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虛拟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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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市音樂節全網直播的當天下午,傅冽川光速處理完公司事務,只身前往凜市第一醫院去做疾病複查。
他到達時,主治醫生梁弗也翹首以待了頗久的時間,了解到他近期幾乎每晚都在和宋澈元發生親密行為,也再沒出現過任何病發症狀,就連個頭疼腦熱都沒有,很是喜悅。
要是在退休之前能經手一位全球罕見疾病的患者,并見證其最終的痊愈,對他來說可真乃功德圓滿了。
複查的流程非常繁雜瑣碎,傅冽川一項項耐着性子做完,心情和前幾次來複查時都是不一樣的。
以前是想着無所謂了,要死便死,天意難違,現在則是一門心思地想着必須要好好活着。
要和宋澈元戀愛、結婚、生子。
昨天夜裏他還臨時标記了宋澈元,無論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的體驗感都太美好,讓他對這個世界更為留戀了。
在醫院裏奔走了兩小時,終于跑完所有檢查室的傅冽川坐在隐約有些嘈雜的長廊裏,拿起手機撥通了電話。
背靠冰涼牆壁,渾身卻是暖烘烘的,興許是昨天剛嘬了宋澈元的夏日信息素的緣故。
電話很快被接起,宋澈元那邊比這邊可熱鬧得多,朗聲道:“我在候場等着上臺彩排,大概還要等半個小時,有點無聊。”
傅冽川心頭的躁亂似乎一瞬間便被這人抹平,道:“我在等複查結果。”
“好。”宋澈元甜滋滋地低笑道,“記得來聽我唱歌。”
“當然,寫給我的歌,期待很久了。”傅冽川擡腕看了眼手表道,“只是彩排不一定趕得上了。”
“我就只是在臺上走來走去地唱歌,沒設計舞美,也不會站在升降臺上炫酷出場,彩排很幹的。”宋澈元道,“你還是來看正式演出吧,到時候不僅會有聚光燈打在我身上,還會配上幹冰煙霧,最後會有彩色紙屑從棚頂飄落下來,很浪漫的。”
“好,迫不及待了。”傅冽川溫聲道,“已經開始想你了。”
宋澈元那邊悶聲兩秒,“我也。”
傅冽川沒想到會得到回應,驚喜道:“真的嗎,你也想我了?”
宋澈元聲音更小了,“嗯。”
可能因為剛被臨時标記完,腺體裏充斥着冰川信息素,也可能昨天互通了心意,今天宋澈元産生了一種奇妙的依賴感。
會想和傅冽川撒嬌,會想和傅冽川膩在一起。越近越好,最好是能把臉埋進他懷裏,整個人都嵌進去的那種。
這導致他今早在門口送傅冽川去上班的時候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自己從人家懷裏拔出來,甚至都想着要不就讓傅冽川把自己揣進兜裏帶走吧。
真是越來越沒出息。
但是心裏又一陣陣泛着甜水似的,想念也不再羞于啓齒。
“那你等我。”傅冽川也心情大好,開心輕笑道,“乖乖的。”
宋澈元也彎起嘴角,“嗯。”
在驅車前往舉辦凜市音樂節的文化中心的路上,傅冽川望着遠處鱗次栉比間水彩打翻般的日暮晚霞,心裏急不可耐,恨着自己不會瞬間移動。
傅冽洋的電話這時打了進來,一接通就吵嚷道:“哥,來接我嘛!音樂節都開到家門口了,我也想去現場聽扯遠哥唱歌!”
“放學了?”傅冽川暫時收了收對某人的想念,淡淡回道,“抓緊回家寫作業。”
“哎呀我不嘛!現在我們學校這是假期補課不是正式上學,任務沒有太多,作業我自習課就寫完了。”傅冽洋耍賴磨人道,“今晚扯遠哥新歌首唱哎,你就讓我見識見識現場吧哥,我期末考試英語都進步了!質的飛躍啊!分數都三位數了!”
“他的歌晚上七點就上線了,在家就能聽到。而且你英語進步換來的只是不換掉你的家教老師,不要偷換概念。”
傅冽川不為所動道:“爸媽也不會同意你出來的。你想見宋澈元的話……”他低笑一聲,“以後會經常見的。”
等他和宋澈元結婚,作為小叔子來見。
伴郎還是花童,随意挑選。
“哥——”
傅冽洋鬼哭狼嚎着被掐斷了電話,因為傅冽川的手機裏被打進了新的電話來。
來電者還是位重要人物,他準戀人準老婆的經紀人,茍厚睦。
傅冽川猜測應該是宋澈元在彩排上場前交代了茍厚睦來催促他一下快點過去,勾起嘴角接通了電話,卻只聽見電話那邊傳來一陣兵荒馬亂。
叫嚷聲,腳步聲,甚至還有救護車的汽笛聲。
他的笑容一瞬間凝固在了臉上。
“傅總。”茍厚睦氣喘籲籲,語速快而焦急,“凜市第一醫院,快來,小宋出事了。”
傅冽川匆匆趕到醫院的時候身上也挂了彩。額頭破了一塊,不斷往外滲着血。
剛才接到茍厚睦的電話,他前所未有的方寸大亂,一個轉彎時方向盤打猛了,撞到了旁邊一處待拆遷的廢棄工廠圍欄上。玻璃碎了,碎磚塊落進來,狠狠砸了他額角一下。
他徑直跑到急救室門前,已然顧不得自己模樣狼狽有失身份。
茍厚睦和方森正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在門口來回亂走,而宋父宋紳義正一個人躬身坐在門口的座椅上發呆。
聽見傅冽川淩亂倉促的腳步聲,宋紳義回過神,緩緩起身迎了上來,瞧見他額頭血淋淋的,問道:“傅總,你……你怎麽也受傷了?”
“我沒事。”傅冽川眉頭緊蹙,搖搖頭,語氣急促道,“宋澈元現在什麽情況?”
“正在搶救……”宋紳義抹了一把臉道,“他媽媽身體不好,聽說元元出事當時就病倒了,沒能跟着我一起趕過來。”
茍厚睦拉着方森從一旁走過來,舔了舔嘴唇,面色凝重道:“小宋彩排的時候踩空摔到了升降臺下,三米多高,外傷不重,但摔到了頭,當時就意識不清了。”
傅冽川胸膛起伏着,擰眉問道:“他不是用不到升降臺麽?怎麽會摔下去?”
“是用不到,但不知道是升降臺出故障自己降下去了還是有人去主控室惡意操作了……主辦方正在調查。”方森回道,“舞臺上光束是追着宋老師的,其他地方根本看不清,他直接就踩空了。”
茍厚睦又嘆了口氣,打量着傅冽川挂彩的臉,擔憂道:“傅總……你還是先去處理一下你頭上這傷口吧,瞅着也挺嚴重的。這邊有我們呢,我們陪着宋叔。”
“不用了。”傅冽川又搖搖頭,唇色蒼白道,“我在這等他。”
剛才他來遲了,宋澈元說了想他也沒等到他,現在就換他來乖乖等吧。
傅冽川咬緊後槽牙,拼命按捺內心的慌亂和懼怕。他過往二十九年的人生一直光風霁月,從不患得患失。
但這一刻裏,他真的怕了。
車鑰匙上拴着的小太陽挂件被他緊攥在掌心,承受的力道太大而變形。
來往醫護家屬雜亂的腳步聲,急救床滾輪和地面的摩擦聲,盡數充斥在他緊繃鈍痛的神經裏,真難受,卻抱不到宋澈元。
搶救進行了将近一個小時,醫生終于從急救室裏走了出來,高聲喊着“宋澈元家屬”。一直蹲守在門邊的傅冽川忙走上前,宋紳義也幾步匆匆走過去。
醫生摘下口罩,解釋道:“目前病人已經脫離生命危險,意識也已經恢複清醒,只是身體還有點虛弱。”
老父親宋紳義拍着胸脯籲出口氣,卻又聽見醫生補充說道:“但不容樂觀的是,據我們觀察檢測,病人頭部受傷,引起了神經性耳聾,并發腺體功能失靈,信息素消失,還需要進一步治療。”
“啊?耳聾?”茍厚睦睜大了眼睛,難以接受道,“醫生,他是個歌手啊,他……”
“我們知道病人不能失去聽覺,會影響他的正常生活,也會影響他的事業發展。”醫生耐心地細致交代道,“對于聽覺,我們會盡全力幫他恢複。但是家屬請必須做好心理準備,關于他的腺體功能能否恢複,我們不敢保證。如果無法修複,他會失去性別。”
“元元現在……”宋紳義被這一記當頭棒喝砸得愣了半晌,聲音顫抖着問道,“不能算是個Omega了?也聽不見聲音了?耳朵有的治,腺體只能看造化,是這樣嗎醫生?”
“嗯。”醫生颔首應道,“可以這樣說。”
“我們知道了,謝謝。”傅冽川擡手捏了捏鼻骨,一臉疲态也面無血色,卻異常冷靜地點點頭,啞聲問道,“他什麽時候可以出來?”
“暫時無需手術,馬上可以轉入普通病房觀察治療。”醫生說着忽地定睛看了他一眼,嚴肅道,“先生,您額頭上的傷口必須馬上包紮,不然容易感染。”
這邊話音剛落,走廊那邊忽然跑來了一個同樣穿着白大褂的年輕醫生,胸前挂着規培醫師的工牌,一路跑到宋紳義身旁,氣喘籲籲道:“叔叔我來了,剛在幫忙接診病人,才聽說元子出事了,他……”
宋紳義長嘆一聲,擡手拍拍這位年輕醫生的背,道:“好歹人沒事……比什麽都強。小周,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幫叔叔開解開解他,我怕他接受不了自己可能再也做不了音樂,也可能恢複不了性別。他這孩子心思細,難受了也藏着掖着不愛說……”
“放心吧叔叔。”周恪寒也沒料到宋澈元會傷得這麽重,點頭應道,“聽說阿姨着急病倒了,等下讓茍哥或者小方先送您回家吧,這邊一直有我們照看着。”
“好,好……”宋紳義慢慢點點頭道,“我得看一眼元元,看一眼他我再走。”
周恪寒安撫好宋紳義,轉過頭來望見頭破血流的傅冽川,皺眉道:“傅總?你這頭是怎麽弄的?快跟我去包紮,不然不等元子出來你就先暈了。”
傅冽川在包紮的整個過程中都很焦急,難以鎮定地坐在椅子上,極力耐住性子被清理傷口,被貼上紗布,分分鐘都想掀翻一切沖出門去。
周恪寒坐在一旁靜靜看着值班護士在傅冽川焦急的眼神裏不斷加快動作,問道:“傅總,冒昧地問一下,元子這段時間裏是在幫你治療嗎?”
傅冽川聞聲擡眸,冷冽的視線直直對向發問者,半晌“嗯”了一聲。
得到答案後,周恪寒心中終于有了數,也大概揣摩出了這堂堂傅大總裁為何如此不沉着不冷靜。
又為何如此擔心員工安危,甚至擔心到不顧自身傷痛。
顧及還有護士在場,周恪寒沒再吭聲。等護士包紮完畢端着醫用材料進了科室裏間,他本想和傅冽川借一步說幾句,誰知這人根本沒給他張嘴的機會。
信息素因情緒躁亂而冰冷地壓抑在周身,傅冽川低聲道了句謝,起身便邁出了門檻。腳步急促得像是晚一秒就會折壽似的。
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周恪寒只得起身追了出去。
傅冽川額上頂着塊紗布,臉上的血痕還未擦去,整個人面色冷峻、氣場駭人,步步生風地往住院部病房區的方向趕去,一刻也不願再耽擱浪費。
周恪加快腳步寒跟在他身側,壓低聲線道:“元子說他愛你。”
正在不顧一切向目的地奔赴的Alpha聞言腳步一頓,轉過頭來,擰眉沉默着望向這個他只在小區門口有過一面之緣的宋澈元的發小,目色裏滿是考究和審視。
“元子是個很謹慎的人,從來不願和新接觸的人深交,關系網很簡單,只有我和老霍兩個發小,沒別的朋友,沒交過男朋友,也喜歡過哪個Alpha。”
見對方終于肯聽他講話,周恪寒面色嚴肅道:“所以他既然說了他愛你,那就意味着,他一定是千倍萬倍地在愛着你。”
“我知道了,謝謝。”傅冽川眉頭依然緊蹙着,沉聲問道,“你告訴我這個是想表達什麽?”
“因為你現在要去見他,所以我希望你馬上想清楚。”
周恪寒盯着他,一字一頓明白地解釋道:“你如果只因為需要他的信息素來治病而擔心他的安危,就幹脆不要去,他現在給不了你信息素。你如果只是覺得他臉蛋漂亮對他感興趣,圖新鮮想和他交往,也算了,他現在沒有性別……”
“我愛他。”傅冽川語氣平靜而铿锵,言簡意赅地打斷了對方,“可以去了嗎?”
周恪寒愣了一下,故作咄咄逼人的氣場一瞬間收起,點頭怔怔道:“可、可以……我等下也過去看看他。”
“你再等等。”傅冽川頭也不回地邁步往前走,“今天一整晚我都要和他待在一起。”
傅冽川終于匆匆趕到了單人病房的門口,卻沒能如願馬上順利進門見到宋澈元。他遇上了守在門口的茍厚睦。
對方一見他就小碎步迎上了來,道:“傅總你可算來了,小方送宋叔回家了,我要回演出場地那邊協助調查事故起因,你在這裏陪着他嗎?還是叫他那個發小來?人已經醒了,剛才看他什麽也聽不見還和宋叔強顏歡笑了一番,裝得挺累的,我就沒再進去。”
“我陪他。”傅冽川望着病房門道,“你去調查清楚,随時聯系我。”
他小心翼翼地推開單人病房的房門走進去,瞧見宋澈元正倚在床邊翻看着手機,細白的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滑動着,顯然并沒看進去多少,只是做做樣子罷了。
今天整個微博熱搜上一半都是他。
綜藝《悠然見南山》他做飛行嘉賓的那期今晚播出,他的新歌《浪漫救兵》全網上線,他彩排受傷入院搶救,他脫離生命危險……今夜所有關于他發生的一切,都在微博上熱火朝天地實時讨論着。
傅冽川拉開床邊的椅子,慢慢坐下身來,又慢慢伸出一只手來,拉過了宋澈元撥弄手機的那只手,動作很輕,怕驚到他。
穿着寬大病號服的宋澈元顯得更單薄了一些,表面上看起來受傷一點都不重。
額頭上貼着一塊長方形的紗布,掩在細碎蓬松的劉海裏,頸後的腺體處貼着一塊膏藥樣的東西。
乍一看只會覺得他像是只受了點明天就會痊愈的小傷,一點都不像是個神經受創、失去聽覺又腺體失靈的重傷患者。
被拉住了手,宋澈元終于從手機屏幕上收回了視線,擡眼看向眼前這個有點狼狽的Alpha。
他盯着傅冽川的臉,張了張嘴,眼圈忽地泛起紅,半天沒說出話來,最後堪堪擠出很小聲的一句:“你怎麽受傷了?”
方才在病房外傅冽川俨然一副生人勿近的野獸模樣,而今面對着宋澈元,卻忽地收斂起所有的戾氣,霎時間有了柔和的毛邊。
他愛惜地輕輕摩挲着宋澈元的手,眉眼溫柔地盯住眼前這個短短幾小時內差點離他而去的人,嘴角噙着笑,緩緩搖了搖頭。
示意自己沒事,示意不要擔心。
宋澈元迎着他的目光,眼睛是他現在能感知傅冽川情緒的唯一的感官,他歉疚地輕聲道:“沒能唱歌給你聽,對不起。”
傅冽川抓着他的手,把蜷起的手心攤開,在上面一筆一劃地寫了起來。
“現在?”宋澈元感知着他寫的內容,搖了搖頭道,“我現在聽不到聲音,唱不好的。”
他這樣說着,慢慢擡起手,手指輕輕摸摸傅冽川額上的紗布,又用拇指輕輕擦擦他臉頰上殘留的血跡。
他心疼地皺緊了眉,吸吸鼻子道:“怎麽搞的呀……很痛吧。”
最該被心疼的人卻在這麽難過地心疼別人,傅冽川心裏悶悶地憐惜眼前人,捉住這只手到唇畔親了一下,示意他自己無礙。
宋澈元輕輕嘆了口氣,回身拿過手機,點了又點,撥弄了又撥弄。
随即,浪漫輕快的前奏忽地在靜谧的病房裏溫柔地響了起來。緊接着就是深情而靈動的嗓音,娓娓唱出傅冽川從未聽過的旋律。
這聲音真好聽,是宋澈元的。這首歌真好聽,是宋澈元寫給他的。有千千萬萬在聽,卻只唯獨是唱給他一個人的。
“我躺破廢墟墜入你的時間裏
心動不期而遇我親愛的救兵
浪漫作狀語修飾淪陷混雜着清醒
Summer for thee, grant I may be
開花是盟軍說夏日可以靠近寒冰
……”
最後一個音符落地,宋澈元一直緊盯着手機屏幕上的播放進度條,即便聽不見也知道歌曲已經播完了一遍,于是恰到好處地按下了暫停鍵。
這是他前世今生加在一起寫下的第一首真正意義上的情歌,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在這樣絕望的時刻,這麽堂而皇之地被他的心上人聽到。
真是一點都不浪漫吶。
宋澈元一瞬間有些洩氣,喉嚨幹澀,擡眼問道:“好聽嗎?”
傅冽川頭頂着一塊紗布用力點頭,捏了捏他的手。
“你覺得好聽就好。”宋澈元得到了贊許,笑出了一對可愛的小梨渦,又問道,“你的複查結果怎麽樣?”
傅冽川目色溫柔地望着他,半晌擡起一只手,從胸前的西服口袋裏摸出了一張紙來,抖開,遞到宋澈元手上。
那是凜市第一醫院關于信息素契合型依賴綜合征的診斷證明書。
主治醫師梁弗,患者姓名傅冽川,年齡29周歲,性別Alpha,上書——“經過治療修養,患者現已康複痊愈”,并加蓋了公章。
“太好了。”宋澈元喜悅地勾起唇角,感慨萬千地摸摸診斷書上的痊愈二字,笑道,“看來平安符真的有用。”
傅冽川卻搖搖頭,拉過他的手,在他手心裏寫道:“你才是我的平安符”。
這麽簡短的一句話,寫起來卻顯得很冗長。傅冽川慢慢地寫,寫得很穩很清楚,一筆一劃的,直直寫進宋澈元此刻四下寂靜的世界裏。
“我現在沒有信息素了。”宋澈元看着傅冽川,慢慢抽回被攥緊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頸後道,“我還變成了聾子……你的病已經好了,我也放心了。之前說的都不作數,你不要有心理負擔。”
傅冽川聞言眉頭蹙了一下,急急抓回宋澈元的手,在手心裏畫了一個問號。
“醫生打字給我看了,我沒有性別了,也很難恢複。”宋澈元目光回避着,語氣冷靜又理智,“我現在不算是Omega了,沒辦法被你标記,就連像普通情侶那樣和你交換信息素都辦不到,沒辦法談戀愛的。”
宋澈元向來是一個不願給別人添麻煩的人,上輩子勤勤懇懇教書時也一樣,從來都是被添麻煩的那個。
這次也一樣,更何況傅冽川是他深深喜歡着的Alpha,他更不想用什麽責任和諾言來栓住他拖累他。
聽出宋澈元要和他劃清界限撇清關系,要把之前說好的話盡數收回,傅冽川靜默了一瞬,一動未動。
而後忽地探身湊過來,湊到宋澈元耷拉着不敢看他的腦袋瓜面前,在嘴角輕輕親了一下。
然後他坐回去,埋頭在宋澈元手心裏寫——“看”“可以談”。
“不是的……”被啄了一小下的宋澈元抿抿嘴,眉頭緊皺道,“你不要一時沖動,不是能親能抱就可以的,你易感期我安撫不了你,我也沒法有小孩……”
傅冽川不以為意地安生坐着,聽着宋澈元一條條羅列着自己的糟糕,也聽出宋澈元語氣愈發焦急和失落。
末了,見宋澈元難過得說不下去,傅冽川擡手摸摸他蒼白的小臉,又指了指自己病愈的診斷證明書,然後低頭繼續在他手心裏寫字。
寫着寫着,宋澈元縮在病號服裏的肩膀忽地抖了一下,眼尾倏地就紅了。
他眼前這個平日裏運籌帷幄的商界精英,如今西裝滿是褶皺,沾着點點血跡和塵土,頭發有些淩亂,但眉眼英氣又溫柔,正抿着薄唇在他手心裏一字一字鄭重寫道——
“病好了。”
“我愛你。”
“你愛我嗎?”
宋澈元垂下眼睛不吭聲,指節微微收緊,傅冽川卻又小心翼翼地扒開掌心,在上面孩子氣地畫了一顆心。
見宋澈元還在掙紮着、逃避着,顯然正自卑着、壓抑着,生怕自己一時沖動的感性會拖累對方。
傅冽川從椅子上起身,脫下不幹淨的衣服外套,坐到床邊,歪着頭湊過去看宋澈元的表情,像只大型犬似的。
受不了這種深情純粹的注視,宋澈元內心天人交戰,最後擡起手捂住了臉。
但沒捂多久又被輕輕扒開了,随後整個人被攬進了寬厚溫暖的胸膛。
一只大手輕輕拍着他的背,像是要撫平他所有的不安與遲疑,也撫平他當下所有獨自吞咽的傷痛和不堪。
世界極度安靜,只餘心聲。剛死裏逃生回來就被心上的人這樣滿心赤誠不依不饒地求愛,真是難頂。
宋澈元閉上眼睛,動了動身子,把頭輕輕靠在了傅冽川肩頭。
良久,他嘆了口氣,終于開了口。
“傅冽川,就算整個世界離我而去,我的夢想、事業、健康,甚至性別,全部都消失不見。”
“但如果你肯愛我……”他嗓音艱澀,虛弱着哽咽了一下,“我就會愛你。”
【虛拟語氣】
如果你肯愛我,我就會愛你。
If you were willing to love me, I would love you.
——面對愛情無處遁形的小可憐宋澈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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