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除夕

路程程情緒還沒調整好, 一直在哽咽，也沒回答路烨熠的問題，酒吧常來的客人大多認得路烨熠, 他怕被人看見以為他欺負弟弟, 連拖帶抱把人弄進車裏, 給他抽了幾張紙：“你以前也不愛哭啊, 他之前是怎麽欺負你了？跟哥說，哥替你出氣去。”

“沒有。”這次路程程答得飛快。

“出軌了？”路程程不說, 路烨熠只能自己猜。

“沒有。”

“總不會是家暴吧！”路烨熠想起自己弟弟這一個學期拼命健身的舉動, 越想越有可能，整個人立刻暴躁起來，一拍方向盤就打算把電話打回去。

路程程吓得都忘了哭了，一把拉住他：“沒沒沒，你腦洞也太大了。”

“那是為什麽？”路烨熠不會安慰人，但是真看不得路程程這樣哭。

他從小的觀念就是，自己的弟弟只有自己能欺負, 別人敢動一下路程程, 他都要加倍揍回去。

路程程小時候總過敏，經常需要去醫院, 看起來比同齡的孩子瘦小一些，偏偏他成績又好，就算缺課也沒掉出過年級前三。

這樣的孩子在學校裏總是特別招那些壞孩子欺負，路烨熠沒少為了這事跟人打架, 打到後來, 路程程學校的人都知道路程程有個不好惹的哥哥，慢慢就沒人敢再欺負他了。

路程程也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怕他哥真去找尹陌麻煩, 吸了吸鼻涕後，終于開口道：“哥，你知道‘距課網’嗎？”

“知道啊，爸媽最近好像打算和那家公司合作，一直在看資料。”路烨熠不知道路程程為什麽忽然提起“距課網”，想了想，問道，“你們網戀？”

路程程搖頭，他知道，自己如果決意要跟尹陌在一起，他哥遲早會知道對方的身份，這次便沒有再想着隐瞞，思索了一會兒後問：“哥，我喜歡上什麽樣的人，你都會支持我嗎？”

“那當然啊。”路烨熠說完想了想，覺得不對，又補充，“但他得對你好，什麽出軌的家暴的，我堅決不能同意！”

“都跟你說沒有那些啦！”路程程對他哥的腦洞也是十分佩服，咬了咬唇，直接道，“我喜歡的那人，就是‘距課網’的創始人，尹陌。”

路烨熠起初沒反應過來，還愣愣地說：“那不是挺好的，門當戶對，正好談合作。”

“哥，你到底有沒有好好看過他的資料？”

“有啊，不就是別人家的兒子，自打爸媽有了和他合作的打算，每天不知道要在我耳邊念叨多少遍，什麽年輕有為，成熟穩重，白手起家，才三十歲已經事業有成，就算當初遭遇了車禍也——”路烨熠說到這兒總算想起哪裏不對，緩緩瞪大眼，“他的腿......”

“車禍造成他腿部殘疾，并且幾乎沒有治愈的可能。”

“你，你嫌棄人家？”路烨熠心情有些複雜，一方面，他清楚如果跟一個雙腿殘疾的人在一起，生活中一定會遇上很多麻煩，需要付出的也會更多，作為哥哥，他自然不希望弟弟這麽辛苦。

可另一方面，他又覺得如果對方別的方面都沒有問題，兩人之間也有感情，路程程因為對方的腿而選擇離開，還......挺傷人的。

“是他不想拖累我。”路程程有些迷茫地轉頭看向路烨熠，“哥，為什麽互相喜歡還不能在一起？”

路烨熠想說因為這個社會很現實，光有“喜歡”的确不足以支撐一切，可看着這樣的路程程，又覺得開不了口。

自己這個弟弟，從小不管做什麽事都很認真，做了就會一門心思做好，這種認真（和）純粹是他的優點，路烨熠不想破壞，于是最後也只能摸了摸他的腦袋，什麽都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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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程程生日之後沒多久就進入了考試周，大三的成績對打算保研的他來說格外重要，因此他只能先将尹陌的事放在一邊，專心準備考試。

而另一頭，尹陌既要處理工作，又要往返于B市與S市進行第一療程的治療，忙得也并沒有時間想太多。

只是偶爾半夢半醒間，仍會有一種那個青年還住在樓下的錯覺。在書房工作時，每當一個工作告一段落，他總下意識地朝左前方看去，看到那塊空蕩蕩的坐墊才恍然，會坐在上頭的那個人早已經離開了。

脊椎神經的治療效果并不理想，比起手術，醫生更建議他放棄。

至少除去腿不能行，他的其他身體功能并未受到影響，他可以正常排洩，正常勃丨起，甚至連大腿也還能夠小幅度運動，對于許多同樣脊椎神經受損的患者來說，他無疑是幸運的，而選擇手術，很有可能非但無法治愈他目前的腿疾，還會造成更加嚴重的後果。

醫生認為，這個手術的成功率完全不足以讓他去冒險。

結束第一個療程的治療回到S市後，尹陌在露臺抽了一整夜的煙，最終還是決定聽從醫生的建議，暫時不進行手術。

就算日子再難，時間也不會為了誰停下腳步，眨眼間這一年便到了尾聲。

除夕那日，他給許菡放了假，獨自待在別墅中。于常人而言象征着喜慶及團圓的日子，于他而言卻只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休息日。

吃完許菡離開前準備好的午飯，他回到書房沒過多久電話便響了，來電的是他的好友穆顏。

穆顏是尹陌碩導家的孩子，因為兩人年紀相仿，又都是S大的風雲人物，兩人很快便熟悉起來。後來他出了車禍，在老師一家的支持下創立了“距課網”，穆顏也成了“距課網”最早入駐的直播老師，他開設的插畫課程期期爆滿，常年挂在“距課網”的金牌導師榜上。

或許是心疼他的際遇，又知道許菡要回去跟家裏人過除夕，每年除夕時老師和師母都會讓穆顏送做好的飯菜來，讓他就算不願意去老師家過除夕，也能年年吃到豐盛的年夜飯。

只是這一次稍稍有些不同，因為穆顏多帶了一個人來。

穆顏脫單的事，尹陌國慶時便知曉了，只是對方的這位小男朋友，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穆顏有他家門鎖的密碼，可以直接開門進屋，只是不知道為何，在玄關處耽誤了一會兒，等終于見到了人影，還不等尹陌跟二人打招呼，就聽那位看起來和路程程差不多大的青年，笑着對因為自家男朋友多看了幾眼尹陌而吃醋的穆顏道：“彥老師最好看。”

尹陌的指尖在輪椅扶手上輕扣了幾下，發出輕響，打斷了那二人的對話：“現在流行上門殺狗了嗎？”

“抱歉。”青年聽到這話有些不好意思，轉頭看向他，笑道，“你好，我叫容樂語。”

尹陌微微點頭，也跟着自我介紹：“尹陌。”

穆顏走上前，将手中保溫壺和大大小小的幾個飯盒一起放在茶幾上：“我媽給你熬了雞湯，還有炸的排骨和豆腐丸。”

明明是每年都能嘗到的，師母的手藝，尹陌看了那些餐盒後卻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那兩個月裏路程程給他做的飯菜，許久，他極輕地嘆了口氣：“幫我謝謝師母，每年都讓她操心。”

“既然知道，就趕緊找個人讓他們放心啊。”穆顏絲毫不跟他客氣，帶着容樂語直接在沙發上坐下，對着他挑眉。

尹陌沒好氣道：“以前師母這麽催你的時候，你都是怎麽回答的。”

“緣分沒到。”穆顏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但你的緣分不是已經到了？”

國慶時，穆顏曾經向尹陌借過一次車，結果在車底撿到了當初路程程準備的那個“小東西”，因此認定了他有一個熱情如火的戀人。

尹陌不否認他與路程程的緣分，可這些緣分，終究是沒有結果。他将話題轉向了別處，兩人又聊了幾句，客廳裏再次響起電話鈴聲。

電話是衛承安打來的，尹陌本以為對方只是在公司裏值班閑着無聊，才給他打電話，誰想接起後才知，竟是“距課網”遭到了黑客攻擊。

那黑客應該盯了“距課網”許久，來勢洶洶，又選在了除夕這日，公司裏值班的人原本就少，又沒有經驗豐富的安全員帶着，一時之間，公司裏的整個技術部門都亂了套。

距課網創立七年，擁有龐大的數據庫，涉及數千萬用戶的隐私，尹陌不敢輕忽，等三人到了書房，尹陌就将自己的手機開了外放放在一旁，打開電腦，對着電話那頭的人問：“這麽周全的計劃，應該是有目的性的攻擊，一定要盡早解決，承安，你現在在公司嗎？”

“我在，我已經備份了日志。之前我們明明做過那麽多次滲透性測試，竟然沒有發現問題。”衛承安沒忍住又罵了句髒話。

衛承安是距課網的首席技術官，安全部門也歸他負責，出了這樣的事，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從電話裏敲擊鍵盤的巨大聲響裏也能感受到他現在有多暴躁。

兩人正讨論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就聽穆顏帶來的那青年在一旁分析道：“要通過日志确定攻擊範圍，對方有可能會通過webshell提權來獲得服務器權限，但可能需要有經驗的安全員才能判斷這一點。”

“對，我這就去安排。”衛承安下意識地應了一聲，應完才覺出不對，“你那兒還有人？你那小野.....咳，你家那位回來了？”

“不，是穆顏和他男朋友正好過來。”尹陌淡淡解釋。

衛承安和尹陌是同學，也是穆陽華的學生，因此對穆顏也不陌生，但只是點頭之交，稱不上朋友，聽尹陌這麽說，他就沒再八卦下去，暫時先去安排下屬工作了。

挂了電話，尹陌從一旁拿了另一臺電腦遞給容樂語：“學計算機的？那幫個忙。”

“我學的是大數據應用，安全這塊了解不多。”容樂語這麽說着，還是接過了電腦，按下開機鍵，電腦屏幕很快亮起，短暫的載入後便出現了桌面，容樂語卻在看到桌面背景圖時手一滑，差點将整臺筆記本電腦砸到地上：“路程程？”

其實不只是路程程，電腦桌面上，赫然是路程程和尹陌的親吻照。

房間裏光線昏暗，尹陌坐在輪椅上，閉着眼，看樣子像是睡着了，路程程湊上前吻他的唇，拍照時看向鏡頭的眼裏滿含笑意，就像一個做壞事沒有被抓到，沾沾自喜的小孩。

尹陌猛地轉過頭，這臺電腦之前一直是路程程在使用，路程程離開後他并沒有再打開過，他不知道對方什麽時候拍了這樣的照片，可比起這個，此刻他更在意另一點：“你認識他？”

容樂語不知在想什麽，沒有立刻開口，等到尹陌忍不住又問了一次，他才回神答道：“他是我朋友的弟弟。”

尹陌沉默了一會，問：“他最近還好嗎？”

“不太好。”其實對路程程的事，容樂語了解不多，但也足夠讓他忽悠眼前這個難得褪去了一點冷漠外皮的男人，“失戀的人能好到哪兒去？”

注意到尹陌握在輪椅上的手用力到甚至能看到青筋，容樂語再接再厲道：“而且還攤上個那麽不靠譜的哥哥，哦對了，如果你有關注本市新聞應該也知道，他哥就是前些日子被查的那家SJXX的另一個老板，認識許多三教九流的朋友，偏偏還總想着要給他介紹對象，啧。”

穆顏同樣一直留意着好友的神色，适時開口補充：“現在路程程代替被抓的那位，成了SJXX的另一個老板，以他的長相和家世，多得是人想要認識他吧。”

“你不用激我。”尹陌看了穆顏一眼，“不是我提的結束。”

穆顏輕“哼”了一聲：“就你這臭脾氣，就算不是你提的，人八成也是被你氣跑的。”

穆顏猜的沒錯，尹陌知道是自己的拒絕讓路程程決定離開，青年走得決絕，沒有留下任何讓他可以聯絡的信息。

路程程生日那日的電話，尹陌曾經十分肯定是對方打來的，在被醫生告知不建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