哥懷表的那一頁。年少的陸敬椿親手做了一 只懷表送給他最喜歡的哥哥。雖然簡陋,卻是一個少年的一份單純心意。

白铤瞬間想到了在倉庫被趙醫生壓扁的那只懷表。鬼使神差地,他指着日記中懷表那兩個字,對陸桐說:“陸老師,你見過你父親用這只懷表嗎?”

陸桐看了看日記內容,答:“我當然見過。我爸睡覺都把它帶着。這表動靜特別大,他也不嫌吵。”

“不過,”陸桐又眨了眨眼,說,“我爸後來找鐵匠把表殼給焊死了。他說每次看着這個表,就想打開看看時間又走差了多少,每次打開都能看到表殼裏刻的字。他一看到表殼裏的字就難受得不行,幹脆就把表殼焊上了。”

“那你知道表殼裏刻的什麽字嗎?”白铤問。

“知道啊。”陸桐點點頭,說,“我很小的時候打開懷表看過。只不過一句普通的祝福的話,不知道我爸為什麽那麽反感,甚至到了把表焊死的地步。”

“是什麽話?”

陸桐将日記翻到了另一頁,聳聳肩:“真的是很普通的一句話。”

“不過是‘願你一生幸福無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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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37年 6月22日

我把大哥殺死了。

二哥将大哥叫出去談話,估計是談周萱的事。大哥竟然去了。我得知時,二人已經出門很長時間了。聽後我迅速趕了出門,也不管身後的傭人怎麽叫我。

大哥這幾年力氣越發的大,他甚至直接把我們家的一個男性仆人打到耳聾。我害怕二哥出什麽事。之前在家裏,大哥經常打他,這次若是談的不快,二哥挨一頓打是難免的。

我趕到宅後的樹林裏,看到大哥和二哥在鐵軌旁說着什麽。兩人都很憤怒。大哥握起一拳直接打到二哥的腹部,二哥立刻疼得蹲下。大哥還想擡腳踹二哥的頭,我趕忙跑過去,一把将大哥推到了鐵軌上。

這時我感到鐵軌在顫動,也聽到了越來越近的鳴笛聲。大哥身體肥胖,在鐵軌上躺了半天都站不起來。二哥想伸手拉他起來,我看着火車臨近,怕二哥受傷,直接抱住他遠離了軌道。等我想再去拉二哥時,火車已經來了。

接着我們眼睜睜地看着火車從大哥身上碾了過去。

大哥死了。若是這麽死的,二哥和我定會被家裏人責難。我想将大哥的屍體藏好,卻不料有一個仆人跟着我來到了這裏,看到了所有的事情。然後把家裏人都叫來了。

二哥和我被帶到大廳裏。那個仆人明明看到是我推的大哥,卻一口指認是二哥幹的。二哥想辯解,卻仿佛又在顧忌什麽,被父親一巴掌扇倒在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當時大概是被惡魔附身了,唯一想的是大哥死了,周萱會不會又嫁給二哥。如果大家都認為人是二哥殺的,父親也很疼愛二哥,不會拿他怎麽樣,頂多關幾天甚至幾個月,但這門婚事肯定是會黃了。若是我承認了是我殺的人,父親會怎麽懲罰我,會不會在二哥離開家之前,都見不到他了。

我一言不發,腦子裏盡想的是這些事。

父親氣急了,命令仆人把二哥捆好,關到倉庫裏。

二哥被人押走時,我沒敢擡頭看他的眼睛。也不知道他是怎樣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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