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老幹為扶(四)

品月祥雲紋儒衫,紋飾與款色都算不得上多麽時興,可落在霍旻辰的身上,便顯得奪目起來。

成衣店中的老板止不住誇贊。

方才從刑場前離開,他們二人一路無言的走到了這家鋪子裏,直到開始為他挑選衣服,白蕪的臉色才漸漸平緩了下來。

微笑着望眼前芝蘭玉樹的男子,白蕪臂彎中還搭着兩件衣服,“不如再試試這些?”

“不用,這件就好。”霍旻辰理理袖子,面色頗有些意興闌珊。

白蕪不得不将其餘衣物還給老板,一并結了賬。

出來見霍旻辰欲要換下新衣,忙不疊的攔下他,“穿着吧,好看的。”

“阿蕪喜歡就好。”霍旻辰面色平淡的應下。

剛收了錢,店鋪老板自然喜氣洋洋的恭維,“郎君和夫人感情可真好,一定能夠相偕白首。”

面有羞色,白蕪低了低頭,聽到旁邊霍旻辰的聲音。

“便承老板吉言。”霍旻辰倒十分自然的颔首應下。

修長的手指,遞在了白蕪的面前。

心生歡喜,她毫不遲疑的伸手覆上,便被一個用力擁入懷中。

霍旻辰攬着她的腰走出店門。

天邊逐漸泛起了雲,初冬時節,一不見太陽便覺陰冷起來。

正巧一陣風吹起,霍旻辰下意識的屈緊手臂,将她圈在了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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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的熱氣漫上來,白蕪情不自禁的揚着唇輕笑,街頭忽然傳來一股烤紅薯的香味。

軟糯香甜,白蕪不由得深吸一口氣,從他懷中探出腦袋看。

“想吃?”

頭頂上方響起霍旻辰清淡的嗓音。

不好意思的舔舔唇角,白蕪手指蜷縮,“以前的冬日,我最想吃的就是烤紅薯了。”

捧在手心裏,能驅寒呢。而且也不貴,她努力攢點錢,時不時就能咬咬牙買一個小的。

只是如今的身份,若是讓旁人聽了,一定會恥笑堂堂公主還喜歡此等小民之物。

故而白蕪說起,眼中亦難掩瑟縮之意。

霍旻辰卻只是神色如常的松開她,将她帶到了避風的屋檐下,又伸手拉拉她的衣領。

“我去給你買。”

他的動作與神态,都太過淡然,流露出一種理所當然的感覺。

白蕪不覺就失了神,好似能夠就此長久的依賴着他。

再回神時,他已走出了幾步遠,低頭抿唇開始笑,眼尾卻望見了身旁的一個小鋪子。

心中瞬間起了一個念頭,再次轉頭看了看他,白蕪飛快側身入了店。

待霍旻辰回來時,她就已老老實實的站在原地,抱臂而立。

交疊的衣袖裏似乎有什麽鼓起。

“呶。”

霍旻辰伸出手來,将熱烘烘的烤紅薯塞進她手中。

頓時燙得她來回倒着手,嘴角的笑意更大,興沖沖的撕開紅薯皮,便露出裏面黃澄澄的瓤。香甜的味道撲面而來,最外面的一層烤的略有些焦香,咬下一口,燙到了牙,也甜了舌頭。

白蕪就不顧形象的一面走一面吃。

身旁卻不會再有唠叨規訓的聲音,霍旻辰安安靜靜的伴着她走,一只手一直背在身後。

留意到了他別扭的動作,白蕪嘴裏含含糊糊的問,“你拿着什麽?”

眼尾垂下,霍旻辰不自然的輕咳一聲,将那只手伸在了她面前。

一根紅彤彤的糖葫蘆。

舉了許久,黏膩的糖漿将要滑落下來,離霍旻辰的手指極近。

不及思量,白蕪匆匆咽下嘴裏的紅薯,捧着他的手就去舔糖葫蘆。

恍惚能觸到她濡濕的舌尖,偏偏還就是離他的指尖有些許距離。

霍旻辰猛然凝起眼眸。

白蕪渾然不覺,順手接過了糖葫蘆,彎着眼笑,“很甜呢,為何買這個?”

目光移向她滿面的笑容,霍旻辰忽得伸出指尖,用力的揉捏她的側臉。

觸感倒是出奇的好。

動作不覺就輕緩了下來,移向她的唇邊摩挲兩下,他才放下手道:“順手買的。”

其實也不是,只是看到有個紮着雙丫髻的小姑娘,蹦蹦跳跳搖頭晃腦的問哥哥撒嬌,說想要糖葫蘆吃。

他就莫名想起了她,手中鬼使神差多了一串糖葫蘆,從剛才走來就已經覺得不适。

“我很喜歡!”白蕪眯着眼笑,咬下一顆,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越發像只軟軟白白的兔子,與那嬌氣的小女童也沒什麽區別。

望着她的笑顏,霍旻辰眉眼輕微舒展開,輕捏捏指尖。

“公主,您回來了。”

眼前的巷子裏,車夫突然站了出來。

這才知已到了馬車前,該要回府了。

白蕪留戀的眯眯眼,雙手捏着吃食就要上馬車。

衣袖卻突然被人牽住。

猛一回頭,便看到霍旻辰眼底一瞬間翻湧過未明的情緒,剛放松的眉頭又輕輕蹙起。

“怎麽了?”白蕪奇怪道。

低眸許久,霍旻辰乍然一笑,語調溫和,“回府之後,我為殿下奏樂一曲,可好?”

“自然好呀!”興高采烈的點點頭,白蕪眼下無疑是掉入了蜜罐裏。

澄澈的眼眸中,溢滿了笑意,真切的開心着。

猛地想起什麽,白蕪又低頭盯他手腕,“你的傷可都好全了?”

“早好了。”

霍旻辰不等她看清,就收手松開她的衣袖,神色冷了許多。

看都不看她一眼,便自行先上了馬車。

——

數日以來,淮橘操持着,将長公主府收拾的整潔幹淨,還添了許多新的擺件與陳設。

是以日暮之下,游廊中的燈籠依次亮起時,影影綽綽的樹影與曲亭珠簾糾纏,還真有幾分趣意。

更遑論坐于其中,膝上置琴的霍旻辰。

面容俊雅,手指輕輕撩撥琴弦,散下的發絲輕微晃動。

白蕪與他對坐,望着他呆呆出神。

動人琴音,似乎都成了背景。

霍旻辰為她奏樂的時候,總會讓她覺得,自己好似也能配得上世間最美好的事物。

總有一張琴,是獨為她一人而奏的。

不覺就微微笑了起來。

手指突然按住了琴弦,霍旻辰擡眼,音調平和,“你在想什麽?”

“想我們的第一次見面。”白蕪抿唇笑着,輕聲回答。

像是怕擾了這親昵氛圍。

琴弦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哀鳴。

霍旻辰将琴放置一旁,捏拳站了起來。

白蕪不解其意的仰頭,逆着光,視線朦胧,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只聽到他輕柔的嗓音,像極了她方才吃的那串糖葫蘆,甜入心扉。

“阿蕪今日為我添了新衣,我很喜歡。”

“只是覺得,少了一方玉佩。可否麻煩阿蕪為我去取,就在我的包裹中。”

而他的包裹,還一直安安靜靜躺在主屋的衣櫃中。

不疑有他,白蕪笑着起身應,“那你等等我。”

未及他再開口,就提着裙角快步跑開。

正好借着這個機會,把方才買的小玩意給他。

心中雀躍,白蕪不覺更為加快步子,走入卧室後甚至有些微的喘氣。

面頰紅瑩瑩的,白蕪無意識的咧着嘴笑,滿心歡喜想着他等會是會多開心。

一把拉開了櫃門,便看到他半遮起來的包裹。

白蕪從未想探查過他的什麽,故而這也是第一次接觸他的私物。彼時剛住進長公主府,他便在第二日早晨帶來了這一個小包裹,往日裏也未見他多打開過。

揭開布,只見散落的幾張銀票,換洗的貼身衣物,以及幾張信紙。

看到了他的亵衣,白蕪瞬間移開視線,羞澀尴尬的咳了兩聲。

夜風翻動窗戶的聲音響起,這才發覺此處只她一人,白蕪微紅着臉伸手。

情不自禁撥動兩下他的衣物,又猛地收回手。

深吸一口氣,認真翻找起玉佩。

終于在最底下,探到了一方玉佩,觸手生溫。拿出來一看,方形玉佩上雕着吉祥紋飾,中央是個未曾見過的紋樣。

不及細看,白蕪拿到了就想走。

将玉佩拽出來,不想玉佩的絡子将輕薄的信紙也掃了下來。

掉落在地上。

白蕪彎腰去撿,目光就自然而然的往信紙上飄去。

赫然望見了“公主”兩個字。

嘴角輕彎,白蕪像是窺到了什麽秘密,就地蹲下來仔細看那張紙。

筆鋒淩厲,十分簡潔的列着她的情況。

大梁公主,年十七,十月初四生辰。性活潑,喜熱鬧,最喜繁花。自幼養于皇後身側,深受帝後寵愛。容貌曼麗,善良可愛,近之則使人心生歡喜,若用心相待,必結善果。

唇側的笑意一寸寸僵了下來,白蕪錯愕的将這短短幾句話來回讀了三遍。

才敢确認,這不是她,是白馥。

霍旻辰藏于包裹中的,是記載白馥品行與喜好的信紙。

頭腦昏脹,白蕪愣愣蹲在地上,只覺手腳發麻。

“還是發現了啊。”

忽然響起一道熟悉輕嘆,語氣沒有絲毫慌亂緊張。

忽的一下擡頭,白蕪看見了立于屏風旁的他。

霍旻辰面色平靜,眼神淡漠,俊朗疏離的真像是一輪冷月。

白蕪呆呆捏起信紙,搖晃着身軀站起來,無措的問:“這是什麽?”

是什麽呢,自然是他早先收集的消息。畢竟在計劃最開始,他要結識的本就是福順公主。若非尹盍呈會錯了意,安排錯了人,就該是白馥的侍女引她于生辰那日到暮春樓。

牽起一抹笑,霍旻辰向她一步步走來,“不是很明顯嗎,記的皆是福順公主。”

“為什麽?”聲音不自覺變得沙啞,白蕪瞪大眼睛,木然發問。

他們之間的距離在一寸寸縮短,白蕪能探入他幽深的眼底,望見自己六神無主的倉惶模樣。

好生的狼狽。

“自然是因為,想要親近福順公主。”

他輕呵一口氣,語調淡淡,說得理直氣壯。

白蕪猝然往後退了半步,薄背撞在衣櫃門上,瞬間疼出了她的眼淚。

頭腦也因為這一撞,清晰了起來。

她忽得想起,初見那日,他說為自己過的生辰,也送了她一樹梅花綻放的盛景。

陡然升起了怯意,白蕪近乎是将指甲掐進了肉裏,才顫聲問,“你為我過生辰……”後半句卻依舊嗚咽着說不出口。

在她退後時,霍旻辰就瞬間停下了步子,眼眸低垂,看着他們相隔的短短距離,他嘴角的笑意更深。

“自然,也本是為福順公主準備的。”

身體像是被碩大的鐵錘砸了一下,白蕪繃緊身軀,像是一塊即将裂碎的艱玉,難以置信的盯向他的眼睛。

霍旻辰茫然擡手,按了按自己的心口,不知為何很不願意看到她如此的神情。

可這樣的停頓,也只有短短一瞬,他便繼續說出計劃好的言語,“打從一開始,我原本想親近投靠的本就是福順公主。她地位尊貴,深受百姓愛戴,她才稱得上一位真正的公主。”

“而你呢,在一開始,我壓根都不知道你的存在。”

張開嘴巴,喉頭哽住,白蕪嘴唇顫動着,半晌才抖出一句話。“那為何,最後遇見你的是我?”

“當然是因為陰差陽錯。”霍旻辰冷哼出聲,局外人一般望着她的痛苦神情,言語如同刀子掉下。“我只知有公主要來慕春樓,如何知道還有一個你,更怎知這是福順公主故意針對你的計策?”

“白蕪,難道你還真的以為,就你這般籍籍無名、怯懦不堪的人,我會癡戀于你嗎?”

猶覺不夠,霍旻辰猛然朝她走了一步,道:“與白馥相比,你算什麽?”

最致命的一把刀,直接插入了她的心口。

明明大口的呼吸着,可白蕪仍覺喘不過氣,無力的塌下腰,順着衣櫃滑落。

是啊,有耀眼如月亮般的白馥在。

她怎麽敢想,真的會有一人為她而來。

她珍惜貪戀,竊以為能溫暖她的冬日燭火,原本也不是為她燃的。她還是什麽都沒有。

終于跌坐在了地上,白蕪深深閉上了眼,淚流滿面。

“霍旻辰,你怎知我不想做一個能被人人稱贊的好公主。”

用力攥着腕上的紅繩,白蕪喃喃,連哭泣控訴都是安安靜靜的。她也曾想用自己的力量,庇護旁人。

可是結果呢,徒惹麻煩,還害死了人。

屈膝抱住自己,白蕪忽得拉開衣櫃門,鑽入其中蜷起身體。哆哆嗦嗦的,把自己藏入黑暗的狹小空間。

如此舉動,瞬間驚的霍旻辰眼眸一縮,不假思索的蹲下來要拉她出來。

手腕剛一被碰到,白蕪就驚慌失措的越發往後縮,挂着淚珠的一雙瞳眸,在黑暗中更顯明亮。

動作頓時僵滞,霍旻辰心口似是被人極輕的掐了一下。

咕嚕——

一個小玩意,随着白蕪的動作從她袖子裏掉出來,砸在地上。

霍旻辰漠然低眼。

原是一只木頭雕成的小鳥,翅膀會動,很是靈巧。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入v哦寶子們~6號淩晨六點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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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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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被一腳踹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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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兩個月後,蘇時鶴外出征戰。

陸修容守着家,她本以為日子就會這樣過下去。

可大軍凱旋的時候,蘇時鶴卻帶回了那個遠嫁漠北,他的心上人。

精心準備的菜肴,無人問津,陸修容笑容淡淡的一一咽下。

然後在一個晴空萬裏的好天氣,照常為他束了發、洗了衣、煮了菜。

目送他離開後,又親自寫好了休書。

帶着簡便的衣服,頭也不回的離開。

他心上人回來了,她就該歸還王妃身份的。

她一向很聽話。

西北蒼茫的村子裏,她改名綠榕,開了一家小酒館。

生意勉強過得去,她每天忙忙碌碌,卻也充實。

鄰家的書生很好,三次求娶,她終于心軟了。

定下了正月十四的婚期。

可是成婚前一天,未婚夫突然失蹤,心焦之際,蘇時鶴憑空降臨。

那雙之前看着她總是淡漠無所謂的眼睛,此刻卻噙着複雜的笑意。

看到她的瞬間便将她按在了懷裏,而後附于耳側,嗓音輕緩。

“王妃除了我,還想嫁給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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