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下第七當(四)
“雁小姐,快請快請,裏面雅座,當家的在等着你呢。”
雁三文走進去幾步,朝那夥計道,“拿點心出來,還有茶水。”她示意龍兒進來,到角落裏找了張空桌子安頓好他,“你在這裏等我。”
那夥計沒多久就回來,手裏端着幾碟小點心,還給他倒茶,他拈起一小塊灰白色的糕點塞進嘴裏,入口即化,軟糯的餘香留在舌尖,他吃完一塊忍不住問道,“這個,很貴嗎?”
“這都是樓裏最好的糕點,公子剛剛吃得這塊乳香酥酪,一小塊就要用一木桶牛乳做,所以一碟要賣到十兩銀子。”
他怔怔地又問道,“那,那一會要是她不付帳,你們會怎麽辦?”
“付賬?不,不用,雁小姐是當家的貴客,一切吃穿用度自然都是當家請的。”
龍兒心下暗嘆,難怪,他還說怎麽就突然變得慷慨了,原來是慷他人之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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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三文推開雕花木門,琉璃屏風四展立在門前,屋內一陣煙霧缭繞,熏香濃郁,她在門上重重地扣了一下,繞過屏風,正左擁右抱的女人見到她,笑道,“想請你出來一次,可真不容易吶。”
雁三文在她對面坐下,她在右手邊男子的身上拍了一下,“過去伺候雁小姐。”
那男子見她一身破布衣,很是不甘願,雁三文眼角一斜,“免了,看見男人就心煩。”
“又有誰惹到你了?”
“沒人惹到我,只不過賠錢的東西我都不喜歡。”
那女人搖頭,示意那兩個男子出去,她掐滅了熏香,“三日後,寧王府就要上我的聚寶閣挑場子,還好你這次肯幫我。”
“記得你的條件。”
“忘不了。”她無奈地嘆氣,複又興致盎然地挑起了眉,“不過我幾天前剛剛聽說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什麽事?”
“聽說寧王府丢了件寶貝。”
“寶貝?”雁三文似乎也有了興致,“什麽寶貝?”
“查不出來,她們消息鎖得很嚴,不過看那樣子應該是件很重要的寶貝。”
雁三文聳了聳肩,“給我開兩間上房。”
“兩間?”
“嗯。”
“你還帶了人來?”她驚愕地張大了嘴,“男人?”
“男人?還算個男孩吧。”沒問過龍兒的年紀,不過最多也就十五六歲,什麽男人,在雁三文眼裏還談不上。
“原來你喜歡嫩草啊。”
“你怎麽這麽煩?有空去查查寧王府這次到底準備了什麽人來挑你的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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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難斷寸玉,說的便是賭石一業。雁三文還是穿着那身粗布灰衣,龍兒跟在她身後,“為什麽要賭?”
“賭得好,解石刀一下要是水足透玉,便是一夜暴富,可比幹什麽其他的都要容易。”
“可是,這些錢不也很容易打水漂嗎?”
“當然。”雁三文跨進聚寶閣的大門,龍兒從兜頭蓋下的帽子間偷眼打量着這座古玩店,博古花架上滿布着青瓷玉器,各式各樣,前面擺着标簽,上面寫着價格,正中擺着三四塊半人高的石頭,看上去皮質粗糙,有兩塊上面還有紅印。
“你就是餘生請來的人?”一個三十出頭的女人看着她,又掃了眼她身後包得嚴嚴實實的龍兒。
雁三文點頭,衣角被人扯住,“幹什麽?”她回過頭。
“我去外面等你。”他包得越加密不透風,連眼珠子都不露出來了。
“不行,今天還要你幫我。”
“你叫什麽?”那女人又問道。
“雁歸。”
“好,雁歸,請吧。”她手一攤,身後四塊大石,龍兒很是不解她們要做什麽。雁三文走上前,細細地一塊一塊摸過,甚至,伸手摳出小碎屑放到嘴裏舔舐。
她指了指第二塊,那女人叫過自己身後的人,那人手裏拿着解石刀走上前。
龍兒扯了扯雁三文的衣角,“這是幹什麽?”
“每年都會有的,同行間的賭石賽,要是輸了。”
“會怎麽樣?”
“賠錢,凡是這店內和解出來的玉石質地一樣的貨價錢加起來是多少,輸的就要賠給贏的那個多少,還要關門一年。”
那人先解的是第一塊最大的石頭,也是那女人挑的那塊,幾刀下去,水足色佳的上品翡翠,那女人面露得色,龍兒又扯了她一下,“你有把握嗎?”
“沒有。”
“沒有?”
“賠錢又不是我賠,關門又不是關我的鋪子。”
那人又開始解雁三文那塊,龍兒垂下眼,就見雁三文右手握緊了拳,他忍不住在帽子下面輕笑,看來,你也不是像看上去那麽不在乎嘛。
幾刀下來,卻還是黑漆漆的石屑,那女人不屑地看了她一眼,雁三文聳了聳肩,再一刀下去,那執刀的女人面露異色。
“怎麽了?”
“是,是晶石,我不能用這把刀了。”她換過細小的锉刀小心翼翼磨着石塊,慢慢的,晶石露出來,那女人倒抽了一口冷氣,“墨,墨晶。”
煙、茶、墨,晶石的三種極品,而墨晶,更是其中之最,傳言具有明目的功效,那女人頹廢地看着她,“我只以為這塊石料中沒有上等玉石,卻沒想到竟是墨晶。我輸了。”
“好說。”她開始站在那博古花架前面,一手飛快地指過,“這裏的晶石雕也不少,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那個,角落裏那個煙晶,對了,那個茶晶。”
“你慢點,誰記得下來。”
“龍兒。”
“嗯?”
“多少?”
“五萬七千三十一萬兩。”
“好了。”她朝那女人挑了挑眉,那女人看着龍兒,雁三文擋在她身前,“龍兒,她不相信,去拿算盤過來。”
“你叫龍兒?”那女人還是盯着他,龍兒躲到了雁三文身後,她拉着那女人,“你幹什麽?沒看見把人家都吓到了。”
“把你帽子揭了。”那女人口氣不耐,雁三文不爽了,她的人,什麽時候輪到別人呼來喝去的。
“你憑什麽要他揭帽子?”
“我只是想看一眼。”
雁三文伸出手,“看一眼是吧,剛剛的銀子翻倍。”她沒想到那女人眼也不眨一下,對身後侍從道,“拿銀票來。”
“你有病。”
她把銀票扔給雁三文,對龍兒道,“現在可以揭了。”
“慢着。”雁三文拿着銀票,對店裏原本的夥計道,“上面寫着豐氏錢莊,給我去兌,看不到現銀,不給看。”
“雁小姐,這城裏沒有豐氏錢莊,最近的也要幾個城外,一來一去至少一天一夜。”
“沒辦法了,我先記着,什麽時候你有現銀了,再給你看。”
那女人眯起眼,一把扯過雁三文扔給自己手下,雁三文手無縛雞之力,被她一抓差點甩出去,那女人走上前一把拉開龍兒的帽子,雁三文被那侍從扣着手,“咳咳,你謀殺啊,你。”
“龍兒,果然是你。”
他不住閃躲,驚恐地要退開,求救地看着雁三文,雁三文嘆了口氣,突然間,那個抓着她的和那個女人都倒地,龍兒驚愕地看着她,雁三文一臉痛心疾首,“三十兩一根的銀針啊,我自己上次被人搶劫都沒舍得用,倒是替你用了兩根,等你那個爺爺來的時候,我非得加價不可。”
他一怔,突然笑出聲來,雁三文瞪了他一眼,“還笑,她是你什麽人?”
他止了笑,眉眼黯淡,“家人。”
“家人?你是寧王府的人?”莫名的,突然想起餘生說得寧王府的寶貝,這個女人,寧王府世女,是他家人?她不是,把自己扯進了一個大麻煩裏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