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風乎舞雩(五)

心中的聯想是壓不住的念頭,白蕪當即便開始發愣。

是以大夫是何時離開的,她都不知道,

喚她醒來的,是身上的被子忽然被掀開,冷意突襲。

怔然掀起眼皮,就見霍旻辰手中捏着一個小瓷瓶,另一只手開始解她衣衫。

“你,你做什麽?”白蕪結結巴巴發問。

沖她晃晃手中的瓷瓶,霍旻辰手上動作不停,答得言簡意赅,“上藥。”

外袍就已經松散開,白蕪急忙搖頭阻止,“讓淮橘來就好。”

“別動!”

誰知只換來了冷聲吩咐,甚至還被警告般的按了按肩頭。

立馬痛得白蕪雙眼閉起忍受,将羞澀都抛到了天邊。

就在她閉眼的瞬間,霍旻辰手腕翻動,極速的換了另一瓶藥。

這大梁果真是什麽都不行,醫藥都比不上。

躺着的人已是乖乖巧巧任他動作,說不上心中的滿意是為何而來,霍旻辰難得好心顧念她的心思,探身取來一只帕子。

不偏不倚遮蓋住她的眼睛。

胸前一涼,心知最後一件小衣已被退去,不等白蕪害羞,手帕就遮住了她的視線。

不由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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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睫将輕柔的帕子支起些許的空隙,白蕪視線被阻擋,卻能輕易的感受到游走于她肩頭的指尖。立時,腦子裏就多了“掩耳盜鈴”四個大字。

只覺好笑,就算要遮,也不該遮她眼睛才對。

藥膏清涼,卻是真真實實的緩解着她身上的痛苦,努力忽視其餘情緒,白蕪漸漸放松身體。

沾了藥膏的手指,卻漸漸滑動,沿着她的手臂向下。

可她的胳膊本就攏于身體兩側,上藥的手指,不可避免的觸及柔軟一側。

皆是一僵。

手指急急撤回,白蕪也屏住呼吸,陳屍一般。

接下來上藥總算是順暢了許多,衣衫于她身前重新掩好,白蕪顫悠悠的呼氣。

眼前的手帕突然被人扯走。

白蕪只見他眼眸如墨,幽深的望着自己,嘴角戲谑笑意若影若現,輕巧吐出一句:

“阿蕪反應如此生澀,以後床笫之間,如何覓得樂趣啊?”

只覺一道雷劈在了自己耳邊,白蕪又急又羞,口不擇言,“你會不就行了。”

說完反應過來,眼眸猛然瞪大,慌慌張張的嗫嚅嘴唇。

不等她加什麽掩飾的話,霍旻辰猛然撐着身子彎腰,親吻而上。

這一吻并無深入,只是纏綿于她唇側,不知不覺間舔去她唇角的血漬。

“然也,我會就好。”

貼着她的唇角說完這句話,霍旻辰才氣定神閑的起身,自然坐于她身側。

暗自吐納了許久,白蕪才平複呼吸,轉眼就看到他把弄自己的手玩,澀聲開口:“我的手很醜。”

“是。”閑閑看了一眼,霍旻辰沒打算說好話。

她的手确實很醜,指節有些粗大,更何況遍布的裂痕。

心沉了沉,白蕪又起了縮手的心思。

“這手鏈,是從何而來?”

那人卻牢牢牽着她的手,轉而問起了另一件事。

歪頭看着小桃木墜,白蕪眼中也多了些許溫暖笑意,“是一個,很重要的人送我的。”

側首便看到了她這副神情,霍旻辰目光漸冷,瞬間想起了沈绫昀,“我再送你一個別的,将這換了吧。”

“不要!”

白蕪卻頭一次言辭拒絕,頓了頓,又陪笑道:“我從還小的時候就戴着它,不舍得的。”

冷眸凝了她片刻,才懶懶收回來,霍旻辰松開她的手,“随你。”

汕然舔舔唇角,白蕪卻想起另一件事,“那玉簪,真是很貴重之物?”

“不是,随手撿的。”

他的聲音似有些冷硬,白蕪心有懷疑,“那為何白馥會說……”

“她胡說的。”霍旻辰打斷了她,難掩眼中的不善,“她只是想搶你東西罷了。”

他可真是不留情面,心口鈍痛,白蕪默默垂下眼。

詭異的舒暢了些,霍旻辰撚動指尖,又問起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阿蕪,你覺得世間最慘的死法是什麽?”

不知他為何說起這麽莫名其妙的問題,白蕪斜躺在床上,手指又被他捉過去揉捏着。

仔細想了想,才由衷的回答,“餓死。”

沒有糧食,也就不再能維持人性,饑餓能吞噬掉一個人所有的良知,争奪、撕咬,能将一切肮髒的東西吞下肚中。

斂起心神,白蕪不願意回想太多,仰起頭看他。

像是認真的将她的話思索片刻,霍旻辰搖搖頭,“太久了。”

“什麽?”

不欲解釋,霍旻辰又将她的手腕妥帖放回寝被中,惑人心魄的眼眸對着她半眯,“阿蕪再想想。”

神志立馬因為他的話語不清醒起來,白蕪閃躲退避,“流落鄉野的時候,我曾聽說有一個強盜飼養了一只猛虎,會将人丢入虎口。”

略一思量,霍旻辰像是對她的答案較為滿意,伸出手輕撫着她的側臉,“好。”

被人掌掴的臉到底還痛着,白蕪不知道他在應什麽,兀自想起了另一件事。

沈绫昀今日趕來,是将李太監押走,并說他洩漏了考題。如今景昌帝一心沉迷道術,對擢選才子自然不會上心,需要皇帝過問的考題,大多都會經一遍貼身太監的手。

如此說來,李太監并不是沒有機會做成此事。可依舊透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

心思到底不在這些事上,白蕪只略想了想,就覺頭疼。

“阿蕪好生歇息,我便不擾你了。”

頭頂上方恰好傳來他的聲音,白蕪乖順點頭,身體也覺疲憊不堪。

雙眼一閉,就覺昏昏欲睡,連輕微的關門聲都像是從遙遠處傳來。

——

刑部牢獄的最深處,關押着一位頭發散亂的老者,若是将他髒兮兮的發絲撥開,就能看到那常伴于帝王身側的面孔。

飛揚跋扈的李公公,此刻也不過惶惶如喪家之犬。

入了牢獄,不管罪名如何,總是要先将那一層人皮給剝掉,用沾了血的棍棒刑具,明晃晃的讓他們清楚自己現下的身份。

按說李太監涉嫌的案子,是皇帝親聽,命一品軍侯的沈绫昀徹查的,不該有任何一人私下見到他。

可總有例外。

“見過國師。”獄中官吏沒想到傍晚時分會來這樣一位大人物,召集了所有的差吏,齊齊迎在牢獄門口。

取下兜帽,尹盍呈一雙桃花眼天生帶笑,攏着手中的拂塵,十分客氣的颔首。

如今朝堂中最受皇帝寵信的,莫過于這位方及冠齡的國師,看似沒有實權,卻是與皇帝朝夕相處,只經他口判定一次吉兇,就能讓皇帝改變決斷。他所到之處,受到的尊崇都是無與倫比。

領頭的獄官生怕自己得罪了人,小心的彎腰問,“不知國師前來,所為何事,可需小人禀來尚書?”

“區區小事,何至于驚動了尚書大人。”尹盍呈倒永遠是笑呵呵的,擺擺手,聲音中無形帶着安撫,“我此番來不過是替陛下問李太監幾句話,問過便走。”

“是。”連連點着頭,獄官親自點燃火把舉着。

含笑的眼尾越過他,看向裏面,黑漆漆宛若巨獸腹中。尹盍呈拿過他手中的火把,笑道:“不必作陪。”

下意識的就認定,是将要談自己不配聽的秘事,獄官老老實實松手退開。這一退,才發現他身後還跟着一個男子,帶着兜帽,看不清面容。

“他随我一起。”尹盍呈依舊笑眯眯的,主動說道。

蹭的一下收回目光,獄官裝作一副上道的面容,壓低聲音,“小人會命衆人管住嘴,國師請便。”

燭火幾經跳動,獄中的官差早被全部叫到了外面,唯恐誤了國師之事。

狹長陰濕的牢中走道內,尹盍呈十分恭敬的舉火照路,落後男子半步,細致的提醒每一處臺階。

竟比對着皇帝還要小心。

停在了最深處的牢門前。

聽到身後的鎖鏈聲,李太監像是被人驚到,急慌慌的縮着脖子轉身。

就看到昔日威風萬千的國師推開門,半彎腰,呈恭敬之态請人進來。

立馬猜出來者的身份,李太監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哭天喊地,“陛下,求陛下還老奴清白!”

來者腳步輕盈,無聲的走在了他面前。

此刻的沉默,不啻是架在他脖子上的刀,李太監連連磕頭,“老奴知罪,是收了些許銀財與人方便,可老奴真真切切不曾賣過考題。陛下,老奴深知自己只能仰仗天恩,絕不敢欺瞞啊!”

不可謂不是涕泗橫流。

“呵。”

只傳來一道冷冷嗤笑。

剎那間聽出這并非景昌帝,李太監急忙仰頭去看,只望見了瘦削鋒利的下巴。

“李公公聲音洪亮,看來在這牢中,還算是舒适。”

伴随着譏諷,男子伸手慢慢拉下兜帽,露出的面容在跳動的火光中若隐若現。

像極了從人皮中爬出的惡鬼。

“是你!”尖叫出聲,李太監汗毛聳立,不管身上的傷就忙沿着牆根躲去。

是被白蕪那個賤人救下的卑賤琴師。

李太監倉惶的四下看着,望見不遠處安安靜靜站着的尹盍呈,心頭被更多的恐懼環繞。“你是誰?”

被他的話逗笑,霍旻辰不急不緩的邁步,蹲在他身前,“公公好記性,才剛見過面,就不知道我是誰了?”

聲音輕緩,笑意淡淡,多像是一個素雅公子。

渾濁的目光在霍旻辰與尹盍呈之間來回轉動,李太監電光火石間,直覺不對。

“我要見陛下,來人……啊!”

啪的一記響亮而過落下。

李太監身子被扇得一倒,痛苦皺眉,咳出一口血來,血沫中還有一顆泛黃的牙齒,半晌呻.吟着動不了身。

本來默默充當照明物的尹盍呈,忍不住眨巴了兩下眼睛,心有驚愕。誠然殿下多的是折磨人的手段,可這甩巴掌的法子,怎麽都覺更像是女子間的厮打,不像是他做的。

正在奇怪之際,就見霍旻辰噙着笑,順手捏起一把地上的塵土。

眼都不眨的,慢慢灑向李太監被打出的傷處。

“原來甩人巴掌是這種感覺,怨不得公公喜歡。”

啧,尹盍呈了然點頭,原是來替人出.氣的。

作者有話說:

寶子們~上榜之後随榜隔日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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