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風乎舞雩(一)

月色慘白,照在地上明晃晃一片。

伸出的手久未有人接,沈绫昀勾唇,轉而回道:“陛下命我關押所有學子,拷問事情真相。差事未完,自然顧不上給福順公主請安。”

半步之後,霍旻辰抱臂看着他們,似笑非笑地心下腹诽,顧不上給那個公主請安,倒是來得及給這位公主送禮。

白蕪則是蹙起眉,“不該是查清舞弊真相嗎,為何要拷問學子?”

“旁的不說,敢聚衆鬧事,這些學子一開始便是在觸犯天威,關押他們也是應該。”沈绫昀回完,又将木盒朝她遞了遞,“這都不是你需關心的,看我準備的禮物,殿下可喜歡?”

誠然,她實在沒什麽過問政事的立場,白蕪就着他的手打開了木盒。

一支嵌着水晶的簪子,金絲掐邊的蝴蝶,月光下也耀眼奪目。

果真是珍寶,白蕪也忍不住低嘆一聲。

見她似是喜歡,沈绫昀眼中多了暖意,輕聲問:“我可否為殿下簪上?”

戀戀不舍的用指尖細細撫過,白蕪深吸一口氣,反手将木盒合上。

“今日若不是你迫不得已來尋我的下落,或者我并沒有被父皇趕出宮,這份生辰禮你還會送我嗎?”

捏着木盒的手指猛然用力,指尖都有些發白,沈绫昀目光開始閃躲,原來自己的心思她什麽都知道。

這深秋的夜還真是冷,白蕪攏着手哈一口氣,笑得乖順沉靜,“沈将軍是殺伐果決的征戰沙場之人,便不該在做了決定之後來回猶豫拉扯。沈将軍今日袒護的恩情,白蕪銘記于心,往後定會相報。”

“但從此往後,沈将軍也不必再憐憫我之處境。”白蕪笑的越發柔和,側首向霍旻辰的方向望去,“以後,會有人全心全意是我的。”

一直舉着的胳膊無聲的垂了下去,沈绫昀險些要捏不住小巧的木盒,只往後退開半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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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場好戲落幕,霍旻辰眼眸轉了一圈,噙着淡淡笑意迎上前,“殿下,我們回家吧。”

扶她上馬車之際,一手搭着她的胳膊,一手攬于她的腰側。

自然而又親昵。

目光緊緊落在了他的手上,沈绫昀身體情不自禁的前傾,腳步卻不敢往前分毫。

眼尾瞟到了他精彩紛呈的表情,霍旻辰心中更覺好笑,譏諷的牽唇。

馬車緩緩行駛,向着指給白蕪的府邸前行。

霍旻辰掀起馬車簾,望着僵硬轉身離去的背影,意味不明的低笑,“這,便是大梁戰神?”

低頭擺弄着手指,白蕪回的頗有些不經心,“是,無往不勝的少年将軍,自然稱得上戰神。”

“無往不勝?”低哼一聲,霍旻辰松手放開車簾,将月色全部阻隔在了外面,面色也被一團陰影籠住,“他遇見的,可算不得北涼最好的軍隊,倘若是三皇子率領的王軍,他怕是讨不到好。”

手上無意識的動作突然停下,白蕪順着他的話回,“可是北涼三皇子,不是死了嗎?”

無人再應話,霍旻辰的呼吸聲都低微得聽不到,像是就這樣融進了墨色裏。

許久之後,才聽到他帶着笑意的言語。

“是啊,死的真好。”

夜風一灌,順着脖頸往心口裏鑽,凍得人手腳冰涼。

——

仰起頭看着剛匆匆挂好的長公主府牌匾,甚至還有些歪,白蕪不覺揉了揉鼻子,側頭看去。

霍旻辰似乎也注意到了牌匾,眼眸掃過之後,又看向府邸中尚布着一層灰塵的院子。

稱得上一句凋敝。

莫名的,白蕪就覺得自己像極了诓騙良家女子說家財萬貫,實際上家徒四壁的渣男,她找補一般的小聲道:“聖旨匆忙,時候又晚了,當然來不及收拾。但總歸府邸的規模在,明日我遣人好好灑掃。”

不置可否,霍旻辰只是收回了視線,越過她率先前行。

這府邸似是前朝國公的府邸,一踏入便是開闊的院子,房屋也四平八穩,威嚴莊重有餘,卻不像是公主府邸柔婉精美。

眼眸一轉,就看到了荒蕪的雜草,倒是和她的名字相稱。

心中淡淡的調侃着,霍旻辰想也沒想,就徑直朝着主屋而去。

“你便是害殿下至此的琴師?”

剛邁入門檻,斜旁裏突然竄出來一個侍女打扮的人,指着他便要沖過來。

霍旻辰皺眉之際,白蕪沖上來站在了他的前面,“淮橘,不得無禮。”

聽到了她的命令,淮橘不得不恨恨放下手來,她今日原本滿懷期待的留在宮中,想着殿下回宮之後一定會很開心,不料想等來的卻是宣讀殿下被賜往宮外開府的聖旨,一切都因為這個琴師!

回頭先沖霍旻辰笑笑,白蕪才緩和了聲音,心懷歉意的看向淮橘,“因我之故,累的你們也被趕出宮來,沒了大好前程,你們對我有怨氣都是應當的。只是他無辜,往後若是有機會,我一定設法将你重送入宮去。”

“殿下!”淮橘一向是沉穩的性子,可此番聽到了她的話,急得打斷她,“皇宮到底是不是好地方,奴婢心中清楚,所有的宮女誰不是想着能出宮?沒來服侍公主之前,奴婢不過是萬靈苑負責灑掃的卑微宮女,哪裏談什麽大好前程?”

越說着,淮橘都快要忍不住淚意,“奴婢不過是鬥膽在為殿下心痛,殿下好不容易才能回到宮中,與皇後娘娘和陛下修複親情指日可待,可就因為這麽一個分毫不值的卑賤琴師,落得如此下場。”

下唇忍不住的顫了一下,白蕪不覺也紅了眼睛,勉強笑着上前溫柔的擦去淮橘的眼淚,“親情于我,終究是鏡花水月,如此想來,能和你們在宮外安穩度日,也不外乎一件好事。”

笑意中幾多哀戚,淮橘敏銳的發覺出什麽,吸吸鼻子便不敢再多言。

眼尾瞥見了一個躲躲閃閃的人,白蕪站直身子,面色微有些凝重,“荇兒。”

門後藏着的人身軀戰栗,磨磨蹭蹭的來到了她面前。

“公主,你安好真是太好了。”

安靜的低着頭看她,白蕪一言不發。

她的視線簡直稱不上絲毫的嚴厲,可荇兒卻支撐不住的跪倒在地,聲音惶恐,“都是奴婢的錯,膽敢帶殿下去那種地方。”

平靜的眼眸中,多了許多無奈和失望,白蕪搖搖頭,“我期待你說的,應該并不是這些。”

“殿下——”猛然擡起頭來,荇兒淚眼朦胧,聲音越發哀婉。

支撐到現在,白蕪本就是疲憊不已,當下更是說不出什麽重話,只揉揉酸澀的眼睛,“我自認對你總歸算不得苛刻,你今夜便好好想想,明日再給我一個滿意的解釋。”

“淮橘,你帶她下去吧。”

白蕪聲音淡淡,說完後就倦怠的合下眼。

自是也沒有看到,荇兒離開之前眼波越過她,望向了踏入殿中就靜如局外人的霍旻辰,眼底閃過一絲驚懼。

門被咔噠一聲合上。

肩膀一松,白蕪揉着脖子,便下意識的朝着床走去,捂着昏昏沉沉的腦袋就坐下來。

“你方才說的,是什麽意思?”

面前響起霍旻辰恍如泉水撞擊石子的清泠聲音,白蕪瞬間睜開眼,便看到近在咫尺的面容。

他原來一直沒走,此刻無聲的彎腰同自己對視,雙臂撐在她兩側,像是将她環在了懷裏。

面上翻滾許多熱氣,白蕪左顧右盼,說話的聲音也有些虛浮。

“我被沖擊闖入慕春樓之後,她沒有第一時間入內找我,反而急切的去找了沈绫昀,使我在衆目睽睽下暴露于慕春樓中,不得不陷入欲辯無門的境地。若說是一切無心,未免可疑。”

她不聲不響的,似是比自己想象中聰明,霍旻辰眼中墨色翻湧,“那我的出現,你其實也心有懷疑?”

“我其實,不太信道士的。”白蕪低下頭,胡亂蛲動手指,越說着聲音越小,“你無非是兩種可能,要麽是配合荇兒行動,要麽就真是意外遇見。”

可如此精心的準備了為她過生辰,又怎麽可能只是意外。

霍旻辰斂起氣息,袖中的銀針再次滑落,他眯起眼輕笑,“既知如此,為何還要收我?”

嗫嚅着嘴唇,白蕪臉色越來越紅,“我說過的,從沒有人給我過過生辰。”

深深看着她,霍旻辰啓唇,忽然直白的将惡意顯露了出來,“真可憐。”

臉色霎時一白,白蕪就像是做錯了什麽事一般,無措的低頭,手指亂動的更慌張。

銀針縮回,霍旻辰挑眉站直,高大的身影完全籠罩住了她。

他眼神冷淡的細眯着,頭腦清晰的聽自己開口,聲音輕柔而魅惑,尾音上翹,“還有第三種可能,沒有不透風的牆,有人将陷害殿下至此的消息被我知曉,而我一心愛慕殿下,以身入局。”

不論是誰想要害她,只要她進了慕春樓,目的就已經達到了,确實沒必要專門安排一個人。

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白蕪猛地擡頭直勾勾看向他,期期艾艾擡手揪住他的衣角,“真的?”

俯身低眸,霍旻辰能看出來,她連牽着自己衣角都不敢用力,斂眉漫不經心的輕哼一聲。

都算不得上是真真切切的肯定,白蕪卻歡喜的抿唇笑起來。

盯着她看了幾眼,霍旻辰突然屏了氣息,眸色越發深沉。

腰間猛然被一只手上托,白蕪來不及反應,就見他再次彎腰,十分熟練的吻向自己的唇。

冰涼而濕潤。

被席卷着配合他,白蕪輕聲的嘤咛着,頭腦越發的不清晰。

唇舌交錯,霍旻辰眸色深深的盯着她,只見她怯怯的閉眼,無力的承受他給予的一切。

手指下滑,霍旻辰微一用力,她的衣衫便散開,他毫無顧忌的探手入內。

摸到了一處細膩柔軟的肌膚,溫熱的在他指腹下跳動。

猛然睜開眼,白蕪急切的掙脫往後竄去。

卻沒有受到絲毫桎梏。

霍旻辰保持未動,唇紅齒白,眼角含春。

朝前探出的手指上,纏繞着一根細小的衣帶,拉扯着她的肌膚。

白蕪的臉都快紅成了炭,衣衫零落也覺察不到絲毫的冷,只結結巴巴發問,“你做什麽?”

“自然是……”語氣一頓,霍旻辰便頭,朦胧光線中面容妖媚,“侍奉殿下安睡。”

“不用了!”幾乎是低喊出聲,白蕪額頭發漲,來不及想就伸手拉那一根系帶。

絲綢所制的細帶纏繞摩挲,離開他的指尖,細小而激烈的癢意從指間傳向小腹,霍旻辰挑眉,再次盯向她。

不安的擁着被子,白蕪連呼吸都忘了。

他再一次傾身,卻是掠過她的鼻尖,極輕的吻過她的眼尾。

溫溫軟軟,與方才截然不同,白蕪渾身發顫的閉眼。

“既如此,殿下此夜安寝。”

天邊起了雲,月色穿透雲灑下來的時候,已暗淡了許多。

霍旻辰退出門外,反手關好門,神情冷清。他低眼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譏诮勾唇,随後神色一淩,面無表情的向府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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