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書香閑庭(二)

再怎麽不情不願,景彥還是被送去了洛都。說到這閑雲書院,一百多年前創立它的閑雲皇後大概沒有想到,他希望來教育男子,讓他們認識到雖然身為男兒身,一樣可以建功立業的偉大心願已經付諸東流水,閑雲書院已經成了禦用的花嫁書院。

琴棋書畫這些公子們也不再多需要教導,每日切磋為的也只是四個字,修身養性。

悶了幾天,景彥很驚喜地發現,這個地方實在是一個收集八卦的絕佳場所,幾十個少年公子哥整日關在一起,閑雲書院依山傍水,風景秀致,實在是閑聊八卦的好地方。

十幾個男子圍坐在假山旁,幾張琉璃小圓桌,擺着點心涼茶水果。一番自我介紹後,最先聊到的,自然是自己許下的人家,即将嫁的人,那些公子們推推嚷嚷誰都不肯先開口,景彥很豪放地最先開口道,“我要嫁給文家大小姐。”

然後捧着茶壺,一手抓着點心,身邊的文雅的男子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沒事的,其實我也好不到哪裏去,我要嫁給禦史府的小姐,還是續弦。”

他偏頭送了個笑容,禦史府的小姐做續弦,那不就是那個傳說已經克死了三個正君的女人?其實他還寫過這段八卦,那個女人也是給人背了黑鍋,有兩個給她戴綠帽,一個難産死,一個和人私奔,另一個她就更冤了,是在和交杯酒的時候,給嗆死了。

左手一桌上坐着一個出塵公子,白色的衣袂翩翩,那文雅男子看着他問道,“李公子,你許得人家呢?”

那男子還沒開口,另一個插嘴道,“你當時沒有去靜王府的宴席嗎?人家可是許給了靜王世女做正君。”

景彥剝了個葡萄,咧着嘴,真是好酸吶。

那白衣公子還是沒有說話,沒多久就離開走到人工湖的湖心涼亭,撥着黃楊木琴座上的古琴,飄渺之音傳來,好幾個男子都發出了鄙夷的哼聲,“裝什麽清高,不就是嫁得好了些,我看他能得寵到什麽時候?”

“嘿,景彥。”

“什麽?”

“你要嫁給文家大小姐?”

“對啊。”

“你怎麽看上去還挺高興地樣子?”

“為什麽不高興?”

“她可是個随時都可能咽氣的藥罐子。”他話剛說完,身邊的男子捅了他一下,雖然話是這麽說,你也不用這麽直白,這不是戳人家的痛腳嗎?

景彥又喝了口涼茶,嘴角勾着不明顯的笑容,果然幸災樂禍,隔岸觀火都是人性,這些人,就是喜歡看到別人不如自己,比自己倒黴。不過還真是要謝謝他那個未來的藥罐子妻主,一下子讓他人緣良好,在這書院的半年,他絕對會過的很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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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趙珽接下了暗閣,這兩個月,錦衣衛傷亡慘重,幾乎,已經不能再和暗閣抗衡了。”

“京城裏到處都在傳,錦衣衛一向為非作歹,暗閣不僅除了錦衣衛的大部勢力,還懲處了朝內大批貪官,大快人心,趙珽如今,京城上下如今對她可以說得上是崇拜。”

身後站着兩個貼身侍從,一人一句說完,文夏眼裏笑意吟吟,放下了手裏的賬簿,绛消不解道,“大小姐,你笑什麽?”

“魚兒上鈎了,我當然要笑。”

绛消還是不解,“什麽魚兒?”

文夏沒有回答她,因為門外傳來了敲門聲,“大小姐,程大人求見。”

“知道了,你帶她先上竹廳,我就到。”

那腳步聲離去,“大小姐,你要見她做什麽?”

“她是新上任的兩江漕運總督,我們的茶葉和絲綢都是靠水運,我總得和她打好關系。”她摸出□□在臉上一陣塗抹,咳嗽了幾聲,“怎麽樣?”

“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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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來,不會來,會來,不會來。”

“哎,程欣,他沒事吧?”景彥捅了捅身邊的男子,也就是之前的那個文雅男子,在這書院和他算是關系最好的一個,“他已經拔了好幾朵花了,一片片扯着花瓣,在那裏會不會的,不是病了吧?”

“他是在擔心過幾天的回省日,他的未來妻主會不會來看他。”頓了頓,“就你一點反應都沒有。”

“該有什麽反應?這有什麽關系嗎?”

“這關系大着呢,未來妻主會來探望,就表示她重視你,而且這樣子你以後嫁入妻家,妻家的人也會更加看重你。”

“哦。”

“不過通常會來的女子都是很少的,最多都是娘家會有來看望一下,有些根本都不會有人來探望。”

“那也不錯,反正回省日之後還有兩天的假,可以出去玩,我還沒有來過洛都呢。”

“真是和你沒話說,你都不緊張?”

“我有什麽好緊張的,難道你還能指望一個藥罐子大老遠離開京城跑到洛都來?”

那扯着花瓣的男子突然笑道,“景彥,現在想想,你也舒坦,至少不用煩心了。”

“那是。”他坐在小圓桌前吃着點心,夜涼如水,暖暖的茶點進肚子,真是舒服。

他正悠閑地吃着夜宵點心,這小花廳就連着他們住的卧房,中間一個回廊,爬滿了紫藤蘿,突然間那邊傳來一陣喧鬧,他不解地站起身,“怎麽了?”

“去看看。”

三人走到喧鬧聲傳來的地方,好些個男子穿着睡覺的薄紗單衣,正在争執不休,沒多久書院的兩個掌事匆匆地走來,那兩個中年男子拉開了那些男子,“怎麽了?到底出什麽事了?”

“李楠的腰帶沒了。”李家二公子身後站了兩個男子,都是他的好友,剛剛同人争執的也是這兩人,他站在一邊,完全一副事不關已的樣子。

“不就是條腰帶?”

“這可不是普通的腰帶,這可是帝上賜婚時禦賜的腰帶,有一對,另外一條在靜王世女手裏。”那人得意道,甚是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就算是又怎麽樣?你憑什麽說是我拿的?”對面的男子平時就和李楠最為不合,仰高了臉問道。

“你剛剛來過李楠房裏,你一走開他找腰帶,就沒了。”

“那你之前又沒找,也許老早就已經沒了。”

“好了。”那掌事出聲道,“既然這條腰帶意義重大,我們,我們…”他回過頭去看另一個掌事,那掌事搖頭,這些公子個個身份尊貴,又不能大範圍的搜房間。

他轉向李楠,“李公子,今日還有其他人進過你的房間嗎?”

他看向不遠處,“景彥。”

那雙眼看過來的時候,景彥就隐隐猜到了,所以在他房裏搜出玉帶的時候,他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

“掌事,算了,找到就好了,我不想追究了,很晚了,大家都睡吧。”李楠拿過玉帶,兩個掌事和一群男子都從他房裏走開,臨走前看他的眼神各有意味,有兩個居然還甚是鼓勵,像是在說,幹得好。他忍不住想翻白眼,不過李楠那個高高在上的勝利者姿态實在很值得玩味,他們之間,似乎沒有任何交集?

最後只剩下了程欣,“怎麽回事?他嫁禍你?”

“今早他在涼亭彈琴的時候我正好經過,就打了個招呼,誇了聲他彈得好,他就開始和我聊天,聊琴聊書畫,我不好意思打斷他,就附和了下,賠他聊了會,後來他居然說和我相談甚歡。”

“然後呢?”

“然後下午又遇上他,他就一副好友的樣子,我當時正好胳膊上被蟲子咬到了,一直在撓,他就主動說他那裏有藥,一塗就能消腫,我就跟他去拿了。”

“景彥。”

“做什麽?”

“你彈琴了吧?”

“你怎麽知道?”

程欣嘆了口氣,“這就難怪了,這整個書院裏,論長相,論才華,也就只有你能和他一教高下了。”

“你開什麽玩笑?我?”景彥一副見鬼的樣子,程欣拎着他的耳朵,拉到繡臺銅鏡前,“景小公子,請問,你有照過鏡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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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珽離開了京城。”文夏蹙着眉,“這個時候,她居然還有心情離開。”

“我查過,她上洛都去了。”

“去洛都做什麽?”

“閑雲書院的回省日。”

“那是什麽東西?”

“那不是東西,大小姐,那是傳統,那些男子呆在書院,半年就只有這麽三天的假期,可以前往探望。”

她搭在窗沿的手收了回來,盯着绛消,盯得她開始抽搐嘴角,“大小姐,你還好嗎?”

“墨融。”

“在。”

“收拾包袱,我們也上洛都。”

“那我呢?”

“你,留在家,給我看賬。”

“大小姐,我們明明是書香門第,為什麽你要做生意?”茶葉和絲綢,是這京城內消耗量最大的日用品之一,文家在京城的茶葉和絲綢生意中,占了半邊天下。

“不然我拿什麽來養活這一大家子人?”她在绛消額頭上彈了一下,出了門。

留下忠心耿耿的護衛看着賬簿,哎,大小姐,明明是位極人臣,卻只能隐在暗處,連俸祿都沒得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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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叔。”景彥走到那院中,本也沒指望會看到什麽人,卻發現自家爹爹的貼身管家正站在不遠處,突然間見到也算半個親人的慈祥老管家,他發現自己還是有點想家。

“安叔,你怎麽會來?”

“你爹爹走不開,特地讓我來看你,說不然你一個人都見不到,肯定會哭鼻子的。”

“我才不會。”

“看看,安叔給你帶了什麽?”

“啊,我最喜歡的肉馍馍,還是熱的。”

他開心地捧起來就吃,那安叔摸着他的腦袋,“可惜你未來妻主沒有來。”

“安叔,人家是個藥罐子,來了才不正常呢,要是把她剩下半條命也給颠簸沒了,我不是要守寡了。”

“呸呸,好的不靈壞的靈,哎哎,不是,我都被你氣糊塗了,是壞的不靈好的靈。”

“再說,”他壓低了聲音,“你看,那是誰?”

“靜王世女趙珽,居然親自前來探望。”他輕搖着頭,一臉欣羨,景彥翻了個白眼,“安叔,你看,今天來的年輕女子是不是很少?”

“嗯,非常少。”

“所以說,這裏這麽多年輕待嫁男子,來探望的未來妻主卻這麽少,很明顯,那些有人來看的接下去的日子不會太好過,尤其是,”他伸嘴怒了努不遠處一個紫衣男子,“連七皇子都只有宮侍來看,太出風頭是會沒有好日子過的。”

“你這個小家夥哪裏來這麽多歪理。”

“這不是歪理。”他哼哼,他寫了這麽多八卦,難道還會不清楚這些公子哥們的心思?“安叔,你什麽時候走?”

“今天就該走了。”

“哦,那我送你出去。”

樹梢上斜靠着的女子淺笑着搖頭,看着他走開,收起了手裏的包裹,既然如此,那就不給你添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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