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老幹為扶(二)
聽到沈绫昀的話,白蕪不免吃驚,立刻拉下他的手。
面紗順着鼻梁滑下。白蕪看清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情愫。
當即愣在原處,到嘴邊的話都忘了問。
待再次反應過來的時候,沈绫昀便已面色如常的站在她後半步的位置,無聲催她向前。
只好先往鶴居殿的方向而去,快走到的時候,白蕪按捺不住的停下腳步回頭,“為何要我來此?”
“臣說過,一定會想辦法讓殿下重回長公主的榮譽。”沈绫昀溫潤笑笑,轉眸看向前方時,斂了神色。
“沈将軍到了。”
不等白蕪琢磨他話語中的意思,就聽到了一聲清朗的男聲。
轉頭,望見了一個身穿道袍,手握弋?拂塵的年輕男子。一雙桃花眼,含着笑,頗為動人。
沈绫昀客氣行禮,“國師。”
原來他便是國師尹盍呈,早就聽說過他的名字,之前都只是遠遠見過兩面,今日此看清楚了他的面容,倒比想象中年輕許多。
略有拘謹,白蕪也跟着點了點頭。
尹盍呈卻滿面笑意,迎上來停在了白蕪的身前,“見過長公主殿下。”
他對着白蕪,似是有種意外的尊重,沈绫昀下意識低頭笑笑,隐有開心。
白蕪亦是受寵若驚的親自伸手相扶,“國師快請起。”
“陛下已等許久了,二位随我進來吧。”尹盍呈微笑着側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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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頭與沈绫昀對視一眼,白蕪深吸一口氣,跟上他的步子。
偌大的香爐中永遠是未燃盡的煙。
屏息進入中殿,匆匆一眼,似乎有一個身着道袍的人坐在高位。
連忙低下頭來,白蕪下跪行禮,“見過父皇。”
“見過陛下。”身後的沈绫昀上前一步,同時跪倒在地。
景昌帝目光掠過他們,招手示意尹盍呈走上前來,道:“起吧。”
站起身,才見尹盍呈站在了景昌帝的身側,可見其聖寵。
正在心中默默咋舌,白蕪便見沈绫昀雙手将一紙奏章遞上前。
“奉陛下旨意,徹查科舉舞弊傳聞一事,現已塵埃落定,特将一切真相呈文請閱。”
此前将張純抓捕入獄的時候,沈绫昀已來口頭禀告過一次,景昌帝也多少有些印象。
接過奏折來,景昌帝認真看過,臉上漸起怒容。看到了末尾,憎恨的将奏折扔擲在地,起身怒罵,“好一個張純,是想将朕玩弄在股掌之中。”
白蕪低垂着頭,眼尾不由看向沈绫昀,尚不解他帶自己前來的目的。
“張純其心不正,幸得天子聰慧,才能識破他的詭計。”沈绫昀深深欠腰道。
冷哼一聲,景昌帝略和緩臉色重新坐下,“也多虧了沈愛卿用心,否則還真要被他給蒙蔽了。”
一團笑容的尹盍呈恰到此時站出來,攏起拂塵,“聖道相佑,君臣相和,才能有如今的大梁盛世,臣恭賀陛下。”
臉上立刻多了許多笑意,景昌帝贊許的看他一眼,轉而對沈绫昀道:“有功當賞,沈愛卿有何心願,都可以說出來,朕定然滿足。”
“多謝陛下!”沈绫昀說着,目光往側瞥了一眼,笑意淡淡,似是秉公道:“能順利抓到張純,掌握他的罪證,多虧了長公主殿下,臣不敢居功。”
随着他的話語落下,景昌帝才轉動目光,望向了早就默默立于一旁的白蕪。
笑容淡了許多,景昌帝理着袖口,半晌才道:“此事我也知曉,你想要什麽賞賜?”
此刻才全然明白了沈绫昀的心思,忽的想起那夜在崇玄署的小房間,他同自己說的話,白蕪無聲的嘆氣。
仰起頭來,看着一身道袍的景昌帝,還真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樣子。
也是好笑,一代帝王,這般的想成仙。
“女兒對如今的一切都很滿意,不敢貪功。”白蕪屈膝回道。
景昌帝冷哧一聲,臉色隐有不悅。
縮了縮脖子,白蕪心有戚戚,一時也白了臉色。
正當沈绫昀打算出聲緩和一二時,卻又另一人先打了圓場。
“長公主誠心一片,滿懷為父親解憂之心,亦是天道賜給陛下的好福氣。”尹盍呈笑着彎腰,溫和的嗓音天然能讓人放松下來。
可一向對國師之語奉若神明的景昌帝,神态卻并沒有多少喜色,片刻才點點頭,算是給了他面子。“國師所言不錯,你既然有功,便大方些說出所想。”
帝王之恩,連不受都不行。
抿抿唇,白蕪正打算随便要些賞賜,便聽沈绫昀先她一步開口。
“對長公主殿下而言,最好的賞賜無非重新回宮,回到她父皇和母後的身邊。”
喉嚨微頓,縱然白蕪內心沒有多渴望這個願望,此刻也忍不住的仰起頭看向景昌帝。
或許她的親生父親,也是願意給她一個陪伴他們身側的機會的。
可惜景昌帝的拒絕毫不遲疑,“出宮開府是她自己忤逆要求來的,抓住張純不過是她運氣好,怎配得上如此賞賜。”
目光轉瞬便收了回來,白蕪勾唇笑了笑,如今心中連失落都淡了許多。
不想,尹盍呈卻又笑道:“陛下說的不無道理,既然如此,何不給長公主一個真正立功的機會?”
他彎腰,與景昌帝耳語幾句。
狀若思索了片刻,景昌帝終是贊同點頭,再次望向白蕪。
沉聲道:“北地荒災,流民四起,白蕪,朕要你作為長公主,與沈将軍一同前往北地,赈災撫民。”
話音未落,白蕪與沈绫昀皆是愕然擡頭。
赈災一事,說起來簡單,實則流民與匪患糾葛,稍有不慎就會有危險。更何況,朝中無數人盯着,白蕪只要出錯,就會受到口誅筆伐。
可這樣的苦差事,卻是殿下重新受到帝後恩寵的唯一機會,萬幸自己同往,能為殿下擋下大多問題。沈绫昀心中拿定主意,沉默的低下頭,甚至暗自瞥她一眼。
白蕪卻是面色慘白,身體抖若篩糠,跪地道:“父皇,女兒不願。”
“白蕪!”景昌帝的耐心被磨盡,厲聲喝道,“你還真是屢次頂撞,如是敢不應,朕就再狠狠罰你一遭。”
幾乎是敏銳的察覺到了他的一絲壓抑殺意。
死死咬着唇,白蕪吓得不敢再出聲拒絕,卻也沒有應承,一只手用力的握着袖口之下佩戴的紅繩手鏈。
沈绫昀下意識回護,“陛下,殿下從未接手過如此重要之事,重任在肩,一時心生惶恐罷了。”
“這倒也是,是臣思慮不周了。”眼波一轉,尹盍呈也配合道。
桃花眼飛快往下看了一眼,尹盍呈又攏攏拂塵,小聲道:“陛下,再過片刻就要去煉丹了。運功之前,切忌動怒。”
這句話到真真切切滅了景昌帝的火,只見他深吸一口氣,便面色平靜道:“你再想想,四日後再回朕,”
“白蕪,切勿再惹惱朕了。”
渾渾沉沉的叩首行禮,白蕪木然起身,跟着沈绫昀一道退下。
微笑着看他二人一同離去的背影,尹盍呈忽得又笑笑,無意一般開口,“陛下,那些學子還被關在牢中呢。”
“朕都忘了。”揉着眉心,景昌帝難掩疲憊,“多虧了國師替朕記得。”
尹盍呈做足了謙卑的姿态,彎腰撿起地上的奏折,還用手抹去塵土,“臣只知助陛下理清塵事,早登仙途。”
沈绫昀呈上的奏章後面,附的是張純最後的供詞,景昌帝翻看着,望到其中幾句後哼笑出聲。
“淩天……撼地……”眼中的狠戾翻滾着,景昌帝重重拍響桌案,“朕的天地,幾個儒生就值得忌憚了?你去,将沈绫昀重新給朕叫回來。”
——
走出鶴居殿沒有多久,沈绫昀便停下了步子。
轉頭看向白蕪臉色後,眼中的責怪之意情不自禁的少了許多,沈绫昀嘆氣,“長公主實在不該拒絕此事。”
縮在袖中的手顫抖着,紅繩好似能燙到白蕪的骨肉,她最終也只是苦笑,“我知道。”
坦誠而言,若是景昌帝再用帝王之威逼問她一次,恐怕她也不得不屈服。
可心中的怨氣與抗拒,又拉扯着她的理智。
還想要再勸,沈绫昀眼尾掃到一個身影正在靠近,立刻挺腰退開,與她隔開距離。
尹盍呈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探究之意,甚至盯着兩人看了幾瞬,才笑眯眯沖沈绫昀彎腰,“沈将軍,陛下有請。”
當着他的面,沈绫昀自不好再說些什麽,匆匆轉身而去。
“沈将軍既已走,便由我送殿下一程吧。”尹盍呈不容拒絕,說完便側過身作引導态。
白蕪只好默默跟上。
拂塵随着他的步伐輕微晃動,尹盍呈目視前方,随口而問,“殿下為何不願意赴往北地赈災?”
他的身影與姿态,真的能無形中讓人卸下心防。
握着手腕上的紅繩手鏈,白蕪失神喃喃,“我就是個沒有大志向和能力的人,我只想好好活着。”
“更何況,我身邊又有了一個陪我的人,我只想和他一起好好活着。任何的危險與痛苦,我都不想再沾染了。”
“了然。”倏地停下腳,尹盍呈沖她颔首,“前方的路,我便不再相送了,殿下保重。”
就好像這短短幾步路,他就是為了問這一個問題。
木然呆了呆,白蕪抿唇回禮,自行離開。
尹盍呈卻并沒急着返回殿中,只是目送她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這浩大宮廷。
仰頭看着方寸之地的天空,他沒什麽情緒波動的想。
若是讓三殿下知道了,白蕪沒有按照他的計劃走,他會如何?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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