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來了,她來了。”正在林栖晃神的瞬間,那衣衫褴褛的乞丐已經撥開人群來到了她面前。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對方已經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臂。還對着被圍在人群中的官差說道,“我就說……她會回來。”
前方的官差穿着黑紅相間的服飾,頭戴黑帽,腰間挂着衙門令牌,身側挎着長刀,光是往那一站就有點怵人。其中一個官差走到他倆面前。
林栖見狀立刻甩手,結果甩了兩下都沒将乞丐的手甩開。
早知道會這樣,剛才就不應該停下來,直接走掉多好。
“小姑娘,你的人好好看着,別放着出來亂跑。”官差說道,“趕緊帶回家,這幾日刺史大人會到鎮上來,你注意一點。”
刺史,來她們這小地方做什麽?
圍觀的群衆也和她有一樣的疑問,紛紛讨論起來,頓時,周圍人聲開始嘈雜起來。
“行了行了,都圍着做什麽。”另一個官差似乎是被吵得有些不耐煩,揮着手遣散人群,随後走向前,沒好氣地對着林栖道,“腦子有問題的人就好好看着,放出來做什麽。”
這人說話的語氣屬實讓人惱火。
林栖蹙眉,“大人,如果他腦子沒問題至于流落街頭做着乞讨的活計嗎?”她心裏本想和乞丐撇清關系的,沒想到一開口就是幫人說話。
天哪,她在說什麽啊?
即便是懊悔也沒辦法了,話都放出去了。
“我和他只不過是一面之緣,只是早上答應帶他去吃餅,他就惦記到現在而已。”她繼續說道。乞丐依舊緊緊抓着她,只不過是從抓着手臂改成抓袖子而已。
他髒的緊緊粘連的頭發整個蓋住了臉,林栖側頭也瞧不見他的表情。
此時乞丐低着頭,不知為何,她感覺到了對方似乎有些失落的模樣,或許是聽出了她的話中想要撇清關系的意思吧。
那官差可不管這,依舊語氣極沖地道:“誰管你見過幾面,現在這倔驢就跟你,你想辦法把人帶走,愛帶去哪帶去哪。”說着沖着她擺手,示意她快些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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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把人帶走就行,等到刺史大人走了,你就把他丢掉就行。”一開始和他們說話的那個官差說話語氣倒是很好。
乞丐頓了頓,抓着林栖袖子的手也漸漸松了。
丢掉……
她在心裏重複着這個詞,藏在袖中的手逐漸握緊。
前世她就是被人丢棄的,現下她怎麽能做出這種令她厭惡的事?
她伸手反抓住乞丐的手腕,揚起笑臉對着官差道:“大人,那人我就帶走了。”說完便扭頭帶着乞丐離開了。
她一轉身,嘴角就垂了下來。
“痛。”乞丐一陣呼痛聲就将林栖拉回了神。
“抱歉。”她以為自己抓得太用力,吓得連忙松手。
乞丐搖搖頭,指了指自己的肩膀,磕巴道:“不是這疼,是,這裏疼。”
“你受傷了?”林栖問道。
本來她還在盤算着,将乞丐帶回家做個力工。可現在看來,要讓他做力工,還得花錢給他治傷。
看着他指着自己發疼的位置,她嘆了一口氣,“唉。”
“走吧,正好我也要去趟醫館,順道給你看看傷。”她對着乞丐說道。
說不定就是孽緣,那日被她刺傷的人,傷口也是在這肩頭。
兩人停在長街一側,周圍來來往往的人都忍不住側目。這真的不怪他們,完全是兩人對比實在太過強烈。
林栖身着淺蔥色長裙,面容清秀幹淨,而面前的乞丐蓬頭垢面,身上無一處幹淨之處,雙手滿是泥污,她前後兩次被他拉住,幹淨的長裙上也染上了髒污。
她實在受不了周圍人的目光了,便對着乞丐道:“跟上我。”
本該是冷清的小巷,卻陸續有人進出。
林栖憑着張氏的口述,大概找到了位置。原本還有些懷疑,可看到小巷有人拿着藥包往外走,她就知道她要找的醫館在這巷子裏頭無誤了。
巷子裏有些昏暗,林栖正要往前走卻感覺到袖子被人拉住了,一回頭就看到乞丐用指尖捏着她的袖子,見到她一回頭,便瘋狂搖頭。
“你怕黑?”林栖問道。
乞丐點點頭。
“現在不用怕,你看來來往往這麽多人。”她繼續安撫道,她也覺得奇怪,自己竟然會對一個素不相識的乞丐這麽有耐心,“你就在後頭跟着我。”
“随我進去将傷看好了,到時才能幫我的忙。”她一字一句地勸着他。
乞丐繼續點點頭。随後林栖往巷子裏走去,他也邁着小碎步跟在後頭。
醫館門面很小,卻不擁擠。一進店,入目的便是一個前臺,後方排滿了藥櫃,兩個藥童正在忙活着。
“小夥計,陳大夫可在?”他倆進店後,藥童依舊各忙各的,直到林栖問話了才擡起頭。
“在裏屋,直接進去就行。”正在研磨藥材的藥童回道,随後又低下頭去忙活。
林栖帶着乞丐掀起一側的門簾就進去了。
屋裏陳設很簡單,上方一個牌匾燙金四字“救死扶傷”,牌匾下便是一張竹編的床,不遠處還有一張方桌,那便是大夫看診的地方。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正坐在方桌後頭,翹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惬意地看着手中的書。
林栖方一踏入屋裏,老者便擡頭看了一眼。
“這小兄弟倒是遮得嚴實,咱們将就望聞問切,看來這第一步就無法進行了。”陳大夫放下書打趣道,他伸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位置。
林栖帶着乞丐坐在了椅子上,随後道:“陳大夫,有勞了。”
“哎呀,姑娘客氣了。”陳大夫一邊說着一邊給乞丐把脈。
他調整了幾次位置,表情都越發凝重,片刻後,他站起了身,俯身向前便要去撩開乞丐遮住臉的發簾,沒想到卻被乞丐一掌拍開。
“別胡鬧,好好配合大夫。”林栖輕聲說道。
乞丐即便排斥,也是乖乖坐好,配合檢查。
陳大夫撩開發簾後又觀察了一番,随後便開口道:“姑娘你先到外邊稍等片刻。”
“好。” 林栖說着轉身便要往外走。
“小兄弟,你別動。”她才轉身,身後就傳來了陳大夫的聲音。
她回頭一看,原來是乞丐見她離開,起身也要跟着出來。
林栖無奈,卻也只能好聲好氣地說道:“我不走,我就在外面等你。”
乞丐搖搖頭,緩緩開口道:“別走。”
“聽話,我就在外面等你。”她說道,“你乖乖配合陳大夫,出來就能看到我了。”
被林栖勸了一番,乞丐終于是聽話地坐了回去。
她在外頭等的這段時間正好給林淼抓藥。
“嗯?”藥童接過藥方,“你和張婆婆是什麽關系?”
“我是她孫女。”林栖老實回答。
“啊,你就是那個在京城賣……唔。”研磨藥材的藥童年紀看着稍長一些,見到小藥童口無遮攔,吓得上前就捂住他的嘴巴。
“姑娘不好意思,我小弟發病就是愛說胡話。”大藥童尴尬地笑着,“你要抓藥是吧,這就幫你抓。”
小藥童掙紮了一番才掙脫開,正想要說什麽就被大藥童推着去抓藥。
“小夥計,方才說的那個是我?”林栖來了興致,上前問道。
先前老林師傅對自己說話就是支支吾吾的,自己追問了好多遍對方都是不願意說,她猜應該就是跟這事有關。
大藥童糾結了半晌,才抿嘴點點頭。
“跟我說說呗,我這當事人也很好奇啊。”見藥童似乎不願說,她繼續道,“你想,如果你們知道的事是謠言,我得完全知道我才能辟謠啊對吧?”
大藥童在她的再三糾纏下才開口,“我們也是聽說的,他們說,張家大孫女每次都能往家裏寄大錢,指不定是……是在做那賣身的行當。有人說在京城青樓中見過你,所以……”所以這名頭就做實了。
林栖在心裏唾了一口那造謠的。
見過她?就原主之前那身份,見過她的怕不是都在地底下了。
“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啊。”她嘆了一口氣,“小夥計,幫我個忙呗,事成了我請你們吃糖葫蘆。”
“哼,糖葫蘆都是唬小孩的。”小藥童正在打包手中的藥材,聽到她的話,撇撇嘴道。
林栖好笑道:“那,我到時候給你們做個陶瓷小老虎怎麽樣?”
“這是什麽?”兩個藥童好奇問道。
“事辦成了就一人一個,保證你們喜歡。”林栖哄小孩倒是有一招。
兩個小藥童被哄得一愣一愣的,終是答應了下來。
“你們認識的人多,到時候啊就幫我辟辟謠,說我在京城做的是制陶瓷的活計,如果他們不信,你就讓他們到鎮東的攤子瞧瞧。”她附耳在兩個藥童耳邊說道。
“就這麽簡單?”小藥童一副不相信的模樣。
“就這麽簡單。”她道。
三人還要繼續聊些什麽,屋內就傳來了陳大夫喚林栖的聲音。
此時,乞丐的頭發已經被撩開,林栖進屋時見到的便是他的側臉,臉上的髒污讓她看不清,可他的眼睛卻是明亮的,還透出一股熟悉感。
她盯着乞丐發愣,心中騰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陳大夫一臉凝重,他讓林栖靠近,輕聲用三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這小兄弟是混跡江湖的吧?他身上的外傷都是刀劍造成的,最嚴重的還是肩頭那道貫穿的劍傷,舊傷未愈又再次裂開,又未及時得到處理,眼下已經潰爛,我已稍作處理,眼下回去勤換藥就行。此外他還帶有內傷,這要治愈不是一時半會的事。”
林栖一邊聽着大夫說話,一邊緊緊盯着乞丐的臉看。
即便整張臉被泥污再怎麽掩蓋,那雙眼睛她也永遠記得。這乞丐就是那日被她中傷的閑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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