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祈使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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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的第二個日子裏，系統不依不饒地指揮着宋澈元租下了一個巨高檔的小區公寓，一層兩戶，門門相對，奢華高貴。
茍厚睦一邊罵罵咧咧地算着昨晚宋澈元擅自直播刷英語題立學霸人設的賬，一邊痛心疾首地唠叨着這小祖宗自己有房子不住非要租房子又是鬧哪樣。
一邊時刻和公司那邊一起關注着刷題事件的輿論走向，一邊又認栽地和宋澈元的助理方森一起陪他收拾東西搬家。
搬完的時候天都黑了，賢惠小方出去買吃的，茍厚睦就坐在客廳地毯上刷微博看風評，看了半天才長舒一口氣。
“還好你路人緣比較好，被扒出來大學英語四六級全高分通過，還參加過市級大學生英語演講比賽得了金獎，大家都相信你是真喜歡英語……不然就你刷了那一宿的題，作秀和裝學霸的帽子一旦扣到頭上，路人罵都罵死你了，我的崽。”
宋澈元正躬身給沙發套着漂亮的沙發罩，聞言道：“茍哥，別生氣，我給你說個事。”
茍厚睦支起耳朵：“說。”
“我昨天突然發現……”宋澈元質樸地笑道，“你的名字讀起來好像‘go home’哎，有種家的感覺。”
“……”茍厚睦還以為他要說什麽要事，氣得閉了閉眼道，“崽，有時候真想一屁股坐死你得了，不然我沒法安享晚年。”
宋澈元呲牙樂樂，拎起吸塵器開始勤快地清理地面，巨大的聲響震得老茍腦瓜子嗡嗡的，但也只是瞪了始作俑者一眼，就繼續抱着手機關心這崽子的路人緣去了。
茍厚睦這人刀子嘴豆腐心，對宋澈元一直是愛之深責之切，看他想一出是一出的，即便嘴上訓個不停，但也都順着他來了。
因為他知道宋澈元這小孩兒好，有天賦有才情，卻不恃才傲物，又謙虛又上進，又善良又真誠，他不紅誰紅？
只可惜宋澈元不是個争名逐利的主，只熱衷于寫歌唱歌，一向視金錢如糞土。
哪裏有機會，他第一個後退。
出道以後一直佛系躺平，營業全靠茍厚睦拿鞭子在身後撒丫子追，就這樣還能圈來一大票各個年齡層的死忠粉和頂好的路人緣……對此老茍同志只能說，有些人生來就是要做明星的。
傅家老宅位于城市中心的別墅區，獨門獨棟，豪貴森嚴，四通八達，在綠化帶的掩映下倒也靜谧。
赴宙娛樂年輕有為的老板傅冽川照常忙碌了一整天，下班後，例行公事地順路回老宅看一眼父母和小他十二歲的弟弟。
進門的時候他松了松領帶。不知道是不是公事繁忙造成的錯覺，這條淺灰色窄領帶明明輕薄無礙，在六月裏戴上一天，卻也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今早瞧見“宋澈元刷高考英語真題一分沒扣”這條熱搜以後，他也囑咐助理林敞一直關注着這位自家旗下藝人的消息，所幸沒出什麽岔子，不需要他費心費力地安排公關部緊急出動。
宋澈元是他老爹傅知森還在任總裁的時候簽下的藝人，一直穩紮穩打地寫歌，向來不争不搶的，比起那些個總是活在狗仔鏡頭裏惹是生非的家夥，讓他非常省心。
也正因如此，他和宋澈元幾乎沒什麽必要的交集，僅僅只在公司年會上打過照面。
是個很漂亮很優秀也很謙遜內斂的Omega——這是他對現實生活中的宋澈元僅有的印象。
而傅家老二傅冽洋，作為宋澈元的超級粉絲，從宋澈元的出身學歷身高體重血型星座到喜歡的食物愛聽的音樂寫出的代表作每首歌的歌詞……
事無巨細，全都門清，比他大哥掌握的信息不知翻了幾倍。
還是理智粉，從不打擾人家，他大哥說可以去幫他要個簽名都被他拒絕了，說着什麽喜歡是放肆愛是克制。
但私下裏卻很誇張，比如在房間牆上貼了一張宋澈元的巨型海報。
傅冽川每次進他房間都要被這幅海報的尺寸誇張到一次。
這次也一樣。
他盯着海報上穿着淡紫色海魂衫眯眼微笑的宋澈元打量了一下。別的不說，從專業人士的角度來評價，這臉蛋是非常夠格去公司影視部裏再賺點外快的。
“哥！”傅冽洋放下正徜徉在數學海洋裏排列組合的筆，轉過椅子來迎客，“扯遠哥昨天直播刷英語高考真題這事你知道了吧？”
傅冽川抱着手臂靠在門框上，颔首默許，問道：“怎麽？”
“太帥了啊！”傅冽洋翻身滾上床，把椅子讓給哥哥坐，“他參加英語演講比賽的視頻被扒出來了，我已經看了六遍了，怎麽能有人方方面面都這麽優秀呢？”
傅冽洋長腿一邁，幾步走到椅子前坐下，淡淡道：“跟你有什麽關系。”
“當然有關系！”傅冽洋抱着他巨醜的恐龍玩偶道，“我受到了偶像力量的感染，昨晚和扯遠哥一起刷英語題來着，今天英語課也聽得很認真，以後我打算好好學英語了！”
“你最好是。”傅冽川翻看着傅冽洋攤在桌上的數學作業，“要是因為英語爛考不上凜大經管系，以後怎麽管理好赴宙。”
“哎呀哥……”傅冽洋滿不在意道，“我除了英語都學得特好，就算考去個差一點的學校學經管，也可以給你打下手的。”
傅冽川擰眉沉默了一下，道：“你要時刻做好當一把手的準備。”
“啊？”傅冽洋不解道，“你要英年早退？那可不行，我不同意。”
傅冽川勾唇笑道：“那可不是你說了算的。現在不努力，要是哪天我突然撒手不管了，有你哭的。”
這句話不是空穴來風的。
傅冽川雖然表面上看起來身強體壯，工作起來一直親力親為很是拼命，拼命到公司裏下屬間都戲稱他為“傅三郎”……但他的身體确實出現了問題，而且是十分嚴重的問題。
這也是他這幾年裏蓄滿力急着要把赴宙娛樂基礎夯實、做大做強的關鍵原因。
他不是要英年早退，而是有可能要英年早逝了。
兩年前他查出患上了舉世罕見的信息素契合型依賴綜合征，除了找到和他信息素百分之百契合的Omega通過信息素融合進行治療，別無他法。
但這比骨髓和血液配型都難上千倍萬倍，主治醫生說，也可能這世上與他完全契合的信息素還沒有出現。
這種疾病起初只是胸悶頭疼，但發展到晚期則開始産生更多的症狀，種種不适像疊加buff一樣與日俱增，比如長達一小時的意識混沌。
來勢洶洶，勢不可當，防不勝防。
半個月前，他獨自在自己的公寓裏時，就經歷過一次失去意識的情況，便知道自己離死亡又進一步了。
那次恢複意識醒來的時候，他躺在卧室的大床上，渾身是汗，床單被他扯壞，手機也砸碎了屏幕，上面顯示着助理小林按照約定時間打來報告公事的若幹個未接來電。
醫院方依然沒有找到和他相匹配的信息素，他自己也沒有遇上過。
病入膏肓，又無藥可醫，只能咬緊牙關默默安排身後事。
而其中最急的，就是趕快把他這個玩心大的弟弟培養得頂天立地，好能照顧父母，好能執掌家業。
宋澈元感恩戴德地把陪伴了他一天的茍厚睦和方森送出家門，看了眼時間，才晚上八點。
要是擱在以前，他還在班級裏講臺上坐着監督學生上晚自習呢，一邊還得埋頭備第二天的課。
絕不可能有閑工夫像這樣穿着家居服在客廳來回溜達着玩兒。
他翻出昨天刷的那套高考真題，在八點半的時候，按照茍厚睦的吩咐，準時開了直播。
“大家晚上好哇！”宋澈元眯眼笑笑，“昨天突然心血來潮做了套英語題，是因為我經紀人說他外甥今年高考完了終于不用刷題了，我開玩笑說我就挺喜歡刷題的，他打賭說我做真題一定垃圾，我就來了勝負欲。”
他按照茍厚睦交代的說辭一字不落地背了出來，圓滿完成任務。
彈幕又刷了起來，又是全都在啊啊啊啊啊尖叫個不停，說着“好可愛一只好鬥小公雞”“你賭贏了老茍哎寶貝你真棒棒”“嗚嗚我才是那個刷題垃圾”……
茍厚睦正在被助理小方開車送回家的路上，打開直播圍觀了一下，滿意地刷了個禮物，又津津有味地往下看，等待着自家崽崽乖乖唱小情歌圈甜妹粉。
結果，屏幕裏的宋澈元又拎出了那本挨千刀的高考真題卷，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鏡，推了推，認真道：“我經紀人說看到超話裏有很多員外說昨天刷的那套題裏完型填空錯了一半，其實是不應該的，這套試卷的難度系數整體偏低……”
茍厚睦：“……小兔崽子！”
正在目不斜視地開車但聽到了直播裏宋澈元荒謬發言的助理小方：“宋老師……挺幽默哈。”
他平日裏就叫宋澈元宋老師，但今天再這麽一叫，莫名感覺更合适了，方方面面上，各種意義上。
茍厚睦捂住了臉不忍直視，但屏幕裏的宋老師還在娓娓道來。
“我們做完型填空最忌編故事去把錯誤選項合理化，每一個空的答案都要契合于語境、服務于主題。所以做題的時候不要一句話讀到一半就先看選項，容易被選項牽着走，擾亂思路。要先按照邏輯和常理在心中做出一個方向性的設想和預測，再……”
茍厚睦：“媽的！”
“愛崽的老狗”退出了直播間。
夜裏十點整，分享完了大半套題的解題思路，順便強調了一些高頻詞彙詞塊的宋澈元下了播，抻了個懶腰，雖然口幹舌燥，但頓覺神清氣爽。
果然吶，還是傳道授業解惑比較爽，人真的很難一下子徹底擺脫掉過往長期穩定的生活模式。
在他下播之前，微博熱搜就已經跳出了新鮮的詞條——“宋澈元英語高考真題講解”。
有人把他講題的視頻放了上去，一下子就被頂到了熱門第一位。
宋澈元面面俱到又謙遜有禮的講題風格和地道标準的英文發音一下子就擊中了網絡上那些男女老少的心。
就連昨天抨擊他作秀的那幾個鍵盤俠，在看了視頻以後都心悅誠服地偃旗息鼓了。
講得簡直太……太英語老師了，根本就是沒法演出來的東西。那就是宋澈元人家自己的文化底蘊啊，沒得黑。
不僅沒有出現茍厚睦擔心的粉絲流失，反而還圈了一大波智性戀的粉絲人群，宋澈元的微博粉絲一夜之間漲了十幾萬。
但是宋澈元不太喜歡刷微博，以前上班的時候也沒空刷，茍厚睦沒和他分享，他便對這一切都一無所知。
他洗完澡出來翻吹風機的時候，聽見了住在對面的新鄰居歸家的關門聲，想着明天要不要找個時間去拜訪一下，畢竟遠親不如近鄰，日後可以互相照應。
他以前就是和出租屋隔壁的留守老人張爺爺張奶奶互相照應的。他幫老兩口換燈泡修電器跑腿買藥找物業，老兩口也常常請他過去吃點家常便飯。
唉，不知道這些事他們以後要找誰來幫忙了。
正傷感地吹着頭發，系統忽然精神飽滿地在他腦子裏蹦了出來，依舊賤兮兮道：“宋老師，新居進門密碼鎖設的什麽呀？”
宋澈元用腦電波回答道：“091616。”
“這……”系統問道，“有個什麽寓意？”
“九月十六號下午四點。”宋澈元淡淡道，“我出生了。”
“……”系統無語道，“竟然把幾點出生的都寫進去，我還是第一次見這麽設密碼的，別人都是把年份寫進去。”
宋澈元聳聳肩道：“我有個性。”
系統沉默了一下道：“聽我指揮，現在去改成062503。”
“這怎麽解讀？”宋澈元放下吹風機，拔下插頭，“沒有依據我可記不住。”
“這有什麽寓意我也不知道。”系統回道，“你可以自己試着解讀一下……反正你先改嘛，活命要緊哈。”
“好吧。”宋澈元認命地踩着拖鞋走去門口，把密碼鎖重新設置了一下，“改成這個就能活命？這難道不是6月25號3點的意思？這誰生日啊？”
“嘶。”系統運轉檢索了一下，恍然大悟道，“你小子挺聰明啊。原來這麽設密碼的奇葩不止你一個。”
“……什麽跟什麽，聽不懂你的胡言亂語。”宋澈元打了個哈欠，“你到底要幹什麽，沒什麽事的話我可睡了。”
以前當老師的時候他晚上十點可躺不下，躺下了也會在腦袋裏一直翻來覆去地想班級和學生的破事，很多時候都輾轉反側到淩晨才能睡着。
可能就是睡眠不足導致體質下降，才随便多喝了點酒都不小心挂了吧。
這輩子他一定要争取作息健康些，強身健體，保住小命。
“有事有事！”系統急急喊停他邁向卧室的腳步，“聽我指揮，現在去對門。”
“嗯？”宋澈元頭頂一個問號，“這深更半夜的不是私闖民宅嗎？再說了我也進不去啊。”
“能進，他家密碼和你現在的一樣。”系統催促道，“快去，完成任務活命要緊，你就說你走錯了。密碼一樣，新搬來的，完全合理。”
“完不成任務會怎麽樣？”宋澈元問道，“你昨天都沒跟我講清楚。”
“完不成會死啊大寶兒！”系統驚呼道，“你和你對面的那個都會死，所以讓你現在去救命啊！”
宋澈元走向門口的動作一頓，道：“你說住我對門的鄰居是我老板傅冽川？”
系統：“如假包換。”
傅冽川今天在開車回私人公寓的路上點進宋澈元的直播間裏聽了一路英語真題講解，發現這小歌手還真有兩把刷子，真不是在搞噱頭，講得頭頭是道，還挺有趣的。
回到家中，他疲憊地進了公寓，把衣服換下來沖了個澡，穿着浴袍剛一走出浴室，就驚覺大事不妙。
眼前的事物忽然開始模糊渙散，渾身的信息素膨脹亂竄。頭痛欲裂，呼吸困難，幾近窒息。
發病了，又發病了。
但還好又是在家裏。
他腳步不穩地走進卧室，倒在床上，咬緊牙關忍受着接下來又要長達一個小時甚至更長時間的失智時刻。
他知道自己又會像個原始動物一樣和欲望抗衡，會咬破嘴唇嘗到血腥，會扯壞床單，會摔碎手邊的東西。
會離死期又更近一步。
寒冷、疼痛、瀕死感，包裹着他的全部感官，傅冽川壓抑地喘息着，意識漸漸虛無，直到後來，隐約感受到與這一切痛苦都相反的事物靠近了他。
溫暖而帶着熾熱香氣的，溫柔撫慰而絕地拯救的，某個看不清也聽不清的存在。
傅冽川本能地去抱住與壓制住這個能夠緩解他當下痛苦的來源，去親吻，去索取，用嘴唇和身體去觸碰與侵占。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痛苦終于平息。
他滿足地發出一聲喟嘆，沉沉睡去。
【祈使句】
專心學業，你會進步。
Concentrate on your studies and you will make progress.
——直播講解英語真題的園丁轉世宋澈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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