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書香閑庭(三)

“大小姐,你不是去看那個景家小公子了,怎麽又回來了?還有這個,不是帶給他的,特地跑去買的,什麽來着?”

“肉馍馍。”

“哦,對,據說他最喜歡的肉馍馍。”墨融打開包裹,自己抓了一個油紙包着的肉馍馍,咬了一口,“味道不錯,大小姐,你也嘗一個。”

“不了。”

“那我們要回去嗎?”

“我聽說洛都的牡丹園最近正是開花的季節,既然來了就看過了再走。”

“大小姐,你又不喜歡看花?”

“我約了人。”

“景家小公子?”

“他?”文夏搖頭輕笑,“我想他并不怎麽待見我。”

“那你約了什麽人?”

“刁集。”

“飛虎衛統領。”墨融手裏的肉馍馍驚得掉下地去,“大小姐,你,這是,京城要出事了嗎?”

“墨融。”文夏低頭看向那肉馍馍,“浪費。”

+++

姚黃、魏紫、豆綠、趙粉、遲藍、煙絨紫、玉板白、鶴望藍、冷光藍、狀元紅、首案紅…景彥并不識得這衆多的牡丹名品,程欣拉着他,一種種指給他看。

牡丹園內游人如織,景彥猛地回頭,程欣奇怪道,“怎麽了?”

“不知道,我總覺得有人在盯着我。”

“你是不是昨晚沒睡好。”他又問道,“昨晚李楠拉你出去說了什麽?”

“你想知道?”

他連連點頭,景彥笑道,“就不告訴你。”

兩人笑鬧着跑開,其實昨晚李楠來找他他自己也驚訝了一下。

“你肯定很奇怪,我為什麽要那麽做?”他背對着他站在花廳,即便是在這夜幕中,也難以掩去他勝利的姿态。

“算是吧。”景彥不是很有興致大晚上的陪他呆在外面,敷衍了一聲。

“因為,皇上原本要賜婚給靜王世女的人,是你。”

他斜了斜眼,李楠不解道,“你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你原本是可以嫁給趙珽的,而不是文家的藥罐子?”

“你希望看到我什麽反應,悔恨,嫉妒?然後來滿足你的虛榮心?李公子,那只怕不能如你所願了,我對我的藥罐子妻主很滿意,不勞你費心。”

他揮了揮袖子,轉身就走,李楠握着拳站在他身後,“景彥,你知不知道,我們離開閑雲書院的時候,每個人都會有一份竹冊,上面記錄着這半年的表現,你偷我的玉帶,會永遠記錄在上面,跟随着你。”

“記着就記着好了。”他回過身挑了挑眉,他的眉毛出奇秀致,和李楠修剪過後再畫上的不一樣,他的是天生天長,他伸出一只手指摸了摸自己的鼻梁,“李公子你一點都不了解我,其實比起我以前做的事,這些實在算不得什麽。只不過那條玉帶又不好看,我沒興趣。”

他轉身離開,留下李楠一個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只有他自己心裏清楚,他嫉妒他,忌恨他,自己苦苦求哥哥在帝上面前說破了口舌,才求得這姻緣,京城裏并未聽說過這景家小公子的名聲,想來也不會太出衆,可是第一次見面,他就明白,這個男子,內斂如海,他不是不如自己,他只是不屑于這些虛名,也許,他根本就懶得和自己比。

就連趙珽,他只怕也不放在眼裏。自己一向自傲的琴技,在他面前也都不值一提。更有甚者,這書院裏的男子們大多與自己不合,他的人緣,卻是好的出奇,每次侃侃而談的時候,連那兩個掌事都巴不得丢了手裏的事情去聽。

+++

“文夏,你到底在看什麽,走神走了幾次了?”

“沒什麽,你繼續說。”她轉過視線,兩個女子正站在人群相對稀疏的一小片尚未開苞的牡丹花田邊。

“錦衣衛真垮了?”

“垮了。”

刁集狐疑不解地看着她,“那你為什麽一點都不心急?”

“為什麽我要心急?”文夏折了枝牡丹枝,用枝頭撓着頭

“京城九郡十二縣,暗閣和錦衣衛一直都是相互制約,如今就剩下暗閣一方獨大,早晚會出事。”

“出事就出呗。”

“為什麽?還是說,這就是你想看到的?”

她伸出那根枝幹頂在她身上,“我不過是一個替人跑腿的,有什麽能力做這種決定?”

“跑腿?哼。”刁集發出一聲嗤笑,“別人不知道,我可清楚,先帝臨終托孤,雖然帝上已經親政,不過這太上皇還不是你?”

“她托孤的人可不只我一個,只不過你們這些不守信用地把我一個人丢在京城做牛做馬。”

“那你這次特地跑來洛都找我,是想抓我回去?”

“我可抓不了你,我是來請你一起回去。”

“你告訴我,你葫蘆裏賣得到底是什麽藥,我就考慮下。”

“我把錦衣衛裏面最核心的鐵衛都調走了。”

“難怪趙珽這麽容易就把錦衣衛給打垮了。”

“剩下的只是一個空殼門面,錦衣衛裏面蛀蟲很多,近些年确實養了很大一部分肥油,國庫最近有點緊,順便撈點來用用。”

“就這樣?”

“不然呢?”

“那你要我回京城做什麽?”

“你自己不都會說了,暗閣獨大,早晚會出事,你不該去護駕?”她用牡丹枝在刁集身上畫了畫。

刁集一手抓住了牡丹枝丢掉,總算是知道了她想要幹什麽,“你還真是無聊,我飛虎衛個個骁勇善戰,居然要被你弄過去站過場做擺設。”

“有用就好。”

“不過文夏,你做什麽事都要設圈套給人鑽,借着別人的手,不嫌累嗎?”

她淡淡一笑,“不這樣,那你說我一個藥罐子能做什麽?”

“那你把暗閣和錦衣衛都整頓完,是想把實權都交還到帝上手裏嗎?”

“早晚要的。”

“她答應放你離開?”

“那丫頭,哎,說起來我也不太放心,都十六歲的人了,還那麽依賴人,不過這是她的帝位,她總要學會自己一個人坐着。”她的視線又飛到了不遠處,刁集沒在說什麽,其實她也知道,面前這人向來都是閑散的性子,裝病裝了這麽多年,倒也确實省去了不少麻煩,隐在暗處,也更容易動作。

+++

閑雲書院的半年過去,景彥帶着他那副不太光彩的竹冊,還有滿滿一肚子的精彩八卦,回到了京城。

景安氏在門口等他,他低騰着頭,已經準備好了一頓罵,他也知道,自己這件事,爹肯定是知道了。

“回來了就好。”

“爹,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你走了這麽久,不知道京城裏出大事了。”

“真的,什麽大事?”他雙眼放光,景安氏一個暴栗打上來,“我還沒和你算賬,偷人玉帶?你的家教都到哪裏去了?爹也知道你不甘心,可是現在婚都已經賜下了,你再不滿,再難受,也不能去偷人家的玉帶了,有了玉帶有什麽用,靜王世女也不會變成你的。而且,這世女也已經不是世女了,世襲爵位被奪,都已經被罷官連降了三級,現在,只是學士院裏一個整理奏折的小小五品官。”

景彥把他前面的話自動忽略掉了,“怎麽被奪的,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景安氏卻不肯多講,只是找人帶他進門洗漱更衣。景彥心裏好一陣癢癢,想着下午一定要溜出去。

+++

“是不是應該慶祝一下?”

“慶祝個頭。”

“哎,我認真的,你終于可以出現在光天化日之下。”

文夏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領,“是不是你教那個丫頭的?”

“什麽?”

“要不是你,她會封我這個什麽勞什子王?她還沒這點心思。”

刁集拍掉她的手,“放松點,不過是個閑散親王,有什麽關系?”

“關系大了,今早我推掉多少張拜帖,你知不知道?”

“多少?”

文夏伸出五根手指。

“五張?”

文夏翻了個白眼。

“五十張?哎,有什麽關系呢。”刁集揚聲喚人上了兩壇酒,“這家酒樓的壞境真不錯,那個臺是用來做什麽的?”

“給你躺的。”

“哎,文夏,你何必呢,你說你文家,沒落了這麽多年,總也該揚眉吐氣下了吧,你爺爺呢?”

“不知道,一早就沒人影了,大概溜到哪個茶館打馬吊去了。”她抓過酒壇,一手揭開蓋,刁集吸了吸鼻子,“上等的狀元紅。”她抓過酒壇,仰頭就喝,文夏淡淡一笑,陪着她舉起酒壇,一如,曾經四個結拜姐妹馳騁草原的時候,那般的肆意張揚,可惜,如今,酒香依舊,人面已非,只剩了她二人。

世人只知飛虎衛骁勇,卻不知道,飛虎衛勝在速度,更适合精幹兩個字,真正稱得上骁勇的,是她姐妹四人一起在大漠草原訓練出四支精兵強将,分兩軍駐守在邊疆。而那另外兩人,自是随軍駐守,刁集統飛虎衛,屯兵洛都,文夏在回京城時帶走了一小支,也就是後來錦衣衛的鐵衛,另有一支由刁集的妹妹守在蘭都,同洛都,京城,成三個犄角之勢,遙相觀望,五星之軍,牢牢把守住了趙家的疆域。

她一手舉着酒壇,刁集突然伸手襲她側腰,她旋身閃過,坐上了闌幹,酒壇卻未曾離嘴,最後一滴入嘴,這才松開了手,“痛快。”

+++

景彥走上諧趣樓二樓,穿着一身街上買菜小販的衣服,男不男,女不女,一擡眼,正見到正對面的雕花欄杆上坐着一個女子,歪腦袋躲過身前女子的襲擊,一手捏破了酒壇,就聽哐啷的聲響,她挑了挑眉,張揚不羁的雙眼帶着一種他從未見過的神采,發絲拂過鼻翼,一張薄唇不斷張合,不知道在說什麽。

他收回心神,走到臺後,“哎呀,我的祖宗,我的搖錢樹,你可算是來了。”

“怎麽了?”景彥挑挑眉,自從他那日得知了這京城發生的精彩事跡,他閉門不出三天三夜,寫了一卷話本,送到這諧趣樓,先由評書人唱過,再印成京城諧趣小冊,必然大賣。

“你那卷話本,怎麽了?”

“我們集體商量下來,名字非得改過不成,這涉及到京城裏這麽多的皇宮貴胄,以前的八卦也都化名,這次你怎麽就寫了真名?”

他撓撓頭,“我一激動,給忘了,這就改,這就改。”

勤王就改秦王,他咬着筆頭,這聲音不能變,不然聽起來多沒意思,只要話本上不給人拎到把柄,她們又能奈他何?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