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在旁人看來,這樣的“了結”最好不過,墨仙功德圓滿,元青語得償所願,小桃終身有托。萬事俱備,只等他把傷養好,當然,這中間也不能閑着,婚禮上要用的東西一樣都不能少,夠家裏人忙活一陣了。別的還好辦,就是拜堂的時辰費思量,因他是頭婚,而她卻是二嫁,若是按照舊俗,頭婚當在巳時之後、午時之前把堂拜了;二嫁卻不同,須得在未時以後、申時之前将大面兒弄妥。還是墨仙出的主意,選在午未交牌時分趕緊拜堂,等到未時正中,再送入洞房。這個一定下來,其他都順了,采納、添置、修整,喜氣随着佳期近前一日日加增。到了那日,各種紅色被披挂、被鋪陳、被張揚,進進出出道賀的人不少,都笑、都樂,人人都想從亂世裏榨出一份歡喜來,大大的一個前庭,擺滿了流水席,從未時一直鬧到戌時才漸漸散去。庭院太深,小桃根本聽不到外頭的響動,她一個人守在洞房中,浸在往事裏,有許多懷想,或許懷想是為了向往事道別?她也說不清,就這麽在蓋頭的掩護下發着呆,直到眼前的紅綢被一杆秤挑起。他來了。酒氣繞身,想來不會少喝。她不知道,他進這扇門是需要勇氣的。好比一樣寶貝,她本該只寄存在他的妄念中,忽然有一天,到手了,反倒不知所措。越愛越無措、越不知該如何擺弄,所以需要适量的酒,麻痹部分知覺,以此做助力,他才不會露怯。

兩人飲過合卺酒後,就在床沿枯坐,沒有話。後來他偷眼看了看她,嗫嚅着說了一句,“時候……不早了……”,說完埋頭搓了幾搓手,不敢妄動。她起身,先卸下滿頭珠翠,而後将烏發披散,接着除衣,一層一層一層,從厚重到枵薄,最後輕輕一滑,将自己藏進重重錦被中。他是大着眼看完她如蟬般褪成瑩白一片的,看完以後所有的出息都沒了,全還原成了最原始的那種窩囊。都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圈住她的,更不會注意到她被他圈住時那細細的一顫。

夜實在是太深沉了,忙碌了一天的人們正在夢中暢游,間或發出一兩聲夢呓。誰也沒注意洞房那頭那些暧昧的動靜。它們急促、沉重而且暗啞,要仔細辨認才知道,原來是洞房內的喜床在“啞啞”歌唱。唱了一夜。

百日之後,小桃漸漸發現自己怕油腥,嗜酸,周身懶怠,這種狀況并不陌生,她畢竟曾是一對小兒女的阿娘。算算時日,應是那晚結下的因果。告訴他的時候,他傻傻的,若不是剛從戰場上撤下,眉宇間還殘留着一絲戾氣,他看起來就是個傻得無可救藥的準阿爹——呆頭呆腦地耙了幾耙自己的頭發,然後傻瞪着她的肚子瞧,瞪了好長一段才迸出一句話,“我、我能摸摸麽?”

那刻幸福無比。這個家的一切都會因為孩子的降世而完整。

從那天開始,他待她像供佛,小心翼翼,早早請了幾個信得過的熟手圍着她轉,後來要出兵平叛,走時千難萬難,兒女情長,英雄難免氣短,如今不比從前,他也有牽挂的人了。出門時也會有個叮囑他“要小心”的人,有個在這兒等他的人,不管去得多遠。這一去就是四個月,回來時已加官進爵,排場十足。好容易将那些虛禮應付完,他趕忙奔回家中,看她。

太急,還鬧了個笑話——他要摟她,卻被那高高隆起的肚子抵開,抵到一邊呆站着,傻透了。

小桃面上帶笑,心中的隐憂卻像一片水草蔓生蔓長。其實,與其說是隐憂,不如是種災難的預感,這預感來自她長久以來纏綿病榻的老母親,前天晚上,老人家自昏睡中醒來,說了一句話,“小桃,快把我那女婿叫來。”她以為她是睡迷糊了,就輕輕提點她,“阿娘,青語哥到邕州去了,還沒回返呢。”“不……我說的是肖連雲……”“阿娘……”“小桃,我看見他了,他沒死……沒死……”。老母親谶語一般的話在小桃心頭萦繞不去,她幾次想開口問他,問他究竟去衛水看過沒有,可到了最後都沒問出口。事情一再拖延,不安一再擴大,她又不能找墨仙說,只能梗在心裏自己受着。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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