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莫逆之交
南宮胤一回到郡衙便升堂審案,傳喚齊相關人等一一審問。
各地的大夫對其它受害人的病症、診斷依據等進行的回話,衙門核查到收集受害人用過的胭脂确實有毒。
半日,驗屍結果就出來,劉小姐是中毒身亡,尚用了一小半的唇脂裏,也檢驗出有毒,但具體何毒,還待查證,這樣的結果坐實莳香樓的嫌疑,雲玺被暫扣押入牢,暫待所有毒胭脂回收後檢驗再說,這堂案初審便暫告一段落。
莞迎閣剛訂的那批胭脂,所有姑娘都用了,幾乎全軍覆沒了,莞迎閣閉門謝客了。不止莞迎閣,洛城郡郡城以及周邊縣城的青樓,全部關門養傷。
頓時,全城輿論風向分成兩派,一派是所有已婚的婦人,簡直是将慕雲玺當偶像,說她為天下家室正牌婦人除害;一派是青樓的掌櫃和老鸨,要求慕雲玺賠償損失。
另外的,就是其他吃瓜群衆了,特別是莳香樓的同行,都暗搓搓的開心,要知道,自從這莳香樓開張以來,标新立異的産品,吸引了多少客源,他們都恨到牙龈腫痛了。
幾個大的香鋪,趁莳香樓招工的時候,派了不少香人混進了莳香樓,偏偏莳香樓的制作流程是獨立封閉的,每個人都只知道自己負責的部分,并不知道是哪道程序,也不知道總共多少到程序,刺探商機之行,全都铩羽而歸。如今莳香樓被查封,他們比誰都開心,暗地裏已經舉杯同賀了。
審訊後,南宮胤派人搜查了工場,香人、小工都一一查問,并無可疑,最關鍵的毒源未找到,這般,關鍵物證不明,做案動機不詳,一切進入了死胡同,南宮胤宣布擇日再審。
見到南宮胤如此落力,百姓紛紛稱贊。說句實話,南宮胤看似在努力查,他的查證方向是有失偏頗的,他壓根沒有提其他的可能,所有方向都致力于找到證據、找動機,将香公子置之死地。
慕雲玺并不知道自己男扮女裝打翻了南宮胤的醋壇子,她的人全都困在了這牢裏,她就如同被折手腳,又聾又啞一般,她看不清這案件的疑點,案情查證進度如何,她一無所知,就連怎麽為自己伸冤,她都不知道。
空口白牙喊冤?南宮胤那一副秉公辦理的架勢,不可能有用,除非她拿出證據。
她若被判死刑問斬,她倒不怕,只是連累了绛雲和這十二名暗衛,她得想辦法,把他們給摘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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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訊當夜,晅旻無聲溜進了南宮胤的寝室,正躺着的南宮胤察覺動靜後,眼睛猛的一睜,就見到的晅旻一張俊臉對着他似笑非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狠狠扭頭瞪向晅旻:“不經通報便擅闖朝廷命官的寝室,該當何罪?”
旋即狠厲的眼神又射向寝屋暗處,道:“你這暗衛是如何當的??如今阿貓阿狗都能随意進入本官內屋了?”
晅旻拉了椅子攤坐了下來,伸了伸長腿:“我又不是第一次闖你房間,這大驚小怪的,平白去罵人家流星作甚??”
流星是南宮胤的貼身侍衛,武藝高強,慕雲玺那十二個暗衛,就是他帶人給抓的。
南宮胤翻了翻白眼,道:“真正的大驚小怪,就該是,此刻的你已被重兵包圍,摁在地上五花大綁!”
看晅旻那風輕雲淡卻偏偏看似嚣張的模樣,他就來氣!
晅旻:“咱倆這交情,動兵動卒的,頗傷感情的。”
南宮胤坐起身,卷了卷衣袖,道:“誰與你有甚狗屁交情!”
晅旻啧啧兩聲,若有所思地道:“唔,不喜談交情啊?那談交易,如何?”
南宮胤沒好氣地瞥了瞥他,道:“不如何!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晅旻心也懶得周旋,直奔主題:“毒胭脂案情水落石出之前,獨辟一間牢間給香公子,不得搜她的身,待遇也不要太差。”
簡而言之,就是不得驗明正身。
南宮胤一聽,頓時火噴了起來:“放你的屁!從古至今,還沒見過把嫌犯當大爺供起來的。”
“你這麽做了,你就是這繼往開來的第一人!再說,我說的是水落石出之前,若真查明她是兇手,你愛怎麽弄就怎麽弄。”晅旻淡淡笑道。
“無恥!沒事大半夜來本官這放什麽狗屁!”南宮胤見他清清淺淺的笑着就更氣得牙癢癢,明明一副清風雅公子的模樣,非幹一些雞鳴狗盜的勾當。”
南宮胤罵着,忽然頓了頓,“等等,莳香樓這香公子,與你何關系?他把你莞迎閣都弄到關門了,還替他争取善遇。”
這香公子不簡單啊,不但去勾搭他的晴兒,還迷得這晅旻來為他籌謀作保!
那日得知晴兒不但與一個男子相談甚歡,還牽了手,他火冒三丈,暗衛一探那男子身份,竟然是香公子,他正想去給他找不愉快,偏偏莳香樓就攤上事了,借此,他原本是想在牢裏好好磋磨磋磨他來着,眼下這晅旻一來,他倒是不好下手了。
對于南宮胤的試探,晅旻不搭腔,又是一笑,掏出了一本紮子,晃了晃:“你都不看看我都有甚籌碼嗎?怎知這交易不如我一個屁?你看了,或許會覺得我放個屁還是可以的。”
語罷,把紮子扔向了南宮胤。
他不信那個女人是兇手,幾次從她眼裏見到的,都是厭世的消極之光,就跟他一樣,不想活,卻又不得不活。
這樣的人,要麽憤世嫉俗般把人都殺光光,要麽對所有東西不屑于顧,費這心思去下這麽大的一盤棋,才死一個人,不像是她這樣的人會做的事。
南宮胤伸手接住劄子,翻開一閱,見到劄子裏的內容,星眸裏旋即燃起熊熊烈火:“你敢威脅本官?”
晅旻擺擺手:“哎喲,哪有這麽嚴重,不過交易,平常心就好,平常心就好。”
晅旻的劄子裏羅列的是南宮胤為官以來,密密麻麻全是他與人權錢交易的明細,時間、地點人物,清清楚楚,這本子若呈到皇帝面前,夠他被罷免抄家的了!
若眼神能吃人,此刻南宮胤眼神都能将晅旻生吞活剝了!
兩人交易數年,未到勾肩搭背的情誼,但也向來旋即訖貨兩清,頂多私下鬥嘴互碾,多少算有些許情誼的,結果晅旻這厮居然為了個香公子,給他擺了這麽大個臺!
南宮胤咬牙切齒地道:“不過與你幾番交易,對你優待了些,你還真當本官吃素的?”
語罷,轉頭對着暗處咆哮:“去!給我帶人去把莳香樓一幹香人再審多幾次!一個個審!連夜給我審!省得有人覺得本官是個利欲熏心的昏官!”
暗處身影一閃,晅旻覺得屋內氣流一陣微動,随後安靜了,不免一陣輕嘆:“流星的輕功又見長進了啊!”
南宮胤給他一個冷哼,見晅旻正悠哉悠哉翹着二郎腿,臉上還是一貫的笑,頓時又火冒三丈,撈起玉枕就飛了過去:
“你就這麽吃定本官奈何不了你是不是?”
南宮胤一個文官,他的武功,比流星還高,這一玉枕帶着尖銳雄厚的殺氣向他襲來,晅旻長臂一展,堪堪接住了玉枕,邊仔細地對着玉枕敲敲聽聽,邊開口:
“哪裏的話,大人那是對在下愛之深責之切,在下哪裏會不懂呢?大人辦案一向公正嚴明,對大人這點信心,在下還是有的。”
南宮胤瞪了瞪他,懶得再與他說話。
他倆明明就是這般有默契,偏就做不到惺惺相惜。
晅旻懷疑莳香樓的香人,他也是,他也正打算明日就去審的,只是他原本的目的,是要致香公子于死地,如今卻成了要替他伸冤,氣不氣人?
“動怒傷身吶!來,附帶贈送一個籌碼給你消消氣!”晅旻語罷,擱下玉枕,從懷裏又掏出一本紮子扔向南宮胤。
南宮胤一接,狠狠剜了他一眼才打開,一看,眼裏怒氣便漸漸隐了下去。
紮子羅列的七大懸案的破案線索,如一一破案,他南宮胤加官晉爵就不是一等二等了,更甚的是裏還羅列了龍家滅門慘案的線索!
劄子上寫着,龍家滅門慘案的線索,是一個桃花形胎記。
沒有什麽比這個更讨他家那個女人歡心,這才是他最想要的東西,晅旻偏偏要耍了他一圈才給!這欠揍的家夥,将來別落他手裏,否則,他定會好好收拾晅旻一頓。
南宮胤合起了紮子,慎重地收到了枕邊,看到空蕩蕩的位置,才想起玉枕已經在晅旻手上,轉頭示意晅旻:“把玉枕還我!”
結果晅旻視而不見,正自顧自倒茶,端起茶杯喝着。
他氣結,沒好氣地說:“好了,你可以滾了。”
“哎,這茶有些涼了。”晅旻啧啧兩聲:“過河拆橋說的就是你這種昏官。一口熱茶都不給招待。”
南宮胤瞥了瞥他:“你敢喝,我便好生招待。”
晅旻忙罷手:“敬謝不敏了!”
誰不知道他南宮胤睚眦必報?這檔口,誰敢喝他的茶?
南宮胤飄了一句過來:“那個香公子是什麽人?讓你這麽上心?竟然為了個香公子,對着本官又是威逼又是利誘的?”
晅旻頓了頓,星眸亮了亮,淡淡道:“不算什麽人,就是覺得,大人應當秉公辦理。”
他也不知道為何,一聽說她入獄,第一個反應就是,不能被人發現她是女子,連天亮都等不及,就連夜闖了南宮胤的卧室。
說着,大手一揮,一個錦盒向南宮胤飛去, “這個,也是贈你的。”
南宮胤伸手接過錦盒,一打開,是百年天壇人參,舉世無雙。整個人眼放精光,雖不能治愈龍菀晴,但續命作用比尋常人參大的。
每個人便有欲望、有軟肋,南宮胤的軟肋便是龍家大小姐龍菀晴,龍家舉家被滅門,僅剩龍菀晴與龍蔚瑀姐弟幸存,偏偏這龍菀晴為保護弟弟而傷勢過重,傷及根本,至此終日病恹恹,大夫曾斷言不能活過一年。
在辦理此案過程中,南宮胤不可救藥地愛上龍菀晴,于是他無所不用其極地想盡辦法加官進爵,只為站在更高位去為龍家破案,賺更多銀子為龍菀晴供給續命用的神藥。
他不惜行賄受賄、搜刮富商,只為遍尋靈丹仙藥為龍菀晴續命,奈何世間神藥僅能助龍菀晴扶氣吊命,不能從根本治愈。
然,聊勝于無,他便瘋狂斂財,生生為龍菀晴續命了五年。
這南宮胤是鄉紳富商眼中的貪官,卻也是普通平頭百姓心目中的好官。他一般若遇到這些人參、靈芝,都會給南宮胤捎來。
“對了,本官委托你尋的人,可有眉目?”
他托晅旻尋的是靖王府世子,他兒時的玩伴,十八年前在缙都大街走失,至今下落為明。
晅旻的眸光暗了暗,“時隔太久,也許,不在人間了。”
南宮胤這麽多年來,都是聽到這樣的答複,也習慣了,揮了揮手,“你走吧,若想去牢裏探人,就拿這個去吧。”
說着,一枚銅制腰牌向晅旻飛去。
晅旻伸手接住,看着令牌,他會心笑了笑,這一笑,與平日跟人打交道的笑截然不同。他想要神不知鬼不覺進入牢裏探個人,易如反掌,自然是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的,令牌于他作用不大,他還是将這令牌妥妥收進了懷裏,末了,還壓了壓。
“大人英明,謝了!” 語罷,晅旻便隐了身,走了。
南宮胤看着晅旻走的方向,又翻了翻白眼,準備起身取回桌子上的玉枕。
晅旻又折了回來,快南宮胤一步拿走了玉枕,揚了揚手裏的玉枕:“反正你都不要了,我看玉質還可以,就拿回去給我們家小白當便器恭桶什麽的。”
說完,晅旻身形一閃,一去不複返了。
小白是晅旻養的一只白蛇,比成年人大腿還粗的巨蟒。
恭桶……那可是上等藍田暖玉啊,這厮居然拿去做蛇的恭桶!蛇需要恭桶的嗎?
南宮胤氣得七竅冒煙,咬牙切齒瞪着晅旻遠去的身影,立即吩咐将郡衙警衛安防提高了到了最高級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