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神明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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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府,懲戒堂前,花容跪在堂前,随着短鞭每次抽打後背,就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叫。
在場目睹之人有平日總幫襯花容的文羽,為花容出謀劃策的商克男,将軍府的總管事獨孤雲。
獨孤雲已過古稀之年,年紀大了,見不得血腥。她見花容後背衣衫盡破,鮮血沾滿破碎衣衫,拄着拐棍走過來勸道,“阿夜,別打了,再打會出人命的!”
花澈夜手起鞭落就是一抽,神色冷漠,“雲姨,這五十鞭若是沒打夠,我是不會住手的。”
文羽見花容疼得臉色發白,虛汗滴滴而下,上前一步道,“将軍,花容怎麽說都是你的親侄女,還望将軍手下留情。剩下多少鞭,我替她受,将軍不要再打了。”
文羽這話說的漂亮,站在一旁的商克男心想,本來是想表達,你不是她親生母親,憑什麽這麽打她的意思,卻說的如此婉轉動聽。
“親侄女”這個詞的确觸動到了花澈夜,她握着鞭子的手微微松動,把鞭子往地上一扔,轉身而去。
花容由文羽扶着,回自己卧房,商克男本想跟去看看,總管事獨孤雲過來勸道,“葉姑娘,花容有文大人照顧,不會有事的,你剛從龍枯峽谷回來,還是去休息吧!”
“文大人對花容到是十分關心。”
獨孤雲嘆了氣,微微搖頭道,“花容這孩子也是可憐,小小年紀爹娘就沒了。在膠東花家的時候也沒少受族裏人的欺負,好在将軍把她接到這裏。文羽對她十分喜愛,照顧有佳。”
這些事到是沒聽花容提起,就算花容平日裏大大咧咧,無話不說,但一些不悅的過往卻只字不提。商克男想到這裏,不禁生出幾分同情。
商克男想開口問花容母親怎麽死的,但是想到今天才見獨孤雲,貿然問并不合适。
獨孤雲讓一個掌事的丫鬟帶商克男去洗澡,換身衣服飽飽吃了一頓後,就帶她到一間小院,院門牌匾寫着“迎梅院”三個字。小院裏有一彎池塘,池塘裏的水已經凍結成冰,上面飄落着幾片枯黃的樹葉。池塘邊種着幾顆含苞待放的梅樹,梅樹旁是用茅草和竹子搭的亭子。這小院共三間房,一正兩廂,商克男被引到西廂房休息。
這屋裏布置商克男沒有留心多看,洗澡飯飽後的她,看到床便和衣躺在床上,瞬間夢游四海。她睡得實在太沉,就算天光泛起,她都沒有醒的意思,翻個身面朝床裏,繼續睡,直到她聽到門“吱嘎”一聲被推開。
商克男猛然間從夢中醒來,翻身坐起,等她睜開被眼屎黏住眼睛時,才發現來的人是花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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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澈夜走進來,在房中西北角的梳妝臺前停下,拉出妝盒,從裏面拿起一把木梳。原木色的梳子雖未上漆,但是因用的時間久了,油光锃亮。
花澈夜把木梳放入袖中,解釋說,“這裏原是張三房間,我拿點東西,你繼續睡吧!”
花澈夜說完轉身出去,商克男随之跟着出去,見花澈夜走進院中正房,意識到這個小院就是花澈夜的起居所,轉念想到既然花澈夜讓自己住在張三這屋裏,那是不是就同意自己做她的貼身侍衛?
花澈夜回屋,換了身粗布衣,腳蹬粗麻草鞋,帶着一頂羊皮帽出來,若不是商克男親眼所見,她一定認不出易容後的花澈夜。
花澈夜走到院子中,對還在震驚中的商克男道,“我要出去一趟,要一起嗎?”
商克男自然要跟着,她在花澈夜身後,見花澈夜左拐右拐,并不是往正門走,心想她一定是要偷偷溜出去,看她這架勢,應該也不是第一次偷偷溜出将軍府。
月盈城本來人丁稀少,多為老殘之軀,所以将軍府上下沒幾個仆人,這一路根本沒人撞見。
兩人出将軍府,花澈夜買了兩個包子扔給商克男,“你還沒吃早飯,吃點吧。”商克男接過包子就吃,兩個包子幾口就吃完了,但還未覺飽,還想再吃兩個。不過身上分文沒有,也不好意思開口讓花澈夜再給自己買。
花澈夜見商克男一路沉默,雖然有好奇心,但卻并不問東問西,帶着一絲贊許道,“你很沉得住氣。”
“将軍過獎了。尊卑有別,将軍若不講,屬下則不便問。”
“噓!”花澈夜環顧一圈,低聲說,“這時候就別叫将軍了。”
“那……叫什麽?”商克男心想,該不會讓我和花容一樣,叫你姨母吧,這我可叫不出口。
花澈夜略微頓了下道,“叫阿夜吧。”
阿夜這個稱呼商克男十分滿意,能瞬間拉近兩個人的關系,便立刻改口道,“阿夜,能再給我買兩個包子嗎?”說着兩個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眨着賣萌。
花澈夜一臉無奈,兩手攤開,“你看我這模樣,哪裏還有錢買包子?”
商克男心裏默默翻了一個白眼,心想位列三公之上的大将軍還真是吝啬。
兩人從東門出城,步行向東,于商克男而言,早飯沒吃飽,本來體力不足,花澈夜還一路疾行,商克男有時追不上她,還得跑幾步。
出城又行了兩個時辰,花澈夜沒有要停下趨勢,商克男終于忍不住了,“阿夜,我們還有多遠啊,這是要去哪裏啊!”
看商克男兩手掐腰,呼呼喘氣模樣,花澈夜笑道,“你這體力堪憂啊!這就走不動了!”
“我一個平頭百姓,自是和你征戰沙場的将軍沒法比。”商克男搖晃着頭,雙手插在腰間,彎下腰,她只覺全身無力,手腳酸軟,特想一屁股坐在雪地上。
“你不是要做我的貼身侍衛嗎?連我都跟不住,還怎麽做貼身侍衛?我看你并不合适。”
“誰說不合适!”商克男直起腰,“繼續走!”
花澈夜:“快到了,看到前面土坡上那片樹林了嗎,那裏就是。”
“這是什麽地方?”
花澈夜收起剛才嘲笑商克男的神态,變得端莊肅穆起來,“墓場,前面埋的都是鳳鳴國的铮铮鐵骨。”
商克男聽完,立刻收斂自己掐腰欲倒的動作,站的筆直。
土坡上的樹橫列幾排,大小一次排列,樹間距離一致,顯然這是人精心種下的。
樹前堆積着一排排大小一致的土包,商克男知道這都是将士的墓,所以小心翼翼從土包旁穿過,生怕踩着土包驚擾亡魂。花澈夜在一個未覆蓋白雪的翻新土包前停下,用匕首鞘在土包前挖一個淺坑,從袖裏掏出那把木梳,放在坑中。
商克男:“我這裏還有張姐的一把匕首,一起埋了吧!”
“她給你防身的,你留着吧!這木梳是她夫君送的,她平日裏十分珍惜,所以我便給她送過來。”
想到張三還有牽挂的親人,商克男不由聯想到自己的姐姐,同情問,“我們會把張姐的死訊告訴她夫君嗎?”
花澈夜苦笑着搖搖頭,“她夫君早就走了。不過她總和我說,他夫君會帶着兩個孩子在黃泉路上等她,等她到了,才會喝孟婆湯,一家人要一起過奈何橋,來世還在一起。所以……”
花澈夜哽咽停頓下,“她總說,她不怕死,若是為我而死,這份榮耀足以讓她在黃泉路上有顏面見家人。”
“張姐的家人是怎麽死的?”
“餓死的。她老家在邳縣,源河水災決堤,整個縣都淹了,又逢兩年絕收,那裏的百姓死了十之八九。張三一直自責,是她沒有盡到一家之主責任,才讓丈夫孩子相繼餓死。”
“那朝廷就沒有撥糧救濟災民嗎?”
花澈夜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她沒有回答商克男,而是轉身給一排排樹下的土包頂撥去上面的白雪。
商克男識趣的沒有繼續追問,轉個話題問道,“阿夜,那些樹是做什麽的?”
“每棵樹下,都埋着花家的先人。”花澈夜說到這裏把商克男帶到一棵一人高的樹邊,“這棵是我以後埋屍骨的地方,樹是我親手種下的。”花澈夜說着,手溫柔的撫摸樹枝,緩緩道,“這地方不錯吧,北面有山坡擋風,就算在常年冰冷的月盈城,這裏全天都能曬到暖融融的太陽。”
商克男掃了眼這裏大大小小的樹,未見一個墓碑,那些籍籍無名的将士沒有墓碑就罷了,月盈城的将帥怎麽會沒有墓碑呢!
“阿夜,花家先烈墓碑在哪裏?”
“沒有墓碑。”花澈夜見商克男一臉疑惑解釋說,“花家初任月盈城守将說,就算名垂千古的英雄,于天地來說,也不過滄海一粟,微如塵埃,既然微如塵埃,又有何事可記!”
花澈夜說着望向那顆最高大的樹,緩緩道,“花家的人不需要墓碑,不需要被人牢記,只需要……這樹前的土包越少越好。”
面對出身高貴,武功高強,重情重義,心懷天下,明察秋毫,有勇有謀,坦坦蕩蕩,沒有一絲陰暗的花澈夜,商克男不僅僅是羨慕和欽佩,更是産生一絲絲的嫉妒。
為什麽她能有命運的垂青,從出生就注定站在金字塔的頂端!而自己卻在命運的摧殘中苦苦掙紮!就算她是NPC,但這樣的NPC設定也太不公平。
商克男情不自禁道,“我好想成為像将軍這樣的人呀!”
“成為我?”
“對,雖然和将軍相處時日不多,但我從心底十分傾慕将軍。将軍如神明般,舉手投足散發出道道明光,是我這樣的人不敢想象的存在。”
陽光下的商克男眼中閃動真摯光亮,加上少女朝氣的美貌,如春日的和風細雨。
“神明,明光。”花澈夜重複這兩個詞,苦笑着搖頭,自己喃喃道,“像神明般的人不是我,我只是追随她的影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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