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知道為什麽,在聽到他說這種張狂到幾乎失禮的話的時候我卻并沒有生氣。大抵因為在我對他為數不多的印象裏,這樣的話的确該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吧。
但也多虧了他這個跟未來同樣欠揍的說話方式,再怼起他來,我是一點心裏負擔都沒有了。
“您這樣真的很冒昧。”我斜了他一眼,語氣也變得有些嚴厲。
“那麽就容我借着這份冒昧再讨教一下你的名字吧。”他卻絲毫沒有自覺。
我冷嗤了聲:“晴明先生總說,名字是世上最短的咒,卻可以束人身心。”
“你這樣莫名親近,我便當你是不懷好意了,又怎麽可能把那麽重要的東西給你?”
“那麽如若我把名字交給你,你可會将我束起來?”他有些玩味地揚着聲調。
“我才沒那麽……”
“月彥。”他沒容我說完拒絕的話:“産屋敷月彥,我的名字。”
“你盡管把這個名字收好,哪怕你真的是鬼神也無妨。左右被你束了去,反過來說也算是将你束在我身邊了。”
……你聽聽他這說的像是人話嗎!
講道理他這會兒不是個正經的人類嗎?還是說他未來當了千來年不正經的鬼的本質原因是他本來也不是啥正經人?
本來受平安時代熏陶而沉靜了不少的脾性一秒鐘被這個男人的傲慢打回原形。
所以道理我都懂,那麽我現在可以打他了嗎?不留活口那種。
我并沒有意識到自己此刻對産屋敷月彥恨到牙根癢癢卻苦于某些原因無法動手的心情與之前鬼舞辻無慘抓着我想拷問藍色彼岸花下落的心境有多麽異曲同工,直到安倍晴明笑得像個狐貍一樣地嘲笑我說這就是天道好輪回。
“講道理我跟你講這些可不是讓你看我笑話的!”我有些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所以你家寮裏最近可還有空的房間,我覺得我還是搬回來住比較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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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小姐若是想把名字授予在下,在下也是随時歡迎的。”安倍晴明用扇子撐着額頭,用着半帶玩笑的口吻。
我睨着他,撇着嘴說道:“你們這些狡猾的陰陽師,總想着趁人為難的時候占上些便宜。”
“可是雅小姐主動提出要入在下的陰陽寮來着,怎的這會兒又埋怨起在下狡猾。”晴明卻是不急不躁地與我打趣。
“我便是把名字給你,你又能把我如何呢。養我這麽個無用的鬼,多不過是平白費一份糧食。”
“可你又能躲到哪兒去呢?”他語聲端的發生了變化,分明起伏并沒有多大改變,可聽上去卻好像帶了幾分正經。
這倒是讓我有些應接不暇:“躲到哪兒去……什麽的?”
“就算躲進在下這裏,雅小姐也終究躲不過血咒下的絆,不過徒增煩惱,提心吊膽地度日罷了。”他坐正了身子,将折扇收進手心。
“況且在下這裏也沒有像須佐先生那樣的醫師替你調養,到底不便。”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滞。我也終于收斂起了跟安倍晴明鬥嘴的心思,只幽幽嘆了句:“可真的沒辦法解開嗎?這個咒。”
“恕在下無力。”晴明說:“更何況這咒術終有一半是雅小姐你的心結。”
我沉默。
心結……嗎?是啊,他說的沒錯,可不就是心結。
閉上眼,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與安倍晴明的争論終究是沒有意義的,我只是想逃避而已,但我其實也很清楚,此間糾纏哪裏是那麽容易逃開的呢。
站起身,我沖晴明颔首:“我知道了。我這便回去了。
“不留下來用過飯再走嗎?”晴明挽留道。
“不了。”我說:“偷跑出來的事情如果讓須佐先生知道的話,怕是又要挨罵。”
“外面可在下雨。”晴明又問了句。
“這點倒不需要大人您費心了。”我苦笑:“我這種見不得光的鬼總歸是要天天帶着傘的。”
“那麽去吧。他就在外面等你。”晴明揮手作別。
“我知道。”
如晴明所說的一樣,我其實早就察覺到了守在寮外的某人的氣息。
他對我的事情似乎格外執着,雖然僅只見過一面而已。我當然明白這中間有血的緣故作祟,可不管怎麽說,這樣的糾纏終究是件讓人困擾的事情。
我總是不願意面對他的。
可安倍晴明也這樣說,我躲不開他。
外面的雨并不急,只是細細碎碎地随着微風散開,即使撐着傘,它也總能打濕人的衣裳。因為沒有陽光的緣故,空氣裏的春寒總比平日要更甚。
産屋敷月彥将狩衣穿得齊整,倒是比在庭院裏只穿了件單衣的時候看上去端莊了許多。他撐着傘站在那裏,幾縷墨色微卷的長發從烏帽子的間隙散落了下來,貼在蒼白的皮膚上,倒也是別致的風景。
他原只是茫然地盯着陰陽寮的大門,見我出來,眸間乍然泛起一陣欣喜的光輝。其中還帶着點得意。
“你果然在這兒。看來我的直覺并沒有錯。”他說。
“難為你竟追到這種地方。”我站在臺階上,借着高度居高臨下地睨視着他。
“我原是不知道你會來這兒的,只是順着直覺找了過來,沒想到竟真的找到你了。”他似乎并不太滿意這樣的高度差,竟也邁步踏上了臺階:“看來我的直覺是準的。”
“我總覺得你該是我的。”
我只覺額上的青筋像是要爆出一樣,心裏火起,卻又不知該用什麽方式。
……反正你丫可給我閉嘴吧,這跟直覺有一毛錢關系嗎?你能找到我肯定是因為血咒帶來的靈感吧!
不過不得不承認,即使是還為人類的時候,這位産屋敷月彥的靈感似乎也總要比一般人強一些,也正因如此,血咒才會對他造成這麽深的影響。
“我是來拜訪友人的,你卻是來做什麽的?像個可疑分子一樣在街上閑逛,也不怕回去挨須佐先生的責備。”我斜了他一眼。
卻沒料想身側的男人竟是異常大膽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外面可還在下雨,不曉得你是否帶了傘,心裏放不下便過來看看。”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