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陶葉站在夢外看夢裏種種,覺得像看一出古戲,裏頭的人不論是穿衣打扮還是言談舉止都不似當今,一看就是與這時代隔了好幾個章節的,遠得很。所以她曉得這是夢。所以她能安安穩穩的把這夢做下去。
夢的前半部分淨是些流水日子,跳躍着過了。在跳躍的過程中,女娃娃一點點長大,大人一點點衰老,時局一日日不濟。常常有敵兵來掠人掠財,這地方的人家不堪滋擾,陸續遷到別處,只有女娃娃一家與隔鄰元家、對面肖家沒遷。不是不想,是家中的老人不願,他們不願客死異鄉做孤鬼。老人不願,做兒孫的自然不敢違逆,只有壘高院牆,釘實門戶,将地窖掏深以防萬一。三戶人家忙前忙後,緊張了一段時日,不想卻忽有喜報至,說是官軍不但收複了北郡,還将敵兵驅出幾百裏外了。喜訊是喜訊,只不知能“喜”多久,遷出去的人縱有回遷的心思,也還是留了條後路的——先看看,看看切實不切實。約摸過了月餘,有耐不住的先搬了些要緊的物什回來,壯勞力也先下田去打理,荒久了怕但耽擱來年種收。老人孩子不忙,還是寄在稍稍安全的地方,看看再說。
女娃娃那年也有十歲上下了,若在別家,頂得上半個幫手了的。不過因為她是獨養孩子,嬌寵些,許多事大人都不叫她動手。難得的是這女娃娃脾性溫厚,并不恃寵而驕,能幹得動的活計她一定偷偷幹完,好叫阿爸阿媽省些心力。這天要上青陽山腳去采雲草,大早起身,預備好背簍、鐮鈎、竹笊,和大人打聲招呼就出去了。行到小橋彎彎處,遠遠就望見有人等在前邊。是對面肖家的兒子肖連雲,還那麽遠呢,他就咋呼上了:“小桃!”一壁喊一壁跑,她還迷糊、還不知對面是誰在喊,人就已到跟前了,“小桃!”“肖哥……”“上青陽山采雲草呀?”“嗯。隔那麽遠、霧氣又那麽重,你怎看得清是我?”“……我告訴你了……你可別害怕啊……”“……”“其實,我一開始并不知道是你,後來跟在你身後的那個女子說……”“肖哥!你莫吓我!”“我沒吓你呀,喏,那不是?穿好長好長的白衫,頭發全披下來蓋住臉面的……”“肖哥!!”女娃娃迸出一聲,鼻頭紅紅的,目邊聚了一條細細的水線,看看就要哭了。“哎呀!我騙你的!”“……”“來,牽我的手一起走,男子陽氣重,不怕邪物!”“……”“牽嘛!”看她呆立着不動彈,他就上來牽起她的手,拖着她走。
還都是半大孩子呢。女娃娃十歲上下,男孩子大她三歲,十三出頭,拖個手一起走并不招人閑話。加上人口不盛,女仔尤其少,不能像別處一樣,一幫女仔結伴行動,退而求其次,有個男伴在一旁護着也好。開始是隔鄰元家的小兒子伴她走,後來肖連雲插了進來,死粘活纏,不得已,只能“三人行”。再後來這肖連雲人小鬼大,次次掐算好了她出來的時間,各處“埋伏”,次次“得手”。送去又送回,裝雲草的背簍都是他背,裏頭的雲草堆得滿溢,很賺得些人心了。
肖家小子手腳勤快嘴又甜,見了女娃娃家的大人,一口一個“叔嬸伯姨”叫得親熱。相比之下,元家那小兒子就遜色多了,只會埋頭做事,話不多,替女娃娃家把活做完就默默離開,哪裏會去張揚?
世事多是如此,不會表功的那個總要吃虧些。再過幾年,女娃娃到了談婚論嫁的年歲了,家裏的大人在元家與肖家之間擇,為肖家小子說話的總比為元家小兒子說話的多。女娃娃的阿爸還是有主張的,他要探探,看她心裏偏向哪個,于是在言語上帶了些心機,比如看到院中立的那棵柿子樹時就說,“小桃,你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常常遮塊紅布扮新嫁娘,等着新官人把你從這柿子樹下背到屋子裏,可新官人有兩個,為着搶你,兩人打得頭都破了!你邊哭邊攔,最後許他們一邊做一回,一邊親一口……”“阿爹……”“小桃啊,一女不能二嫁……”“阿爹,我知道……”既然“知道”那就不必多說了。阿爸進屋去,背影是這些天來少有的輕松與惬意。
其實是大人誤會了,她并不知道該如何抉擇,一直搖擺不定,心裏亂着呢。
若不是後來發生那件事,恐怕耗過一生她都無法從這兩人中選出一個,停駐、泊定。
說起來,那件事若是放在信命數的人的眼裏,它就是命定的,逃都逃不脫。若是放在不信命的人的眼裏,那它僅只是個意外,突如其來、措不及防,彷如一陣烈風,吹過之後就物是人非了。
那年女娃娃十五,已是枝頂出骨朵的花,不好再朝外走,多數時間留在家裏做些女紅。肖家小子常常上門,送這送那,探頭探腦,借故不去,就為偷眼看看她,不過如願的日子實在不多。元家小兒子反倒來得少了,他幫這家的忙總幫在暗處,看似不打眼卻十分要緊的活計都是他悄悄包下,做好了也不言聲。這家的門麽,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進的。那一日還真有件要緊事要找女娃娃的阿爸,還真是萬不得已,不得不進,進去以後沒見着大人,卻發現女娃娃卡在了柿子樹上,上不去下不來,急得聲音都劈了,“青語哥……”她喊他。後頭不用說了,男子身手矯健,幾下攀上去,馱起她慢慢爬下來。真正的變化就是從這時候開始的:兩人的肢體短兵相接,臉貼着臉,身擦着身,女仔的前胸緊緊貼在他後背上——明明小荷才露尖尖角,可是,花苞初綻,有香欲吐啊……
好香……真的好香……
他開始揉她,捏她,後來揉捏變成壓碾,變成吸吮,險些覆水難收。
之所以說“險些”,是因為女仔夠着了落在地上的剪刀,狠狠紮了他一剪——那麽兇猛的疼痛襲來,他怎能夾的住她?眼睜睜地看着她一頭撞進屋裏,關門落鎖,聲息不聞。
第二天就聽說,女娃娃與對面肖家的小子定親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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