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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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牧落沒等手表開始震就清醒了過來,看了眼時間,六點,還能睡半小時。
今天沒有課也沒有早讀,所以到校時間延遲到了八點半,初中部是九點。為了不一會兒和那個今天同樣開學的家夥争衛生間,牧落還是選擇了起床,所幸那臭小子還沒醒。
洗漱完畢後牧落一出來便看到母親在廚房做早餐,王潇含女士的廚藝一直深得牧落喜愛,特別是她做的蒸蛋,出鍋前加上一勺肉紹,讓豬肉紹子裏面的豬油浸到蛋羹裏悶個一分鐘,端上桌前再滴上幾滴醬油,爽滑彈嫩的鹹雞蛋羹就做好了,以前牧落長身體的時候吃膩了白水蛋,她就是靠這道菜讓其一天吃兩三個雞蛋沒有任何怨言。
沒等老媽親自來示意自己吃飯,牧落就鑽去廚房把剛出鍋的一碗蒸蛋端走了,鍋裏還剩兩碗上面有蔥的。
繼父胡磊很早就出門上班了,平時他要麽去公司食堂吃,要麽就在路上買早點帶去,不怎麽麻煩自己老婆特意早起給他做飯。
牧落坐餐廳裏端着碗一口口舀着沾滿醬油的蒸蛋,肉紹本來沒多少,但他剛剛從廚房出來之前又悄悄在搪瓷碗裏多舀了一勺添碗裏,于是現在他吃的每一勺蒸蛋上都有肉。
過了一會兒王潇含也端着碗過來了,她剛剛去叫小的那個起床,不知道那個網瘾少年昨晚上打游戲打到幾點才睡的,估摸着母親是聽到了對方的鬧鐘一直沒關掉才去親自叫的。
這個比牧落小四歲的少年長得跟他爸特別像,頭發有些自然卷,雙眼皮很明顯,眼窩也深,臉有點嬰兒肥,有一股稚氣,但小孩子畢竟還沒張開,王潇含覺得等這孩子成年了一定也是個帥小夥子。
過了好一會兒,牧落一碗蒸蛋都見底了,這小孩才頂着一頭雞窩,打着哈欠從卧室裏挪出來往廁所走去,經過牧落的時候倒是清醒了一瞬,啞着嗓子打了個招呼。
“媽,哥,早。”
不管牧落聽不聽得到,這聲招呼是必須打的,這小子有點怕牧落.也不是從一開始就怕的。
還記得牧落剛上初三的時候,母親通過同事介紹,跟如今這個繼父相了個親,對方也是單親家庭,帶着個上六年級的小孩,胡磊對端莊大方還獨自拉扯孩子長大的王潇含女士一見鐘情,天天上門獻殷勤,并且也深明大義地表示要是結婚的話,以後可以把自己那邊的房子賣了,在牧落他們小區重新買套适合一家四口人住的三居室。
一來二去母親真的被他的體貼打動,婚禮也沒辦,簡簡單單扯了個結婚證晚上吃了頓大餐就當做儀式了。
胡磊也确實說到做到,賣掉房子後,沒多久就置辦了新房,讓一家人在暑假的時候住了進去。
那也是胡晉宇小朋友和他重組家庭新成員的第一次會面,和大多數小孩子一樣,他不喜歡他們,即使他已經能夠理解自己的親生母親去了很遠的地方不會回來了,但就是不想要有人代替她當自己媽。
對此牧落媽媽倒是不太在意,不肯叫就不肯叫,總不能逼孩子吧,她堅信有一天能夠靠自己的愛讓孩子發自內心接受自己。
但小孩子畢竟是小孩子,可能也是被溺愛過了頭,對于自己不喜歡的存在,就要想方設法去讓其消失,都說小孩子的惡是非常純粹的,他們沒有是非觀念,更沒有惡作劇的底線。
有一次六年級放學,他因為想看家裏沒有的那個用dvd放的動畫片,沒打任何招呼就去了小區裏另一個同學家裏玩,一玩就忘了時間,天黑了才想起回去。
而就這短短幾個小時,把王潇含吓得心髒病都要犯了,從學校到小區的路上來回找,挨家問,生怕孩子丢了。
牧落下了晚自習剛回家就看見她眼圈都是紅的,哆哆嗦嗦拉着牧落就要再去小區裏找一遍,結果兩人剛開門,就見這臭小子背着個書包歡歡喜喜回來了,一問原因,他還滿不在乎地說只是出去玩了,當時就氣得王潇含眼淚下來了,沒忍住說了他幾句。
結果胡晉宇當時就瞪着她脫口而出了一句學校裏學來的髒話,還說她又不是自己媽,我幾點回來關你屁事。
下一秒他就被牧落一腳踢到了地上摔了個紮實。
胡晉宇從來沒想到他那耳朵聽不到的哥會知道他在說什麽,更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文文弱弱的人生起氣來會這麽可怕,還沒等他爬起來,他又被牧落掐着後脖領子拖着走,直接給他重新拽回到王潇含面前,強迫他擡起頭,随後從牙縫裏擠出一句道歉。
那天王潇含女士被牧落吓得第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去把小兒子摘下來,稀裏糊塗就收到了一句胡晉宇涕泗橫流的對不起,當晚這小孩對于牧落對自己的所作所為連他爸都沒敢告訴,夾緊尾巴躲了牧落一星期。
然而小孩子記吃不記打,沒多久就又原型暴露,一次因為王潇含讓他把碗裏的蔬菜吃了,他不幹,結果對方轉頭就告訴了自己爸,最終在父親的威嚴下吃掉了故意不吃的蔬菜。
下午父親出門上班了,他怎麽想都氣不過,幹脆就跑房間裏拿了一管美術課用的強力膠水,往王潇含愛靠的椅子坐墊上塗了厚厚一層,結果那天她剛好穿了一件喜歡的紗裙,跟牧落說話的時候沒注意往那上面一坐,差點把她裙子直接扯掉下來,幸好牧落眼疾手快給她兜住了。
後來裙子當然是整件報廢,連帶着那把椅子上的坐墊一起給扔了,王潇含一邊心疼一邊又說小孩子貪玩,肯定是沒注意蹭上去的。
牧落看着坐墊上均勻又厚實的一層膠水沒吭聲。
當晚牧落倒是沒聽見胡晉宇凄厲的哭聲,但着實是把夫妻倆吓了一跳,只見小屁孩整個腦袋都黏在了他的枕頭上,一縷縷頭發上全是膠水,一扯還牽絲,此時正坐在床上帶着他的頭部配件——枕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因為粘着個枕頭,要洗都困難,夫妻倆找了各種方法都沒能給他摘下來,硬扯他又痛,最後只好拿了把大剪刀,手起刀落沿着沒粘着的頭發給他剪了下來。
洗幹淨後望着被他爸剪得缺缺巴巴的後腦勺頭毛,胡晉宇又一次崩潰了,第二天死活都不想去上學,小升初階段正是小孩攀比最嚴重的時候,讓他頂着這發型去上學,和讓他之後這一年社會性死亡沒什麽區別。
胡磊沒搞明白怎麽好好的枕頭上全是膠水,問也不說,就光抽鼻子,破孩子也曉得是自己今天毀了王潇含一條裙子才遭到牧落報複的,他怕把事情原委一說自己不僅得不到安慰,還得被罵一頓,渾是真的渾,這時候又突然清醒了。
胡磊最後也沒多說,權當他那虎兒子腦袋突然犯抽玩膠水,畢竟這兔崽子調皮起來沒個度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甚至懷疑是這臭小子不想上學故意幹的。
當晚王潇含也沒說什麽,她不會大半夜去孩子房間裏訓話,沒那愛好,但第二天胡磊出去上班後,看到牧落吃完最後一口早飯,她還是開了口,略微嚴肅地跟牧落強調了一下膠水的危險性,萬一昨晚那孩子不是躺上去而是一頭埋進去的呢,膠水直接糊一臉不得把他憋死。
牧落當時微微低着頭垂着眼睑也沒有什麽反應,但自己媽說的每一句話他都看清楚了,他也是個倔脾氣,王潇含那件裙子是她一直很喜歡的,之前帶牧落去雲南旅游的時候買的,顏色鮮豔,很有民族風氣息,王潇含在那邊穿了幾天,拍了不少美照,回來就把裙子好好收了起來,說總覺得這種風格只有在那邊穿才不突兀,以後就擱家裏穿穿得了。
結果好不容易她穿出來顯擺顯擺你媽這麽久都沒長胖,一個小時後這裙子就被膠水糊成一坨進了垃圾桶。
王潇含倒是也沒多生氣,小孩惡作劇沒個度固然該修理,讓牧落一個當哥的教訓一下也沒毛病,但他這種報複就有些過了,得說幾句教育一下,不然他也不知道個度,以後出去容易吃虧。
她知道牧落性子急脾氣炸,怎麽着也是為了自己,王潇含沒讓他跟胡晉宇道歉,問一句知道了嗎,見到牧落點了點頭就讓他去把碗洗了。
不過經過這刻骨銘心的一頓修理,胡晉宇再也沒敢惹牧落了,這小子也知道他那個哥不是個好惹的主,滿腔的壞點子每次一看到牧落的眼神就扔了個幹淨,連胡爸都覺得他調皮的小兒子最近老實了許多,還說別人家小孩這年紀是越來越不服管教,怎麽自己家的越來越聽話了。
他不知道的是偏偏胡晉宇一個青春期少年遇上了牧落這麽一個叛逆晚期的,提前好幾年就被牧落把他那剛剛才露個尖尖角的叛逆扼殺在了搖籃裏。
沒等胡晉宇從浴室裏洗漱完出來,牧落就已經把碗洗了,收拾收拾便出了門,王潇含問他晚上回不回來吃飯,他想了想搖了頭。
早上的小區裏沒多少人,年輕人大多從地下停車場直接開車上大路了,晨練的大爺大媽估計正紮堆聚集在小區後面的大公園裏練太極拳。
牧落很喜歡這段每天必經的上學路,這是獨屬于他的舒适和安寧,當然對他來說世界永遠都是安寧的,他聽不到清晨的鳥叫蟲鳴聲,也聽不到成群的鴿子經過時拍扇翅膀的動靜,但他目及之處有盛開的鮮花,有被露水洗刷幹淨的青草,還有老梧桐樹枝丫上停着的數只麻雀,以及從葉片間隙裏透過來的一縷微光;鼻尖輕聳着,那裏傳來了特屬于破曉時分的潮濕味,混雜着泥土的腥澀;露在短袖外面的皮膚毫無阻礙地和清冷的空氣來了個近距離接觸。
這是失聰後王潇含教會他的第一件事,她讓牧落學會去忽視所失去的,珍惜和運用現如今擁有的。
這對牧落來說無疑是有用的,他失去了一些東西,卻又好像什麽也沒失去,剩下的感官毫無保留地為他呈現着這個世界,他依然能無所顧忌去感受一切,甚至能比常人捕捉到更多美好的事物。
心思逐漸扯得有些遠了,牧落趕緊加快了腳步沒敢再耽誤,到站臺的時候公交車剛好停下,牧落迅速竄了上去刷了卡,還算是趕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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