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3)

路銘出院那天天氣特別好,沒風,天也特別藍。

之前的那幾個大夫和護士态度都好了很多,不像一開始那樣懷着鄙夷的眼神看着自己,相反熱情了不少,路銘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關沛的緣故他們才變了樣,以前聽人說過,關家曾經是靠行醫起了家。

住院的時候沒什麽東西,出院的東西自然也沒有多少,路銘倒也輕松,叫了輛車直接趕回了家裏。

最近這幾天路銘的腦子裏總是重複關沛的那句話。

『你想跟着我麽?』

這一句話路銘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幾年前。

那會自己赤身裸體的躺在地上,身上數不清的地方在疼,唯獨腦子很清醒,疼痛仿佛都被放大了很多倍,那時候路銘就意識到其實想死很容易,眼睛一閉,睡上一覺,醒來的時候就什麽痛苦都沒了,後來,後來眼前出現了一雙男士的尖頭皮鞋,這雙皮鞋的前部剛剛進入過自己的身體,想到這兒路銘突然渾身戰栗起來。

然後,那雙鞋子的主人就在他的面前蹲下問了他一句。

『你想跟着我麽?』

對,那個人就是梁宇。

路銘承認當初自己做錯了選擇,如果當時選擇了拒絕,那麽現在……就沒有現在了……

揉了揉發痛的額角,路銘從床上坐起來,按開了床頭櫃上的燈。

口渴的厲害,瞧了瞧桌上空着的玻璃杯,路銘突然懷念起在醫院病房裏的那杯溫熱的水,還有那個會來看自己的人。

梁宇已經有一周多沒有回來過,路銘倒是不擔心,能夠獨居是求之不得的事,這幾天路銘也沒什麽事做,除了偶爾去倉庫那邊看看,梁宇不在倉庫也沒了作用,路銘只能在家裏待着,沒有了梁宇的摧殘,路銘都覺得自己胖了好幾斤,對着鏡子照的時候突然發現了自己腰上的肉胖了一圈。

不過路銘的好日子卻沒有過幾天。

周末晚上的時候路銘剛要睡覺,就被敲門聲吵醒了,夜裏十二點半,路銘除了梁宇再也想不到還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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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防備的去開門,路銘傻眼了,外面站着的,不是梁宇,而是穿着制服帶着明晃晃警徽的警察。

警察說了什麽路銘不記得,當時路銘的腦子裏一團亂,只記得冰涼的手铐拷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後就上了警車。

等路銘反應過來的時候,車已經駛到了警察局。

冷靜這會已經做不到,一直到被帶進了審訊室,路銘的腦子裏還是一片空白。

曾明瓦亮的臺燈照着自己的臉,警員的幾聲大吼,路銘覺得自己倒有點緩過神了。

『你……』警員瞧着二郎腿,把手上的材料往桌上一扔『你和梁宇什麽關系?』

路銘一愣,臉上的慌亂稍縱即逝,他很快意識到,梁宇是出事了,牽連到了自己。

『我給他幹活……』

『幹活?』警員笑了一聲,踹了踹桌角『行,幹活,你幹的什麽活啊?』

幹的什麽活,幹你幹不了的活行麽?路銘特別想這麽說,回頭看了眼警員擦的锃亮的皮鞋,路銘真怕回了這一句之後被一皮鞋踹過來。

最終路銘還是沒說話,警員倒沒生氣,有脾氣的人他見的多了,要是這麽就問出來點什麽,他倒覺得意外了。

『你郊區那個倉庫是幹嘛的?』

路銘舔了舔嘴唇,覺得有點緊張『沒幹什麽的,就是一個倉庫,裏面都是醬油。』

『都是醬油我用你說?』

警員的脾氣一下被拱上來,想都沒想的幾步跨到路銘的面前,把燈的角度調高了點,沖着路銘的眼睛,路銘覺得刺眼下意識的閉了下眼睛移開了視線,然後他就瞄到了警員的工作牌,姓于,後面的小字看不清楚,估計也不是什麽好名字,路銘心裏念叨着。

『我平時就看着倉庫,別的我都不知道。』

于警官笑了笑,路銘還是年紀小沒經驗,就這一句話把所有的都暴露了。

來日方長,于警官也不急在這一時,梁宇那邊還沒認,他這邊也沒法深入調查,又聊了點別的話,就叫門外的人把路銘領走,并不是放了路銘而是關起來等着後續的調查審問。

臨走前路銘看清楚了警官的工作牌。

于莫。

挺簡單的兩個字。

拘留室挺大的,裏面除了一張床什麽都沒有,冰涼的鐵栅欄一關好像隔絕了兩個世界。

路銘被解了手铐直接關了進去,床板很硬也很涼,還沒有地板舒服,路銘索性就坐在地上,他現在腦子稍微有點好使了,他意識到梁宇肯定是出了事,他不在乎梁宇出了什麽事,他也不打算去打聽,但路銘卻不希望梁宇死,他如果死了,自己以後的處境……

說不定會變的和那時候一樣。

想到這兒路銘有點害怕,他從地板上站起來,抖了抖屁股上的灰塵,在鐵栅欄中探着頭向外張望,拘留室的大門口站着一個警員,配着槍,帶着頭盔,穿着防彈衣,眼神犀利的四處巡視,看到路銘這邊他停留了一會,因為路銘正在對他招手。

警察往裏走了幾步居高臨下的看着路銘,說了兩個字。

『蹲下。』

路銘沒反應過來,等警棍順着欄杆的空隙打到膝蓋的時候路銘才意識到,立刻蹲了下去。

警察看着路銘的樣子笑了笑,正要走出去,路銘卻叫住了他。

『想上廁所?裏面有東西,自己解決。』

路銘臉一紅趕緊擺擺手『我不是要上廁所……』

『那什麽事?』警察撓了撓脖子有點不耐煩。

路銘想站起來說話,腿剛動了一下就被警察的眼神憋回去,罷了,就這麽說吧,路銘心想。

『我想問,梁宇……梁宇他出什麽事了……』

警察笑了一聲,把頭上的頭盔取下來擱在一邊擦了擦額頭上熱出的汗,這會拘留室裏的人都在睡覺,他倒也放松了點,一屁股坐在外面的長桌上,拘留室裏不讓吸煙,他卻不知從哪裏掏出一支香煙點燃,煙霧缭繞的看着路銘的臉。

『被男人插有那麽舒服麽?』

路銘一愣,疑惑的擡頭看着警察,警察笑笑走過去拍拍路銘的臉。

『別詫異,姓梁的說的,喝醉的人,什麽都往外說。』

聽見這話路銘倒舒了口氣,第一證明梁宇還活着,第二,證明梁宇果然被抓了。

警察一支香煙就要燃盡,路銘好看的臉蛋看的自己心裏癢癢的,他四下看了一圈,把手裏的香煙熄滅,然後靠近欄杆,俯視着路銘。

『要不然你來舔舔我下面這根,我就告訴你發生了什麽……怎麽樣?』

路銘板着臉沒答話,立刻的把頭轉過去不再看着他。

警察冷笑了一聲罵了幾句就重新戴上頭盔站到拘留室的門口,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路銘見他回去了,很快的站起來對着警察的方向豎了個中指,不敢和你對着罵,我還不能做一回小人麽。

估摸着快天亮的時候拘留室裏嘈嘈雜雜的進來幾個人,路銘那會正睡着被吵醒了,就眯起眼睛看了看,好像是隔壁那間屋子的人可以走了,幾個家屬還是朋友過來領人。

按理來說,親屬是不可以進到這裏的,看樣子隔壁那夥人還有點關系。

原本路銘懶得理,但走廊裏說話的聲音一響起來路銘瞬間就睜開了眼睛。

他打死也不相信自己會在這裏見到關沛,他抽着煙走在最前面,後面跟着的是顧遠,看起來關沛是來接人的。

路銘裝作不小心的輕咳了兩聲。

太假,假的路銘都不好意思擡頭。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顧遠,他往這邊看了一眼,看見路銘之後眼睛瞬間睜的老大,然後推了推旁邊的關沛,關沛這才發現路銘的存在,路銘看起來狀況不是很好,臉上一塊一塊髒的,衣服也不太幹淨,有幾塊不明物質的白斑。

是的,路銘最後還是妥協了,他必須要弄清楚發生了什麽事。

不要臉的事情幹的多了,不差這一件。

他還記得做完後那個警察指着自己的鼻子罵了一句『婊子。』

做完之後路銘靠在牆壁上想,如果和那個警察做完全套的話可以從這裏出去,說不定自己也會答應。

『你怎麽也在這兒?』顧遠說完事後一拍腦門叫了聲『對,梁宇出事了,肯定少不了你啊。』

路銘恩了一聲沒多說。

關沛走過來疑惑的看着路銘問道『怎麽一直蹲着?』

路銘一愣,蹭的一聲站起來尴尬的笑笑『習慣了……』語畢還摸了摸唇角,他不想讓關沛看到什麽破綻,畢竟那樣子太難看了。

『什麽時候進來的?』

『昨天晚上吧……』路銘撓了撓頭笑笑『梁宇也是大意,酒駕就酒駕吧,車裏藏的還全是槍支……』

關沛點點頭嘆了口氣,梁宇不是大意,是被人算計了,不過這件事他不打算和路銘說,說了可能他也聽不大懂。

『他的事與你無關,只要你不承認很快就能出去的。』

他的話有種莫名的蠱惑力,路銘安心似得恩了兩聲。

關沛沒再說什麽,只是把手伸到鐵栅欄裏擦幹淨了路銘臉上的灰塵,他的手很熱,路銘就沒骨氣的特別想哭。

好幾年了,都沒人這麽溫柔的對過自己,路銘咬了下嘴唇忍住要哭的欲望。

人已經接到,關沛不打算再多留,又安慰了幾句,結果腳剛邁出去路銘就叫住了他。

『關老板,您那天的話還作數嗎?』

關沛聽見路銘這樣說。

轉過頭去路銘雙眼通紅的看着自己,關沛突然就笑了。

那個拘留室,那個少年,關沛想,自己大概能記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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