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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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落拿過了韓起面前的A4紙，認真地浏覽了一遍最後那道解答題。和自己剛剛在黑板上做的那道很像，屬于是同一種題型，照理說按照相似的解法就能得出答案。

不過介于韓起連那道題都不會做，他也不指望對方能看懂這個。

他并沒有打算直接幫對方把解題過程寫出來，而是将原題抄到了自己的草稿紙上，随後又将題遞給了韓起，指了指上面的選擇填空題，讓他趁着這時間先做前面的，自己則是拿起筆在草稿紙上将這道題涉及到的知識點一條條往上面寫。

一時間教室裏只有那個值日生拿黑板擦往粉筆凹槽內拍灰的聲音，韓起百般無聊地拿着了筆，倒是沒着急去寫，而是敲打着筆杆，盯着教室那頭窗戶外的火燒雲發神。

此時正值六點過，太陽落得晚，因此操場上還有不少放學後将書包一擱在那兒打籃球的初中部男生，而住校生正慢悠悠拿着飯盒穿過操場去食堂打飯拿回教室準備上晚自習。

對面教學樓同樓層的走廊上有好幾個學生選擇将飯盒放在水泥護牆上站着吃。這時韓起突然想到自己還沒有準備晚上的食材，冰箱裏只有點速凍水餃和午餐肉，要是一會兒再去市場的話估計都是一些被人挑選剩下的焉菜葉，還不如在外面吃。

所以晚上吃什麽呢？

“嘶——”

正走着神，牧落因為不爽而發出的聲音立馬就将他越飄越遠的思緒給扯了回來。韓起回過頭就見他一副摩拳擦掌準備揍人的架勢，于是瞬間挺直了脊背，将筆在手中轉了一圈重新拿好，一臉尊聽老師教誨的模樣，眼裏滿滿的都是求知【生】欲。

也不怪牧落想揍他，那邊他剛剛在手中的草稿本上寫了密密麻麻的一堆知識點，回過頭就見韓起面前的紙比剛擦過的黑板都幹淨，人倒是在位置上坐着，魂卻不知道在往哪兒飛。要知道自己現在屬于是在花費課外的時間在為其補課，他倒好，一個人坐那兒發呆，等着人把答案遞上來。

“抱歉，你說，不是，你寫。”接着韓起用一只手虔誠地貼在自己的胸口，異常認真對他承諾道：“我這次絕對會認真看的。”

牧落擡眸瞪了他一眼，随後将椅子挪過去了些，用筆尖指着第一個知識點，是關于如何考慮兩個函數的定義域，然後又在題裏給出的已知條件上面劃了一個圈，表明要将其套用到裏面去。

韓起認真點頭。

牧落讓他試試寫出第一步，韓起擡起筆默了半天，随後寫出了一條模棱兩可的公式，幾乎和題沒啥關聯，但也不能說完全不對，相當于将題裏給出的公式簡化後又證明了一遍，俗稱寫了個廢話。

牧落狠狠地嘆了一口氣，無法理解自己都描述得這麽清楚了，怎麽他還這麽不開竅。韓起倒是一點都不急，全程心如止水等着牧落上課，甚至還伸出手去撫了撫牧落的背讓他消消氣，課椅硬是讓他坐出了一身禪意。

調節了一下心态，牧落重新拿起了筆，當着他的面寫了一個相似的公式。擔心他還是不明白，于是又扯過來一張草稿紙，詳細地将自己想要表達的話一字一句寫在了上面，甚至不忘在重點句子後面加了三個感嘆號。

韓起為了看清他在寫什麽便微微湊上前了些，一眼就看到了對方為了強調這個知識點很重要而連續寫了三遍的句子，瞬間有些忍俊不禁，差點沒繃住笑意讓牧落察覺到不對勁。他看着牧落用文字表達出來都異常認真嚴肅的語句，心裏總覺得他真的适合去當個老師，專門教小孩子的那種，因為他恨不得手把手地教對方做一件事，直到讓其學會為止，雖說耐心可能是差了點，但未必不能當一個優秀負責的老師。

而後他的視線又緩緩移到了對方的臉上。

牧落的睫毛真的很優越，特別是從側面看的時候，竟然還有些微微上翹。韓起支着手肘托着一邊腦袋，觀察了好一會兒，他還發現牧落思考的時候時不時還會用門牙輕輕咬住下嘴唇，有點像兔子。

在牧落擡頭的一剎那，他的眼神立馬便回到了那張紙上，随後裝模作樣像是懂了地點點頭。牧落似乎很滿意他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停頓了片刻，轉而拉了把椅子坐近了些，低頭繼續在紙上寫下一步，動作有點大，帶起了一陣風。

又是那股熟悉的檸檬味，韓起已經不是第一次在他的身上聞到這個味道了，可能是這次靠得異常近的緣故，這股溫和又帶着一絲香甜的氣息直往他的鼻腔裏鑽，将周圍原本悶熱的氣息調和得十分清爽。

這邊牧落在草稿紙上又添上了一句給他看【你知道同增異減的口訣嗎？】

韓起跟他點了個頭，腦子裏還在思索他到底是用的檸檬味的洗發水還是沐浴露。

随後牧落審視了他一眼。

韓起立馬端正态度：“哎呀，不就是那什麽增增減減，增減增減這幾種亂七八糟的嘛，你放心，這個我還是會的。”

牧落将信将疑地敲敲筆杆讓他按照知識點寫出解題步驟。

為了不讓牧落真以為自己就是個不可雕的朽木，從而放棄再拿錘子通一下試試的念頭，韓起姑且在其戳青蛙一樣點一下他跳一下的教育方式下将剩餘的步驟詳盡地寫了出來，最後由他自己算出了那個答案。

接着他猶如突然被打通了某條開竅的神經，彈了一下手中的A4紙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一邊說着前面的題他也看懂了，一邊提筆就往上面填答案。

不到十分鐘便填完了所有選擇填空題，拿給牧落看的時候那樣子別提有多得意。

牧落一臉意外地接了過來，稍微檢查了一下，竟然都是對的，将紙遞還給韓起的時候，眼裏都添上了一抹贊賞，別樣的成就感湧了上來，他感覺自己初次給人補習還是頗有成效的，竟然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能讓韓起理解并合理運用這些知識點，還好，這個同桌沒有自己想象的笨。

牧落收拾好後站起來将書包往肩上一甩，随後一本正經得拍了拍韓起的腦袋，以示鼓勵。

韓起本來也在收拾，牧落突然的動作讓他停頓了兩秒，随後他疑惑地擡起頭來，正好對上牧落眼裏毫不掩飾的笑意。牧落正對着窗戶，遠處天際有一片雲霞點綴着黃昏，而那雙眼睛中印着天際線上即将落下的那抹橙紅的夕陽，襯得他淺棕色的瞳孔清透萬分，澄澈得像是琥珀。

韓起有一瞬間的失神，緊接着他清了清嗓子，站起身來将書包背在肩上，同樣笑着伸手拍了拍牧落的腦袋，不經意間将他垂落在額前快要擋住眼睛的發絲撥了上去：“謝謝我的牧老師。”

“？”

韓起神秘地笑了笑：“禮尚往來。”

——

“等我兩分鐘！”

剛剛走出教室，韓起揮了揮手中的紙，不等牧落做出表示就頭也不回地沖向了辦公室，果然沒多久他便手插着兜溜達了出來，手上那套題已經不見了，看起來應該是成功打發了對方，老遠就沖着牧落揮手示意放學回家。牧落着實是有些意外錢榮娟竟然沒有為難他，看來是沒有挑出什麽毛病，牧落都替他覺得渾身舒坦。

出校門後，牧落原本打算直接走去公交車站坐車回家。太陽已經落山，天空正逐漸變成深藍色，下周就是中秋節了，最近的溫度已然有了下降的趨勢，雖然下午烈日當頭的時候仍然是熱得離譜，但只要一到了晚上，初秋的風便總算是能給悶熱的空氣帶來一絲涼意了。

兩人并肩而行的時候，韓起突然問他：“餓了，要一起吃晚飯嗎？”

牧落想到今天晚上家裏人都要加班，沒人做晚飯。早上王潇含留了個字條和一些零花錢，讓自己和胡晉宇晚上在樓下随便吃點，他倒是不在乎胡晉宇會不會沒錢吃飯，桌上的零花錢他早上出門的時候留了一半在那裏。

于是牧落點了點頭，讓韓起選一家店，晚上簡單吃點。

韓起欣然接受了這個任務，思索了一下決定還是去學校後面的小吃街，看哪家順眼就吃哪家，兩人便一同往那邊走。

話題就這麽突然結束了，韓起走着走着就側過頭去瞥一眼牧落，後者很輕易就用餘光捕捉到了他的小動作，以為他要說什麽便轉了過來，結果韓起脖子不動腦袋動地又轉了回去，假裝看風景。

牧落：“？”

這逼人幹啥呢？

明明昨天兩個人才一起出去待了一整個下午，可韓起總覺得自己今天突然有點語塞，從來都停不下來的嘴一時找不到話題開場。

他突然有些慶幸牧落走路的時候很少再分心去看旁邊人在說什麽，即使沉默得并肩同行也不會太尴尬。可要是一直不說話他又渾身不自在，這從來都不是他的性子。

韓起愈發覺得自己心裏有鬼，A4紙大小的一頁題可能把他腦子做壞了，不然怎麽解釋他一看到牧落就憋不出一個字來，太不正常了。

說點什麽，韓起，你他媽得說點什麽氣氛才不會顯得那麽奇怪，別搞得跟相親一樣別扭，他可是你同桌！

韓起細細琢磨了一下，随後得出個結論，話題得從雙方都熟悉并且感興趣的方向入手，還得小心不要觸到對方雷點，白白挨頓揍不劃算。

随後他冷靜道：“我最近在看上次買的那本手語書，看完後頗有感悟。

牧落：“？”

牧落心說一本手語書神他媽還能看出感悟來。直覺讓他別去問對方有什麽感悟，但他這次沒聽直覺的話，而是用眼神問他“此話怎講？”

韓起于是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胡說八道：“嗯，手語，衆所周知，它得用到我們的手。當時我就想啊，要是學會了手語，咱倆隔着一條大馬路都能對話，那多方便！可咱們人一共就十根手指，每一根它都有不同的意義，少一根就得有一大半的東西表達不出來。它們每一根都是如命根子一般寶貴！要是哪天沒了一根，就如同飛鳥喪失了翅膀，游魚離開了水塘。所以當時我就深刻領悟了手的重要性，咱們要是說不了話，還能用手聊天，但如果意大利人失去了手，他們就再也沒法說話了。可見手的地位之重。”

“......”

牧落給了他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那一刻韓起以為他懂了，其實牧落從他說十根手指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神游，後面說了什麽已經不重要了，他确信營養也不會高到哪裏去，他就不該對此抱有半分的期待。

只因為牧落沒有提出任何反對意見，于是韓起獨自嘚瑟了一路。

兩人最後進了家拉面店，韓起選了個豚骨拉面，多加了一份肉。牧落則是毫無懸念得要了店裏唯一有辣椒的拉面，端上來的時候他首先嘬了一口湯，結果并沒有想象中的辣，有些失望，就這還好意思說是辛辣加倍。

韓起倒是吃得快，沒一會兒鬥笠碗直接見底，連湯都沒剩下。

這會兒嘴閑下來了，他又開始沒話找話：“我很好奇，要學多久的手語才能達到你這種程度啊？”

剛說完，牧落擡頭看了他一眼，嘴裏還叼着半截面條，剛剛那句他壓根沒看到，吃飯的時候他通常都沒法兼顧兩頭，沒等他有動作，韓起先反應了過來。

“啊，忘了忘了，你先吃。”

韓起笑着擺手讓他專心吃，牧落又埋了下去吸溜面條，并沒有看見韓起自那時起目光就沒有從自己身上再移開過。

直到吃飽喝足，他一邊擦嘴一邊打了個無聲的嗝，不算完全滿足了自己想吃辣的欲望，但也湊合。

盯了個全程韓起這時也打開了話茬：“你學了多久啊，我是指手語。”

牧落想了想，比了個三。

韓起拖長音哦了一聲，接着他頓了頓，問出了那個一直很關心的問題：“我上次特意翻了一遍書，發現裏面竟然連一句教人罵人的手語都沒有，要不你教教我，比如，滾啊，神經病，傻逼什麽的，這些用手語該怎麽比？”

牧落沉思了片刻，對他伸出了一根中指。

韓起：“......”

半晌後韓起由衷感嘆：“不得不說，這确實是全國都通用的髒話。”

幾條腿啊就敢這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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