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貳章

圖拔回國後,他想的不是如何邀功請賞,他道,“我不打仗了。”

圖闊道,“不打仗你要如何?”

圖拔道,“我要去晉國。”

圖闊聽着青筋暴漲,他道,“你再說一遍。”

圖拔道,“我說我要去晉國。”

他想說,反正我賴上一個人,按照我們的習俗,都習慣遵循喜歡就搶過來的戲碼,那我趕去把人追過來也算英勇擔當一面。

圖闊道,“胡鬧。”

圖拔則不再廢話,他想做的事,從來沒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或者懶得去想。

圖拔逃走後,圖闊派人追了一路,可惜追不回來,索性就放任了這個一心向着晉國文化而百般鄙視澤國野蠻生活方式的弟弟。

圖拔以為這一去是離那個一眼衷情的男人越來越近,哪想,竟是越來越遠,因為他不知道,此間他的皇兄會命喪與武家人之手,那是他不敢想,也不希望發生的惡果。

圖拔才混入南城,他去那裏找了一圈,然而武休韌并不在南城,他在晉國的皇城,聽說是為了武休夷而铤而走險,他要代替自家的五弟出戰。

圖拔得知大哥犧牲的消息,此時他正趕往晉國皇城的路上。

他最後不得不趕回澤國,就為了繼承王位。

武休韌在戰場上失手時,他欲選擇戰死,然而有意逼他入絕境的人不許,他道,“武家人欠我圖家的債,用你來償還。”

武休韌伸手想拿劍,圖拔從馬上躍下來,他一步一步的走向那個掙紮在死亡邊緣的公子,那個讓自己恨得牙癢也愛得痛心的男人。

他想問他,你們為何殺了我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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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欲問他,你們為何就是要跟我澤國過不去?

他欲問他,“武休韌,你信不信命?”

武休韌擡頭看着筆直站在面前的男人,這個自己曾救過一命的男人。

原來,他是澤國的人,而且還是圖闊的弟弟。

他圖闊死了;

可武家的大公子也死了,為此武休夷痛下殺心,那是武休夷畢生的執念,他要為自己的大哥報仇。

武休韌記得,有人曾說過,“你們武家都會毀在榮耀一生的戰場裏,你們各自之間的感情支離破碎,從此生離死別。”

武休韌那時不信算命的道士胡謅,他道,“我們武家人在戰場上沐血奮戰多年,什麽沒見過,豈會聽你胡言亂語。”

此刻,他終于相信了那道士的箴言,也許功高震主,所以他們武家的勢力勢必要被一點點削弱,只有這樣,那坐在皇位上的人才能高枕無憂。

武休韌茫然的看着蒼天,他以為這一生就算死,也是筆直的戰死在沙場上,卻沒想到會淪落至此,被人囚禁于此。

他想過無數種辦法,就想用一種極端的辦法結束自己的生命,比如說咬舌自盡,比如說中毒而死,或者是一頭撞在牆上一命嗚呼,可哪種辦法都用了,他就是不能如願,因為他沒辦法抵抗外來的阻礙。

圖拔道,“想死,沒那麽容易。”

他把他頭上的血擦幹了,再把他袖口上的血擦淨了,而後為對方換上一身幹淨的衣服,他道,“我要讓你痛苦的活着,以此祭慰為我死去的兄長。”

武休韌看着自己親手救起來的敵人,縱他有千萬後悔,也悔不起當初的好心好意。

圖拔看着面色慘怛的男人,他想問他?是不是很絕望?是不是在聽說自己已經被當成死人後感到更加痛不欲生?

圖拔想看他痛,想看到他露出一點點痛苦的樣子。

可是武休韌平平靜靜的看着那個猙獰着想讓自己服軟的敵人,他說,“即便不是我五弟殺了你大哥,若是我在,也一定會下手。”

圖拔捏着人家的下巴,他越捏越緊,武休韌覺得下巴的骨頭好像碎掉了,他真希望自己能在此不省人事,可不能,圖拔突然撕開了那嶄新的衣服,他道,“好,很好,你們武家欠我們圖家的,我讓你血債血償。”

武休韌沒有力氣掙紮,第一次努力的抗争無果後,第二次他咬牙切齒甚至想咬舌自盡都不能如願,然後第三次他直接把人踢下床,直到第四第五次,他覺得沒必要掙紮了,索性就讓人為所欲為,直到對方停下來看着自己,而自己只是靜靜地看着帳頂。

那是最後的抵抗,也是難得的救贖。

圖拔停下了,他看着平平靜靜躺着像死人的曾經是武家英勇無畏的戰功赫赫的男人,他此刻就這麽被動承歡于一個男人的身下,而他的表情從開始的滿臉屈辱到最後的面如死灰。

他總是一心想死,他就是想一心求死,即便是求死不能,他也仿若死人。

圖拔看着男人無動于衷的注視着遠處的山高水遠,他道,“如若你真的想為你的皇兄報仇,大可一刀取了我性命,你們圖家,據傳都是果決殘忍之徒,怎到這會兒,竟是不忍心了?”

武休韌好笑的看着原本是欺辱自己卻反而被嘲諷得落拓不堪的男人,他想問他,“同為男兒,如此對我,不覺得自己也該屈辱不堪麽?”

圖拔站在旁邊,他落寞的看着夕陽的晚霞,當坐下來,他直接席地而坐。

武休韌面對着夕陽餘晖,似乎他還能感受到太陽的溫暖,而那點吝啬的暖意,從臉他上掃過,一點點的揉進他的眼睛裏。

自從得知雙腿不能行,一只胳膊被砍,從此成為廢人,他就一心求死,可是旁邊的這個人不讓,他道,“你不能死。”

武休韌道,“為何?”

圖拔握着手中的折扇,他今天不再穿着王者的錦袍,他脫下了,并且穿上了一襲初見他時穿的月白風清般的衣衫,那是晉國裏的風流雅士才有的派頭,而這派頭煥發在他身上,竟是那般的璀璨奪目。

武休韌終于明白為何當初會把這個人當成晉國人?因為他有晉國文人雅士的風骨,也有那風流倜傥的公子的派頭,所以,誤打誤撞的救了這個原本是與武家勢不兩立注定為敵的賊人一命。

圖拔道,“假如當時你知道我是澤國人,還會救我嗎?”

武休韌道,“不會。”

圖拔轉頭看着冷漠異常的男人,好像,除了第一次看到他特別的溫柔,再重逢,就見到他這副面孔,好像是自己欠了他?

可是,到底誰欠了誰呀?他大哥因為他武家人戰死沙場;

可是,武家的大公子也是圖家的皇太子暗中刺殺,這筆賬,是該如何清算呢?

武休韌目不轉晴的對着夕陽,圖拔則轉不開眼的看着始終對自己無情無義的男人。

圖拔道,“我如今是個凡夫俗子了,不,用你們晉國人的話說,是個平頭百姓了。”

武休韌毫不動容,他道,“這與我何幹?”

圖拔道,“從今以後,我帶着你走遍澤國,直到你心上撕開一道裂痕。”

武休韌轉頭看着旁邊的人,他想說什麽,最後沒說。

圖拔因為護着殺死兄長的仇人而被親族的藩王齊力拉下王位,他如今毫無身份,只是一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頭百姓。

當帶着不良于行的人離開澤國皇城,他們一邊走一邊欣賞着各地的民風和山水,直到走出了危險地界,再沒有人緊追不舍的圍剿,圖拔終于覺得累了,他不知道這樣子還能繼續多久,陪着一個注定要痛恨厭惡自己一輩子的人走,一直走,直到他們身死形滅那一天,他仍舊得不到對方一絲絲回應。

圖拔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但哪裏做錯了?他又不清楚。

當雙手合十向備受人尊敬的噠尼大師請教,他道,“難道我把他留在身邊是錯誤的決定嗎?”

噠尼大師雙手合十回禮,他轉頭看一眼坐在不遠處的公子,他道,“世上沒有絕對的錯,也沒有絕對的對,如果你認為值得,便努力去做,去堅持,也許到最後會得到你想要的結果。”

圖拔想不明白,他道,“那我如何做?”

噠尼大師道,“既愛之,則護之,不該折磨之,以致疏遠之。”

圖拔看着坐在夕陽西下的身影,似乎他們每天都共同面對着日升日落,不過日升之時,能行者起來最早,他看到的日出也最早,而不良于行者,只能沐浴着日落的光輝,不停的遙望着,不停的沉默着。

圖拔走回那孤獨的人身邊,他道,“你喜歡夕陽?”

武休韌微微側頭,他其實看不見身後的人,只是能聽到他走回來的腳步聲,也能感覺得到站在身後的影子,那是用很多個日夜鍛煉出來的知覺,若是陌生人,他也一定會知覺。

圖拔把人交給一位友人就離開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要去哪裏?只知道他一而再囑托,務必送他到武家人手中。

武休韌看着漸漸沉默的夕陽,他明知身後的人不是原來那個人,卻仍舊自顧自說,“其實我不喜歡夕陽,因為那意味着遲暮,而遲暮,則頻臨死亡,其實,我早就不想死了,能活着,哪怕是感受着陽光的溫暖,也算是幸福,更何況……”

那幫忙推着輪椅的人道,“武公子不必感慨,既然回到家了,也算是幸福。”

武休韌不想回頭看,他想,到底是誰欠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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