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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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不光是牧落,連已經準備站起來接受其長達半節課精神污染的韓起都愣住了,一時間連翹椅子的腿都放了下來,皺着眉準備看這場鬧劇會怎麽發展。
“題要是不會做就給我上課認真聽講,你要是能自己寫幾道選擇題我都算你努過力。周末幹啥去了,啊?和一些狐朋狗友出去混去了是吧?”
錢榮娟這一開口,班裏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知道她要開始她的表演了。
錢榮娟這個人,在無法用體罰來制裁學生後,又練就了一身爐火純青的罵人本事,放大街上是能和一些大媽大吵三百回合的程度。之前高三的時候她就曾把好幾個女生罵哭過,因為她從不會顧及對方的自尊,專往人心窩子裏戳。
特別是氣頭上來的時候,她能一整節課不講別的,直到把班裏的所有人罵個狗血淋頭,屁都不敢放一個。這件事還被發成帖子在學校貼吧裏跟了上百樓,幾乎全是對其□□的控訴,人數之多甚至都能組建起一支受害者聯盟。
對此班裏一些知道‘容嬷嬷’厲害的都十分一致地低着頭看桌子,唯恐這個瘋婆子遷怒到自己身上。不明真相的也只當是牧落這個倒黴蛋抄了人作業被其剛好檢查出來了,紛紛自內心表達精神上的同情。
而牧落這邊從始至終就沒有什麽反應,為了不漏掉一些重要的字眼還不得不一直看着對方那張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任她吼得整層樓都聽得到,自己耳邊倒是清淨的很。錢榮娟的那些事跡他十分清楚,你越跟她作對她越來勁,此時什麽都不做乖乖挨罵就完事了。
可即使是這樣,錢榮娟看着他毫無情緒看着自己的眼神就莫名地火大,因為當初她也算是耳聞過牧落在初中打架的那件事,即使最後學校是按照見義勇為來處理的,錢榮娟也不信眼前這個桀骜不馴的學生會這麽好心去救個素不相識的人,打架就是打架,按她的想法當初就應該把這種人開除,誰知道自己竟然能在新帶的班級裏看到他。
一想到這些,她便更加确信這個小混混此時根本沒把自己當回事,也對,連作業都不稀罕做,人又怎麽會把自己一個數學老師放在眼裏。既然這樣她也沒必要再顧忌對方的顏面,于是愈發口無遮攔起來:“你瞪着那個眼神給誰看?你抄作業還有理了是吧?哦對,我想起來了,跟你說這些也沒用,一個聾子能聽着啥。”
牧落的嘴唇瞬間抿緊了,連後槽牙都死死咬住,臉色十分不好看,錢榮娟頓覺愉悅。
話音剛落,這邊韓起騰一下就站起來了,差點沒将身後的椅子直接掀翻,動靜之大吓得好幾個在走神的皆是一抖,連錢榮娟都被他這突然的行為震了一下。
只見韓起即使站起來了,也依然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只不過他的右手握着拳,大拇指一直在食指背上摩挲,比起旁邊的牧落,他倒更像個沒正經樣的。
韓起直截了當說道:“老師,沒人牧落的事,是我抄他的。你別冤枉人家。”
錢榮娟似乎也沒想到竟然還會有人主動自首,一時間臉都有些挂不住,于是清了個嗓子,繼續道:“我讓你起來說話了麽?收起你們的那些同學愛,人家又聽不見你為他好,你還盼着他能張嘴謝謝你?給我坐下,不然我連你們倆一起罰!”
韓起立馬接道:“罰我行啊,我該罰,我早上發現忘了寫練習冊,就趁我同桌不在,拿走了他包裏的作業原封不動抄了上去,到最後都沒告訴他一聲,蘇寧都看到了,就他沒看到,你說他多冤啊。”
坐在前面的蘇寧突然後背一涼,但緊接着她也站了起來。
說實話當她之前聽到這個老師侮辱牧落的時候,心裏就已經很不舒服了,畢竟自己的奶奶也是個有這方面殘疾的人,沒有人生來就願意這樣,所以他們比常人活得更艱難,到最後他們接納了自身的殘疾,盡力活得體面,甚至能毫不避諱得談起它,但這并不是旁人就能夠用來這個來随意調侃的理由。
她想要幫助牧落,但一直沒有找到合适的機會,而此時韓起給了她這個機會,于是她站起來後絲毫沒猶豫便說道:“我證明我早上看到的是韓起抄牧落的作業,牧落當時去了廁所,連看都沒看到。”
說罷錢榮娟的臉色肉眼可見得越來越難看,蘇寧是這個班的班長,照理說由她說出來的是具有一定權威性的,以往她一直很喜歡這個聰明能幹又會看眼色的姑娘,然而現在她卻因為這件事而和韓起夥同着公然讓自己下不來臺,氣得她一一把将手中的粉筆折成了好幾段。
說實話牧落很意外韓起會主動站起來承擔責任,他以為對方這種柔弱性格的人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去惹錢榮娟這種角色,其實在他站起來的那一刻,就已經做好了吃啞巴虧的準備,大不了就是把題重新做一遍來證明自己沒有抄,腦子裏已經熟記的東西都是自己的,別人拿不走,所以他不擔心會被為難。
然而錢榮娟口無遮攔的行為多多少少還是讓他有了情緒,甚至一度想要直接甩臉色走人。可這時候蘇寧也站起來了,雖然對方背對着他,自己看不到她在說什麽,但他确信蘇寧是在幫自己。一時間牧落也冷靜了下來,周圍有兩個人幫自己說話了,他還有什麽不能坦然面對的。
這時他側過頭去看了一眼韓起此時的表情,沒表現出什麽情緒,甚至還很無所謂的樣子,就這麽打量似的盯着講臺上的人。之後他無意發現韓起的右手緊緊握着,大拇指似乎一直在摩挲食指的指背,這可能是對方某種習慣性的動作,牧落猜測着。
一時間教室裏陷入了詭異的沉默,沒有人敢說話,因為兇神惡煞的錢榮娟此時後槽牙咬得緊緊的,似乎還在醞釀着下一場暴風雨。随後她清了個嗓,翻開了桌上的那本練習冊,指了指最後的那道解答題說道:“行,都幫他說話是吧,牧落你上來,把最後這道題在黑板上重新做一遍。只要你能當着大夥兒的面做對了,我就算你沒抄。”
牧落等的就是她這句話,于是十分坦然地在全班的注視下走上了講臺,随意抽了一根粉筆,等着對方把題抄寫到黑板上。
而錢榮娟仍然是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在将那道函數題抄到黑板上的時候,韓起發現她還特意改了幾個數字,明顯是為了給牧落增加難度。
韓起冷笑了一下,這個不經意的小動作立馬被對方捕捉到了,于是呵斥道:“笑什麽,韓起你也上來做。”
韓起慢悠悠地走了上去,裝模作樣在黑板上寫了一個解。
錢榮娟也沒有特意隔開他們倆,估計就想趁着牧落做不出來扭頭去抄韓起答案的時候再好好諷刺一番。
那邊牧落在大致看了一遍新的題後,已然開始從第一步列公式,韓起瞟了一眼,對方的解法是正确的,如果按照這個思路下去,答案也顯而易見。
随後他放下了手中的粉筆,一臉為難地對數學老師攤了攤手:“抱歉啊老師,我真不會。”
錢榮娟臉色鐵青:“韓起是吧,出去站着。放學不準走,到我辦公室來。”
韓起對此早有準備,初中逃課逃的多了,這種去外面站着的事對他來說跟家常便飯似的。
出去前他又看了一眼牧落已經寫到最後一步的公式,其中有一步應該是大于等于符號,估計當時牧落寫得快了,沒注意到忘加了最後那筆。他特意回頭注意了一下錢榮娟有沒有往這邊看,對方此時正背對着黑板繼續對班裏其他的人無差別語言掃射中。
而韓起便在下講臺出門的間隙中,不動聲色地用凹槽內的斷粉筆,在大于符號下面添上了一筆,随後在前排同學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大搖大擺從前門走了出去。
直到牧落寫完了整道題的解法,如韓起所料,錢榮娟果然拿着根粉筆一步一步地檢查起來,她檢查得非常仔細,似乎十分想從他這裏面挑出點刺,然而最終的結果是,牧落寫的公式十分完整詳細,每一步都沒有被省略,連讓她強調圖方便省略步驟會扣分的機會都沒給。
“下去。”
她咬牙切齒地讓牧落下去了,緊接着翻開自己的教案,若無其事得開始講課。
整整兩節課她都沒讓韓起回來,不過牧落有在錢榮娟背過去板書的時候偷摸着翹椅子從後門往外面看,韓起那時候根本不在外面,不知道趁着上課溜達去了哪裏。兩節課中間的課間錢榮娟曾往外看過一眼,韓起正老老實實地站在那兒。然後等最後一節課開始的時候,他便又消失了,臨近下課回來的時候嘴裏還叼了根雪糕木棍。
等錢榮娟收拾好教案宣布下課走出門的時候,他嘴裏的木棍早就扔進了教室後面的垃圾桶裏,在挨了一個火山即将爆發的眼刀後,便老老實實跟着對方去了辦公室,幾個坐在前排的還從前門口探出了個腦袋,紛紛對這個即将步入刑場的倒黴蛋表示默哀。
只不過這個往刑場去的背影看起來似乎心情還蠻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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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鈴一響,所有人都開始迅速收拾自己的東西,牧落也不例外,将需要帶回去的作業和參考書一起裝進書包後拉上了拉鏈,只不過并沒有着急走,他的練習冊還在錢榮娟那裏,今天拿不回來的話沒法完成作業,現在要是去辦公室的話純屬去找不自在,所以他打算等韓起回來再去。
沒多久班裏的同學三五成群也走得差不多了,只留下個值日生還在賣力擦着滿黑板的板書,所有的椅子都被倒扣在了桌子上方便一會兒掃地。
過了一會兒韓起便拿着兩本練習冊和一張A4紙回來了,一屁股坐在位置上,還在不停揉着被錢榮娟的大嗓門吼得耳心生疼的耳朵。看到牧落還沒走,他哦了一聲,将手中一本屬于牧落的練習冊遞給了他,牧落接過來拉開書包塞了進去,随後将包往肩上一搭就準備走。
有些在意地看了一眼旁邊的韓起,這時他才看到對方拿回來的那張A4紙上印滿了題,不知是不是意識到了自己在看他,韓起此時臉上看起來比剛才進來的時候還要苦悶。
沒等牧落問,他就自顧自回答道:“她讓我做完這些才能回家。”
牧落身體微微前傾看了一眼桌上的題,都是上周學過的,然而這時韓起又擡頭了,委屈地說道:
“嗯..不會。”
?誰問你了?
牧落沉默地看了他半晌,最終嘆了口氣,将已經背起一半的書包又放在了座位上,随後自己也坐了上去,從包裏拿出了一本草稿本,在上面寫道“哪道不會?”
韓起微妙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欲言又止,但那一刻牧落好像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了一些什麽,原本放在草稿紙上的筆尖逐漸戳進去了不少,暈染出了一個墨點。
韓起确信如果自己說出都不會這三個字,下一秒這支筆就會戳進自己的眼睛。
于是他指了指最後的那道大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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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我明天生日快樂啦!(((*°▽°*)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