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雲雨無憑(四)

白蕪是從未想過, 自己會有大婚之禮這一說的。

此前以為愛慕之人是個琴師,而她又不受帝後寵愛, 嫁給他無從可能。後來國破, 身為亡國之人更不敢奢求什麽。

是以白蕪此刻看着與她對坐的蕭思淵,心中反倒更多的是一種不真實的荒誕感。

“月圓花好,共結一心。與爾締約, 黃泉共赴。”面上笑意淺淡, 蕭思淵端起合卺酒遞給她。

微擰眉心,白蕪并沒有接, “你這是做什麽?”

“成婚的儀式啊。”蕭思淵歪頭,理直氣壯的說道。

困惑不解的盯着他手中的酒, 白蕪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似是有些等不及一般,蕭思淵将酒杯往她的手裏一塞,便自顧自的仰頭喝酒。

紅線纏繞在自己手中的酒杯上,他動,白蕪就不得不跟着湊近。仍是有幾滴酒水灑了出來, 涼涼的落在手腕上, 白蕪一低頭, 就聞見了清冽的酒香。

無端醉人,

“蕭思淵, 這是你新的作弄人的把戲嗎?”白蕪望向他, 由衷的問道。

低眸哂笑,蕭思淵也不做多言, “就當是吧。”而後就擡起眼眸, 定定盯着她看。

足以讓人沉溺的瞳眸, 像是一團籠住人的幽墨, 白蕪不覺就怔怔的擡起酒盞。

喉頭滾動。

蕭思淵倏然一拉紅繩, 纏着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身前。俯身便落下一個輕柔的吻,輾轉于她的唇側,逐漸吞沒她的呼吸。

手指不自覺蜷緊,紅線糾纏,白蕪仰頭無力的承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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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膝突然被人抱起,下一瞬,白蕪就與他一起躺到了床上。倒下時發絲被他的手壓住,白蕪忍不住輕哼一聲。

可蕭思淵的動作也只是停了一瞬,便緩慢的去褪她的衣裙,動作輕柔而惑人。

白蕪仰頭望着他的眼睛,原本抗拒的手便逐漸落了下來,徒勞的撐在他的胸前。

“阿蕪,重來一次好不好。”蕭思淵抵在她的額頭,強撐少有的理智,嗓音低啞的去問。

神志已經逐漸辨認不清楚他在說什麽,白蕪被撩撥到了最後的關頭,難忍的咬着唇。

“好不好?”薄唇輕抿,蕭思淵卻執意盯着她發問,手掌克制握拳,撐在她身體兩側。

白蕪無可奈何的嘤咛一聲,蹭向他的耳側,迷迷糊糊的靠近。已然是祈求姿态,可仍舊沒能得到憐惜,她強撐着睜開迷蒙的眼睛,“好。”

身軀細微顫栗着,蕭思淵眼眸在瞬間亮了起來,驚喜的捧起她的臉頰。

另一只手繞在她柔軟的腰側,克制着用力。

燈花明暗,床幔之中隐約響起女子細碎的輕哼,偶爾洩進一絲光亮,照亮她纖細的脖頸。

至此,才算是禮成。

——

清晨已至,明亮的光線從層層疊疊的帷幔中照進來。

白蕪不由得皺緊了眼眸,不舒服的縮着腦袋哼唧一聲。

下一刻就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眼眸也被黑暗遮住,她下意識的伸手,撐在了一人的胸膛前。

“嗯。”

半夢半醒中便聽到一道人聲。

瞬間清醒過來,白蕪猛然一下瞪大眼睛,入目便是有着蕭思淵眼下的小痣。

而自己的細白手指,正好撫在他的胸膛,上面有星星點點的抓痕。

白蕪臉騰的一下紅了,昨夜淩亂的記憶回歸,她扭腰就想要跑。

“夫人吶。”

頭頂上方響起一道懶散的聲音,隐隐帶着餍足的笑意,下一瞬白蕪就被迫擡起下巴,對上一雙濃墨般的眸子。

“你這便不想認賬了?”蕭思淵眼尾細長,被她臉上的酡紅取悅,手指摩挲着她的下巴戲谑發問。

眼睛心虛的眨了眨,白蕪都說不清楚昨夜是如何被蠱惑着失了心智的,眼下只覺萬般的後悔。片刻後,才舔舔嘴唇,“這本就是人之本性,纾解完了,便也算了。”

驀然瞪大了眼睛,蕭思淵詫異的撐坐起來。

他剛剛本是戲語,沒想到她還真存的是這種心思,臉色立刻幾經變化,他咬牙恨恨的掐住她的下巴。“白蕪,我就是你纾解的玩意?”

“明明我是才對。”閃躲着他的眼眸,白蕪小聲的嘀咕。

頂着青紅交加的面色,蕭思淵被氣笑了,埋頭在她的肩膀上用力一咬。

吃痛,白蕪輕哼一聲去推開他。

“我只與你一人喝合卺酒,燃一整夜的紅燭,昨夜的賓客雖未見你,卻也只是為我們而來。滿座親朋,我心中想的念的都是你。”

越說着,蕭思淵的聲音越低,他伸出指尖捏住白蕪的一縷頭發。“你應下我的,不能不要我。”

偏頭,看着他泛白的指尖和自己的青絲,白蕪卻怎麽都不能開口說一聲好來。

可是過去的疑心、痛苦就是實實在在存在的,甚至她的腳腕上,還能想起被鐵鏈拴住的觸感。

“我想要起來了。”白蕪這次輕輕一推,就掙開了他。想坐起時腰腹卻突然一酸,當即紅了臉又跌回去。

“也罷。”誰知蕭思淵卻還笑着,面色自然的将她從棉被中剝出來,找出她的中衣就為她穿上。

一面整理着她的衣裙,一面含笑低聲道:“我們慢些來,将以前遺憾的都補回來,你總會答應的。”

倒是這般的自信。

白蕪腹诽,眼神卻不自覺的暖和了起來。

為她穿好衣裙,蕭思淵草草打理好自己,就迫不及待的轉身将她抱在梳妝鏡前,撚出眉筆,“我來為你梳妝。”

話語落下,手指就抵着她的面龐慢慢移動,細細彎彎的眉毛便恰好浮在面上。

又很快為她挽了一個簡單發髻,蕭思淵最後将墨玉簪子插入她發中的時候,忽地笑了一下。

對上白蕪莫名的眼睛,便輕聲道:“北涼的習俗,女子只能在夫君面前散發。”

霎時便想起,他此前總是固執的要為她挽發。

白蕪頓覺心緒複雜,抿唇避開他的視線,轉而想起另一件事,猛地伸手輕捏住他的袖子。

“教坊司那些無辜女子……”

“放心。”打斷了她的話,蕭思淵彎腰趁她不備就啄吻一下她的額頭,“也多虧了你的那場火,我大致都有法子了,等會就帶你去看看。”

“只是阿蕪,我說過我吃不得虧,你也得應承我一件事。”

頓覺防備,白蕪擡眼對上他滿是觊觎的眼神,磕磕巴巴問:“什麽?”

“陪我去賞花燈吧!”

“什麽!”沒料到他醞釀半天,說出的只是這樣簡單的要求,白蕪驚訝道。

蕭思淵卻一把抱起了她,便徑直出了門去,外面已是臨近晌午,日光大亮,他早就安排好了出行的馬車。

被猝不及防的抱了起來,白蕪掙紮了幾下發現無果,便索性放松身軀在他懷裏尋了個舒服的姿勢。

左右,她本也渾身酸痛,樂得有人服侍。

只是跨過府門之前,卻突然察覺到一道冰冷的視線。下意識的順着望去,白蕪就看到不遠處的樹下,周欣苒望不清的面容。

不自覺的,便松開了原本環在蕭思淵脖子上的胳膊。

他的步伐跨過門檻,令人不适的目光瞬間消失。

将白蕪抱着進入馬車,裏面是他着人備好的小食糕點,蕭思淵拈着一塊酥糖遞在她嘴邊,狀似不在意的開口。

“眼下我尚受制于人,她只是幌子,我也早就與她分說清楚。待時機合适,我會為她助她得到想要的生活。”

眼睫動了動,白蕪沒有應什麽,便張嘴咬下他遞過來的酥糖。

也是奇怪,他準備的吃食都一個比一個甜。

馬車辘辘行到了教坊司的小樓前,還沒下車,白蕪就聽到了嘈雜的争吵聲。

落地後站定望去,竟見蕭長松帶着一批人馬,與吊着一條胳膊的媽媽對峙。

“蕭長松,你不過靠着祖上蔭庇才在陛下面前露臉,有個一官半職,還真來我面前擺譜?”接二連三的生意做不下去。媽媽氣急了也什麽都不顧及,破口大罵。

蕭長松倒是十足好脾氣的笑着,抱着胳膊回道:“不管是什麽原因,總之呢,我的職責之一就是保證京中不出現任何危險,傷及性命。”

媽媽氣得扶着自己的胳膊,便想要去強硬的撞開他,“我的正經生意,怎麽就會有危險了?”

“此言差矣!”蕭長松卻一本正經的反駁,随後就往後跳進手下們中間,擋開她,“你這教坊司可是剛失了火啊!誰知道是不是燒毀了哪裏,萬一哪天就塌了呢?”

“這可是北涼剛入主京城,陛下的祭天大禮都還在籌辦,倘若出了此等意外,可是大大的不詳,你與你的主子就是大大的過失!”

眼睜睜看着他睜眼說瞎話,媽媽偏無從說起,只能生生把氣往肚子裏咽。“那你帶來的這些人是?”

“自然是來幫媽媽檢查危險的,放心,不查仔細任何一處,他們絕不離開。”蕭長松笑容滿面的回。

“噗嗤。”隐在看熱鬧的人群後面,見那媽媽一個勁吃癟,白蕪不禁莞爾。

看見她真心笑了,蕭思淵也不覺溫和了眉眼,小聲道:“雖是治标不治本,但長松總能拖上幾天。等我徹底贏了二皇兄,便一切好說了。”

動動嘴唇,白蕪終是沒有問他要怎麽贏蕭思永,只是點了點頭。

“好了,該你兌現承諾了,今夜陪我去賞花燈!”捏起她的手,蕭思淵帶着她轉身,朝街巷而去。

白蕪無法,只能亦步亦趨跟上他。不想剛拐過了街巷,就突然被人拍了拍後背。

駐足回頭,對上一張略有些面善的臉。

那女子卻盯着她看了看,忽然大叫起來。“果真是你!你這個災星,是你害的大梁滅國!”

一邊說着,手掌就毫不留情的朝她扇過來。

白蕪被罵的一懵,錯愕呆在原地。

萬幸蕭思淵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拽開,打人的女子撲了空。

将白蕪往自己的身後一推,蕭思淵怒目上前,瞬間掐緊了那女子的脖子,“你是誰!”

“我是大梁皇室宗親!”那女子一臉倔強的含着淚,在脖子被掐住的時候,竟然面露解脫神色,“都是因為白蕪,要不是她引狼入室帶來了北涼三皇子,大梁怎麽會國破!我又怎麽會淪落至此!”

像是被揍了一拳,白蕪臉色瞬時發白,她正想開口,手腕卻突然被一人拽住。

蕭思淵冷眼看着面前的人,卻忽的送開手,嗤笑道:“都怪她?大梁早就是強弩之末了,若不是她,大梁鐵騎沖破京城,死的百姓豈止百萬?”

“況且,我就是你口中的北涼三皇子,我就在你面前,你有膽量直接找我報仇嗎?”說着,蕭思淵猛地向前半步,那女子卻瞬間花容失色跌倒在地。

“至于把你丢在這裏,是因為你的宗族親眷,在逃出京城時都丢下了你!想報仇,要麽先去來找我,要麽先去找你宗族。”蕭思淵冷嗤道。

本就是好不容易攢起的力氣,一發不中她就已是失了心力,被他說完,女子更是面如土色,只知道低喃質問,“為何不殺了我?”

瞥她一眼,蕭思淵沒耐心回答,自然是怕阿蕪難過。

一場令人不悅的意外,他只想快些帶着白蕪離開,今夜的花燈是他刻意安排的。

心中這樣想着,蕭思淵一轉身,卻瞬間慌亂瞪大眼睛,渾身僵住。

人來人往的街巷,哪裏有白蕪的身影?

作者有話說:

寶子們,還是因為去外地,明天(8號)的更新,我放下午六點哦!感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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