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玉樹後.庭(三)

偏遠而寧靜的小山村, 反倒比京城裏多了不少年節的熱鬧氣。

桃符和對聯熱熱鬧鬧的,門神十分威武的舉着兵器, 小孩子們穿着新衣服捏着糖瓜奔跑。

其中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子, 猛地撞上一個人。

不等他站穩身子道歉,被撞倒的美麗姐姐就被旁邊兇兇的哥哥摟到一旁,自知闖了禍, 小男孩乖巧的站好, 彎腰道歉,“對不起, 我不該撞到姐姐。”

本就沒在意,眼下看他的可愛模樣, 白蕪更為心軟,笑着橫了霍旻辰一眼,才蹲下來摸摸他的頭。“沒關系。”

“這個送你!”心頭立刻松下一口氣,小男孩高興的把口袋裏最大的一塊糖瓜塞給她,轉身就又去與夥伴們嬉鬧。

溫柔的笑笑, 白蕪站起身看着飄散的縷縷炊煙, 聞着空中的飯菜香味, 心慢慢安定下來。

她真的離開了京城,重新回到了這樸素的鄉野之地。手被霍旻辰牽起, 白蕪跟着他邊走邊笑, “你怎麽找到這樣的好地方?”

“我是琴師啊,四處學藝, 走過的地方當然很多。”霍旻辰回頭沖她笑笑。

柔和的積雪在腳下咔嚓咔嚓作響, 白蕪起了興致, 就往沒有腳印的地方去踩, 然後又望着走過的路傻笑。

站在了一處院落前, 霍旻辰一轉頭就看到她這幅模樣,不覺好笑,“與我私奔,就這般高興?”

“是呀!”誰知白蕪也像是不知羞的,轉過頭來,眼神亮亮的沖他笑,聲音脆生生的應道。

眸子一滞,少女撲面而來的情誼熏紅了他的耳尖,霍旻辰飛快壓下眼眸回頭,推開眼前的木門。

不算大的院落,卻十分幹淨,積雪已被掃開了一條小路,石桌邊有一株巨大的合歡樹,垂下來一張秋千。竹籬笆紮成圍欄,周圍種了一圈的草,等春夏裏開了花,定是一院的熱鬧。

再往屋裏看,桌椅俱全,床上的被褥松軟,冰雪味與熏香味交合在一起,冰涼清香。書架上擺滿了閑散詩文,一把古琴在旁垂着流蘇。清雅溫暖的小房間,像是被人精心打掃過,等着他們來住。

白蕪一時失神,喃喃道;“我是誤闖了桃花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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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沒有。”

霍旻辰冷靜的嗓音拉她回身,彎腰将火盆裏生上火,屋中瞬間溫暖了起來。仰起頭,間白蕪還在一旁愣愣的看着他,忽得勾唇,從腦海中匮乏的神話故事中找出不知恰不恰當的說法。

“頂多是,你撿到了一個田螺先生。”

“噗嗤。”白蕪呆了呆,猛地捧腹大笑,直将腰都笑彎了,忍不住用笑出淚水的眼睛去看他。田螺先生,也虧得他能說得出口。

從她開始笑,霍旻辰就知道是失了言,難得生出些許惱怒,氣急了上前去捂她嘴巴。

尚且在大笑,白蕪見他伸手過來,趕忙閃躲着彎腰,重心一歪就往床上倒去。

猛地一下跌入軟和的被衾中,還在吃吃的笑着,周身被他的氣息包圍了也不知。直到笑沒了力氣,才驚覺已被他覆在身上圈在了懷裏。

“不笑了?”霍旻辰挑眉,音色淡淡,一只手把玩着她的頭發。

心髒撲通撲通一下下跳動着,白蕪歪頭,無聲的舔舔唇角。

傾身下來,霍旻辰貼在她頸側,感受着她脈搏的跳動,手指不自覺捏緊,牢牢捏着她的發絲。眼底墨色翻湧,表情便又若無其事,像是割裂着心中的陰暗想法。

“阿蕪,之前說好的,若你安然無恙,就嫁給我吧。”

耳側突然響起他的聲音,白蕪的指尖羞澀蜷起,無聲的點了點頭。

無聲莞爾,又将她擁了半瞬,霍旻辰擡手撫上她的眼睛,親吻她的耳垂。

随着她順從的配合,情動一發而不可收拾,霍旻辰倏地一下将被子擁起來,掌下肌膚平滑細膩。

侵入碾壓,扶着她的腰猛地擡起,撞出她的輕哼聲。

汗水滴落,與她交融在一起,又被身體的暖意烘散,白蕪顫動着閉上雙眼,仿若看到自己的背震顫着生出羽翼。

在狼藉孤苦的人生中,她終于自由而快樂。

——

清晨的光亮灑下,促使白蕪醒來的是面條的鮮香氣。

剛一睜開眼,就看到霍旻辰背對着她,将面碗往桌案上放。床榻邊整齊的疊着她的衣服,還有放好的溫水。

無聲的笑了笑,白蕪歪頭盯着他看,心裏默默的想,或許田螺先生也沒什麽錯。

察覺到了自己身上的視線,霍旻辰轉身就看到她含笑的面容,目光頓了頓,才嗓音溫和道:“醒了?”

“嗯。”應了一聲,白蕪正疑心他為何今日這般溫潤,身體一動,扯動了腰,才猛地回想起昨夜旖旎。

眼神立馬變得害羞,還摻雜了些許幽怨,白蕪拿眼睛去斜他。他哪裏像個文弱琴師。

不料霍旻辰卻認真迎着她的眼神想了想,“殿下這是對我的服侍,不甚滿意?”

“你!”白蕪蹬他一眼,裹着被子就要起身。

雙腳卻突然騰了空。

白蕪被他抱着坐下,用打濕的帕子淨了面漱了口,筷子就挑起面條遞在她嘴邊。

霍旻辰全程面無表情,白蕪卻能感受到他僵硬的動作,甚至會每做一下觑她一眼,就像是在觀察她的表情。咀嚼着面條,白蕪偏頭,眼睛眨都不眨的看他。

被盯的有些不自在,霍旻辰避開視線輕咳一聲,又挑起一筷子面堵住她的嘴,才低聲道:“我誠然不會要怎樣對一個人好。照貓畫虎之舉,你若不喜歡,就算了。”

能看出他淡漠之下一絲幽若的緊張,白蕪粲然一笑,擡起胳膊勾住他的脖子。

“我當然喜歡。”說完一頓,白蕪又貼近他耳側,小聲道,“夫君。”

筷子極輕的顫了一瞬,湯汁滴落,霍旻辰怔忪瞪大瞳孔。

能感受到他的軀體都快僵成了木頭,白蕪都快要憂心他是不是想反悔了,才見他飛速低下頭,手指下的筷子在碗中一下下轉圈。

“嗯。”

他清清淡淡的應了一聲。

剎那間,白蕪恍然能看到萬樹花開。

之後的霍旻辰就像是被按下開關的傀儡人一樣,喂完了飯,就将她抱到銅鏡前,挽發束簪,甚至耐着性子給她點了朱唇。随後轉了一圈,就又将她放回了床上,連同解悶的話本和糖果點心也一氣放在她手邊。

心中好笑,白蕪便也依着他的性子,在床上歪了半日。直到腰上的酸痛減弱了許多,才穿好衣衫下了床。

彼時的霍旻辰正在院子裏,說是想取些炭火。

手中撚着一塊糖,白蕪就推開門去找他。

嘩啦啦。

眼前卻突然飛過兩三只鴿子,白蕪心下驚奇,下意識道:“奇怪,怎麽又會有鴿子飛。”

眼前的霍旻辰卻不動聲色的捏緊手心,“阿蕪。”

“嗯?”立刻望向他,白蕪笑着蹦蹦跳跳上前,背着手問,“怎麽啦?”

“你我既要成親,就該有三書六禮,見過父母長輩。”霍旻辰走近她,眼中的笑意無懈可擊,伸手摸摸她的側臉,“我有一個撫養我長大的叔母,我想去請她來見你。”

聞言,白蕪卻耷拉下眉毛,一語不發。

挑眉,霍旻辰耐着性子彎腰,“你不願意?”

“不是。”悶聲搖了搖頭,白蕪嘆氣,“可我注定沒有什麽長輩,能讓你見了。”

立刻松一口氣,霍旻辰點她眉間,“無妨,我吃些虧。”

鼓了鼓臉,白蕪瞬間踮腳,一把将糖塞進了他的嘴裏。看着他好看的面容上無奈的表情,才笑開,“那你什麽時候去?”

“今晚便走。”

“這麽快!”驚呼一聲,白蕪用沾着糖水的手去捏他衣服,擰緊眉心。

凝着她的一雙黝黑雙眸,卻彎了彎,意有所指,“原本也不急,可夫妻已成,禮數就得快些。”

哄的紅了臉,白蕪垂着頭悶悶不樂片刻,才點頭。“那我去給你收拾東西。”

可把帶來的包裹全部打開,才發現這裏面幾乎沒有霍旻辰的任何物件。

就像是早就算好了,只是送她到此就會離開。

心往下掉了一剎,白蕪忙搖了搖頭,把自己的荒誕念頭抛諸腦後。

腰間突然橫上來一只手,白蕪被擁進溫暖懷抱。

“不用收拾了,你且再去睡一會,我等會就自行走了。”

戀戀不舍的依偎進他懷中,白蕪嘆氣,“好吧。”

腰間卻又墜了一道重量,一低頭,就看到霍旻辰将一方玉佩系在了她的腰上,“這是什麽?”

“聘禮。”霍旻辰說完,又笑着補充,“剩下的,等我回來再補。”

手指摸了摸,能感受到是塊觸手生溫的好玉,白蕪不好意思的笑,“我可沒嫁妝。”

“不妨事。”

再不舍得,夜色也無聲将臨,白蕪執着的站在門口目送他騎馬遠去。

耳側是他平穩的嗓音,白蕪心頭被暖意包圍,回到屋中坐下。玉佩與桌角碰撞了一下,白蕪趕忙托着玉佩去細看。

燈火明亮,照出玉佩的雕紋。

白蕪的笑意,崩碎在了臉上,身體開始不受控制的發冷。她終于知道,自己是在哪裏看到過北涼王旗上面的紋飾了。

啪啪啪!

門扇被劇烈的拍響,白蕪驚跳起身,深吸一口氣上前拉開門。

“見過長公主殿下。”來者是個青年男子,笑起時一口白牙,“在下奉福順公主之命,來接你回京。”

詭異的,心頭反倒鎮定了下來。白蕪掃視一圈小屋,自嘲笑笑,“若我執意不跟你走呢?”

男子笑了笑,忽得遞來一把染血佩刀。

吓得往後躲了半寸,可看清刀身後,白蕪卻劈手搶了過來。

“長公主應當認出來了,這是沈将軍的佩刀。北涼使者有言,息戰與釋放沈将軍的唯一條件,就是要長公主和親。”

“另外,皇後娘娘薨了。”

幹涸的血跡,刺痛着白蕪的眼,她用力閉上雙眼。黃粱一夢,頃刻夢醒,這既定的命運,她終是得去應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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