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牧諾!牧諾!你醒醒,你醒醒看看媽媽!對不起...媽媽對不起你。”

耳邊再次傳來那聲凄厲的哭喊,可年幼的牧諾費勁了全力,只覺得眼皮好重。一直想念着的媽媽就近在咫尺,他想喊一聲媽媽,然而喉嚨就像是着了火,又幹又疼,沙啞得厲害,最後出口的只有一句嘶啞的“媽媽...”

他只記得後來他被媽媽緊緊地抱在懷裏,稚嫩的手背上紮着有血管那麽粗的針,冰涼的液體流進體內,卻一點沒有讓燙人的體溫降下來。

耳心很痛,連帶着他的整個腦袋都仿佛快要裂開來,牧諾聽到周圍很吵,鼻腔裏還有他一直都不喜歡的消毒水味道,醫院的床很硬,磕得他背很不舒服。

他想要掙紮着起身,可緊接着就被一只大手輕輕按住。

“怎麽現在才送來醫院,家長怎麽當的?情況很危險,高燒引發的感染可能會影響到大腦。”

這是年僅六歲的牧諾聽到的最後一句話,而後這些聲音便逐漸離他遠去,他奮力追逐,想要捕捉到最後一絲屬于這個世界的聲響,卻一腳踏空,身體不由自主墜往無邊深淵。

被黑暗吞噬的那一刻,他的耳邊死一般的寂靜,他拼命喊着媽媽,卻驚恐地發現,他連自己發出的聲音也聽不見了。

手腕上戴着的手表猛地震動起來,牧落倏地從噩夢中驚醒。

他緩緩坐起來按了按自己太陽穴,噩夢太過于真實,即使在空調房裏仍是驚得他一身的冷汗。

又夢到以前的事了,牧落坐在床上緩着神,都聾了十二年了,自從那件事之後還改了名,明明很久都沒有夢見過,怎麽又開始了,難道說是因為這幾天快開學了,有些焦慮導致的?

必不應該,他從未因為開學焦慮過。

那就是某種預兆,他的第六感一向很準。

夢裏那一瞬間失重的恐慌讓他的心跳到現在都有些無法平定,耳心也一陣一陣得疼,牧落看了眼手表,早上九點半,暑假的最後一次懶覺在此刻終結。

起床簡單洗漱了一下,吃過早午飯後他終于是想起來收拾了一下自從中考完就扔在書桌旁邊再也沒碰過的書包。

除去一個文具袋,裏面還塞着零星的幾本初三的課本,都是考試之前老師主要劃了重點的書,牧落把那幾本初三的書給拿出來後随手放在了書櫃的最上面,只留下幾個草稿本,翻了一下發現餘下的空白頁還有一大半,又塞了回去打算繼續用。

等整理完,他便把和空的沒什麽區別的書包又扔回了書桌旁,明天開學總歸是不能空手去的,一大堆新書新本子要發,雖然不用都帶回來,但有個書包背着總比拿手攥着強。

剛剛坐回椅子上,就感覺到自己的手表在手腕上又震動了一下,牧落的手機和手表是用藍牙連接在一起的,只要手機上有新的消息,都能通過震動告訴他,之前能讓他從噩夢中脫離出來也同樣是因為這個。

摸出手機來一看,果然又是蘇寧。

牧落朋友不多,就一個,蘇寧就是和他最鐵的那一個。

這倆雖然不住在同一個小區,但從小學開始就在同一個班,并且就這麽作為同班同學一直維持到了初中。

中考前牧落一度以為這下他倆分不到一個高中了,因為蘇寧都不用考,光靠一診二診分數直接升本校高中,每年整個年級就那麽幾個名額,牧落放棄了英語聽力分,即使考得再好,那也有十幾分的差距,這種稀缺的名額自然也就輪不到他頭上。

結果在中考前,牧落被蘇寧抓着通宵惡補了好幾天他的弱項科目,最後硬是從其他地方把他那十幾分差距給縮短了,成功上了分數線,作為被優先考慮的本校學生給升上了高中,再次成為了同班同學。

點開微信,果然那個置頂的頭像框旁邊有了新的紅色數字。

牧落一共有兩個置頂聯系人,一個是自己媽媽,一個就是蘇寧。

除此之外,底下全是各種亂七八糟的公衆號推送,基本都是出門吃飯點餐被強制性掃碼添加的東西,牧落沒有強迫症,于是幹脆就沒有清理,任由那些紅色數字堆疊到99+。

蘇寧:“今天老師叫了幾個人提前去學校打掃下衛生!你來陪我!下午三點!”

牧落:“不去。”

牧落想都沒想就給她回了兩個字,沒事兒不在家待着去學校幹什麽白活兒,由于那個噩夢的原因,他臨時開始迷信起了黃歷,并且确信今天不宜出門。

蘇寧:“哎呀這不是老師直接指名要我帶幾個人去打掃嘛,我看咱們新班級的名單裏就只有你這麽一個熟人,您就行行好來幫個忙呗!”

牧落:“不去,天氣這麽熱,傻子才去。”

迅速打完一串字發送出去,牧落就切了屏,往床上一躺,打算看會兒電視劇。沒過一會兒手表又開始震動了,手機上面同時出現了新消息,牧落蹙着眉切了回去。

蘇寧:“請你吃冰淇淋!”

随後上面的那幾個正在輸入中沒了,兩秒後又亮了起來,牧落已經輸在聊天框裏的“不去”還沒來得及發送出去,就見新的消息蹦了出來。

蘇寧:“加晚飯!”

看到這三個字,牧落頓了頓,接着便将那兩個字删除,迅速打了兩個字

“成交。”

面對吃的,他就是這麽沒有底線。

離約定的時間還早,他索性看起了電視劇。

——

到了下午,牧落從桌上拿起了一截耳機線出了卧室。

穿鞋的時候餘光看見正坐在客廳看電視的母親投來了疑惑的目光,便用手語比了個去學校,也沒等對方回應,抓起玄關盤子裏的鑰匙往包裏一塞就關了門。

都走到電梯口了,才像是想起了什麽,轉身回去掏出鑰匙打開屋門,單腳跨進去在對方能看見的地方比劃了個晚上不回來吃飯,這才放心出了門。

八月底的高溫炙烤得水泥地都開始泛起陣陣熱浪,即使是那些成天躲在老樹陰下扇着大蒲扇乘涼的老太太們都回了自個兒屋子吹起了空調。

明明前段時間都還在指責現在一些年輕人,特別是自己家的那些小孩,動不動就開空調,從前半夜開到後半夜都不知道關,偏偏還要把溫度開到二十四五度,吹着冷風蓋着個大棉被睡覺。

結果這臨近八月份尾巴了,連着好幾天高溫預警,天上連片雲都沒有,老年人們也好像終于意識到了現代電器的好,與其坐着那兒汗流浃背地嗑瓜子,不如在空調房裏看鄉村愛情劇。

因此大中午的除了門衛室保安穿着個老頭兒背心坐在床上吹着風扇看報紙,周圍一個人影都看不到。

從家到學校總共就五個站的路程,家門口就有一個車站,平時牧落都是坐着公交車上下學。

其實很早的時候他也想過要不要騎着自行車去上學,然而這種對于普通孩子很正常的想法卻遭到了母親的反對,理由是牧落聽不見周圍的聲音。

即使這條走了好幾年的上學路對他來說閉着眼睛都能知道哪裏該轉彎了,卻總會有一些無法預知的突發狀況,這是騎自行車和坐公交車的不同之處,如果後面來車了,牧落根本無法快速地做出反應,當媽的哪兒能再去承受更多的打擊。

于是後來牧落也就沒再提這件事,老老實實把自己的生命安全交給公交車司機,省得母親再天天愁眉苦臉勸自己,聽不見東西都感覺頭要炸,那時候正處于青春叛逆期的牧落第一次覺得自己聽不見也挺好的。

不到二十分鐘牧落就乘着公交車到了學校門口,門衛室的老師一眼就認出了他是誰,因此也不用費力解釋自己提前來學校幹嘛,對方揮了揮手就讓他進去了。

牧落上的這所學校初中部和高中部同屬于一個校區,兩者中間就隔着一個四百米的大操場,一座實驗樓挨着初中部,食堂則挨着高中部。

衆所周知只要上了高中,中午的下課時間就不是鈴聲能決定的了,要是老師正講到興頭上,全班就得聽着其他班那些餓鬼們潮水似的往樓下湧,但到了考試周那幾天,即使下課了,整個樓層都鴉雀無聲,那時候似乎吃飯都成了一件不必要的事。

當然那都是老師們認為的,餓鬼們仍然惦記着今天還能不能搶到食堂限量的辣子雞。

穿過被烈日都烤出一股怪味兒的塑膠跑道,牧落很快就來到了高中部,根據蘇寧在微信裏跟自己說的班級,徑直上了四樓。

還沒踏上最後一節臺階,牧落就被剛剛打算下樓看看自己是不是迷路的蘇寧給撞個正着,對方一句“嗨呀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喊出口的同時,便哥倆好地一伸胳膊拍在牧落的背上給他推上來了。

名叫蘇寧的女生梳着一個高馬尾,上身一件黃白色短袖T恤,下身一條短牛仔褲配雙褐色涼鞋,十分幹練清爽,一個暑假的時間終于是讓她時常被護膚品保養着的皮膚略微地黑了那麽一度,倒顯得更健康精神了。

走廊上牧落一頭黑線地被和自己差不多高的蘇寧壓着走,就看着蘇寧那張停不下來的嘴一直在叨逼叨,都懶得去讀她的唇語,反正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個大大咧咧的女生就從來沒把自己當個聾子看待過。

聽不見又怎樣,她照樣能叭叭。

此刻正确的做法就是擺出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腦子裏想着冰淇淋什麽時候給爺呈上來,直到這個話痨最終自知沒趣地閉上嘴。

又是那副你在說什麽我什麽都聽不見的表情,對此蘇寧也算是見怪不怪了。因為這貨即使讀懂了她的唇語,也會根據情況而裝不知道,以此來規避掉不必要的麻煩。

蘇寧啧了一聲,幹脆跳過了這個話題,一拍他的肩膀大大咧咧道:“走吧,牧大爺,帶你去見我們新班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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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文開坑!請多關照!周末再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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