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1)
顧遠開車開的穩,再加上關沛心裏總是在琢磨着別的事,覺得沒多大一會就到了目的地。
五爺旗下的酒店每個都弄得富麗堂皇,恨不得玻璃上都貼上金子,每次關沛過來總是要鄙夷一番。
不過話說回來,五爺這兩年越來越安分,以前的那些見不得人的生意做的也越來越少,反而投資起了從不涉足的酒店和房産生意,關沛看的出來,五爺這是想收手,這倒也合情合理,他年紀也不小了,半截身子沒黃土的人,錢也賺夠了,是在不應該,也不想再去做那些涉險的東西。
他想收手,對于關沛來說不是什麽好事。
停好車,顧遠從後視鏡裏張望了一圈,回頭看看關沛,斟酌一會。
『老板,我和你一塊上去?』
關沛噗嗤一聲樂出來,打趣道『有這功夫你不如去吃點東西。』
這話是說對了,顧遠的确是一早上沒吃,顧着給兩個人送早餐,卻把自己的肚子忘了。
顧遠恩了一聲,沒再說什麽。
他心裏确實有點打怵,剛剛關沛的話不僅不吉利,還特別像是遺言,顧遠不是沒想過有那麽一天,他只是希望那一天晚點來,生命可貴,顧遠還沒活夠,想做的事還有很多。拿起車裏放着的礦泉水,顧遠扭開瓶蓋一飲而盡,明明不是酒,卻有一種酒精的苦澀,看着關沛的背影顧遠長長的嘆了口氣。
關沛站在酒店門口沒着急進去,而是點了支煙。
大上午的酒店沒什麽人,很冷清,關沛獨自站着倒也清靜。
香煙燃到一半的時候路口出現一輛黑色的賓利,關沛眯起眼睛盯着車從外面一直開進來。
果不其然,馬叔從車裏慢慢悠悠的下來。
馬叔比五爺大幾歲,人也比他高幾公分,穿着黑色的西裝,身材保持的很好,看着整個人仍舊很筆挺。
關沛沒走過去,而是等馬叔走過來才叫了一聲『馬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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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叔有一段時間沒見過關沛,兩個人雖然有仇,但表面上還得過得去,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關沛,馬叔笑了一聲,點點頭說道『關老板,好久不見。』
幾個人的包間選在酒店的最頂層,兩個人徑直走到電梯間。
等電梯的空檔馬叔轉過頭看着關沛笑笑。
『聽說關老板上個月把梁宇那個小情人兒要過來了?』
思考片刻,關沛不緊不慢的吐了個煙圈。
『這個梁宇挺有名的麽,都認識他?』
馬叔啧了一聲不緊不慢的接着說道『關老板不知道?梁宇是老五的大外甥。』
關沛微微蹙眉。
‘大外甥’?
『梁宇那人不成器,扶不起來。』
馬叔伸手按了下觸屏的電梯樓層,而後擡頭盯着不斷上升的樓層數字看。
『不過路銘那個孩子長得不錯,我見過。』
關沛抽着煙看着馬叔黑色的後腦沒說話。
『我試過,挺耐操的。』
馬叔饒有深意的看了看關沛,笑了。
你要過去的人,我早就玩過了。
這是這句話的潛臺詞,關沛默不作聲的熄滅手裏的香煙,看着電梯到了頂樓。
他現在可以确定那天在手機裏看到的那張照片,那個拍照的人就是馬叔。
路銘這個人,他的事,牽扯的人很多,關沛漸漸的感覺出,事情沒有路銘嘴裏說的那麽簡單。
關沛不覺得路銘會撒謊,尤其是對自己,他只是覺得路銘沒有完全的說出來。
走進包間,五爺已經在裏面等候多時,茶幾上擺着三杯冒着熱氣的茶水,還有一套精致的茶具。
三個人當中關沛的年紀最小,他等着其他兩個人都相繼坐好,自己才脫下外套坐在最外面的位置。
『老五,你這酒店生意做得是有聲有色啊。』
馬叔端起茶水抿了一口,點點頭,誇了一句‘好茶’。
『年紀大了,身邊能信任的人不多了。』五爺笑笑,做了個請的動作接着說道『有些事我也是有心無力,我也想過幾年安生的日子,在能收手的時候收手,掉幾塊肉而已。』
這話是說給馬叔聽的,五爺曾經勸過馬叔趁着還沒老做點別的,但馬叔一直沒聽過。
『要說老五身邊的人。』馬叔笑笑『這麽多年就弟妹做的不錯,賬目弄的沒的說,那些個見不得人的生意往來她也處理的漂亮,可惜啊……』
五爺臉上僵了僵,續上了一杯茶,沒再說什麽。
他的身上有兩個不能觸碰的逆鱗,第一是他已經過世的妻子,第二就是路銘的存在,毫無疑問,馬叔把這兩個雷挨個踩了一遍。
不作就不會死,關沛抿了一口沏好的茶水看着馬叔的臉突然想到了這句話。
天黑的時候關沛才從酒店的大門口出現,顧遠的車仍舊等在原處。
見關沛走出來顧遠打起了精神,緩緩的把車開過去。
『老板,怎麽這麽晚,這可是一整天啊……』顧遠看見安然無恙的關沛舒了口氣『我以為出事了呢。』
關沛從口袋裏拿出煙盒抽出一支香煙,一如往常的點燃夾在指尖,吸了一口。
『去哪兒?』
『回家。』
他說道。
關沛确實有點累了,他揉了揉有些發緊的太陽穴。
『老板……是不是出什麽大事了?』
不得不承認顧遠的腦子有時候還是挺靈光的。
『五爺懷疑這次他丢貨是警察下的套,想利用這批貨把他拉下水。』關沛點了支煙『所以他想讓我和馬叔私底下偷偷查這批貨到底被誰掉了包。』
『他們倆覺得有內鬼?』
關沛吸了口煙沒說話,表示默認。
『嗨,又不是我們倆做的。』顧遠笑了一聲很輕松的按了下車喇叭『老板,這沒什麽好擔心的。』
表面上是沒有什麽可擔心的,事不是他們倆做的,按道理來說不會扯到這邊,但關沛擔心的事另外一件事。
『顧遠,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關沛長長的吐了個煙圈接着說道『如果,這是有人在套我呢……』
顧遠一愣,脊背瞬間一涼,他忙踩了個剎車,在駕駛位上稍微喘了口氣理了理思路,然後轉了個身,回頭看着關沛。
『馬叔?』
關沛笑了笑,他和顧遠想到一塊去了。
『快開車吧。』
他囑咐顧遠。
到小區的時候外面已經開始起了風,挺涼的,關沛打開車門,自家的玻璃黑漆漆的,看來路銘還沒有回來。
關沛皺了下眉低頭看看自己手腕上的手表。
分針和時針重疊在一起,十二點整。
『他去哪兒了?』
說不上憤怒,但顧遠覺得他的語氣裏有點不高興。
『老板,路銘可是正了八經的年輕人,出去和朋友玩的瘋點晚點很正常。』
顧遠雙手趴在窗沿上一副別小題大做的表情看着他。
『他有朋友?』
簡單的四個字顧遠覺得自己被噎了一下。
搖搖頭顧遠接着說道『他連媽都沒有了,哪兒還有朋友。』
關沛沒再說什麽對顧遠擺擺手點了支煙轉身上了樓。
電梯間的樓層不斷的上升,這個時間很少有人再按電梯,一路通暢的到了那層。
走廊間很安靜,也很黑,關沛下意識的尋找走廊裏的開關,就着黑摸了半天才在牆壁上摸到了開關。
暖黃色的走廊燈一打開,關沛就看到了那個低着頭坐在門口的人。
他仍舊穿着昨天的那身衣服,走廊裏的暖氣不足,他看起來很冷,抱着膝,頭擱在膝蓋上,雙手環住自己的小腿,球狀似得靠着門坐着,還特別怕冷的帶上了外套上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張臉,他側着臉,正好可以看見被凍的通紅的鼻尖,他大概是睡着了,閉着眼睛,看起來屁股被冰涼的地面弄得不舒服,不斷的左右換着面坐着。
大概是皮鞋走路的聲響吵醒了他,路銘睜開了眼睛,愣了愣,嘆口氣,然後想起什麽似得猛然擡起頭看着聲音的來源,看到關沛臉的同時嘴角上揚起來。
『關老板,你回來了?』
路銘脫下帽子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我還以為關老板今晚不回來了……』
關沛反手打開門,退後一步讓路銘先進去,然後才跟進去鎖上門。
『怎麽在外面等我?』
進到室內路銘趕緊脫掉了外套讓身上的寒氣散出去,看了一眼關沛的臉色才跑到沙發上把那上面的毯子圍在自己的身上。
『我沒鑰匙啊……嘶,真冷啊……』
關沛這才想起來,這間房子的鑰匙自己的确忘記給路銘。
『你明知道自己沒鑰匙怎麽不和我說啊?』
接了杯冒着熱氣的水遞給路銘,關沛嘆了口氣。
路銘是有點傻。
『你不說我怎麽開口要?』
這話說完路銘就後悔了,關沛很明顯的愣了一下,路銘也有點慌,自己說話太随意。
完全忘了自己是什麽身份。
總感覺最近像是養尊處優一樣,好像又變成以前的小少爺,太肆無忌憚了,路銘在心裏狠狠的罵了自己幾句。
好在關沛沒生氣,他站起來從卧室的抽屜裏拿出一枚鑰匙擱在茶幾上。
『這是家裏的鑰匙,你帶着吧。』
路銘眨巴眨巴自己圓圓的眼睛看着鑰匙發呆,幾秒鐘才意識到關沛話裏的意思,然後就迅速的收起桌上的鑰匙擱在自己的衣服兜裏,小聲的嘟囔句『謝謝。』
鑰匙拿的特別着急,路銘特別怕關沛下一句話就反悔了。
『凍成這樣也不知道給我打電話?』
關沛聲音裏帶點怒意,沒好氣的瞄一眼路銘,後者也不知道聽懂沒懂,吸了吸通紅的鼻子,沒說話。
嘆了口氣,關沛搖搖頭『你沒手機吧?錢呢?錢也沒有吧?』
路銘特別沒骨氣的‘恩’了一聲。
錢或許還用得着,手機卻沒什麽用,其實路銘也确實用不着那東西,與其說他不需要,不如說他沒有可以聯系的人。
這或許很在外人看來是一種很可笑的境遇,但路銘卻不這麽認為,人總是孤單的,孤單的來到這個世界上,最後在自己一個人孤單的離開。路銘前二十年沒遇到過好人,小時候母親不喜歡自己,母親死了之後,那些人都把自己當做一種消遣,當做一種玩意,一個男妓,有時候路銘會覺得自己過得還沒有廚房裏的垃圾桶強,起碼垃圾被扔掉了,第二天又是幹淨的,而自己呢,永遠都是個垃圾。
路銘很讨厭欠別人東西,尤其是那些人的,梁宇給他吃給他住,他就陪梁宇上床,供他玩樂,這或許很下賤很沒有底線,但路銘真的一無所有。
但對于關沛這個人來說,路銘卻很迷茫。
自己身上好像沒有什麽能夠值得還給他的東西。
要說還,人家也未必看得起。
關沛洗完澡回卧室的時候路銘還沒睡,馬上就要淩晨兩點,路銘就着床頭上的燈還在看書。
擦了擦頭發上的水關沛瞄了一眼。
‘巴黎聖母院’世界名著,還是法文版的,這本書是靶場那個老板以前送給自己的,關沛無聊的時候翻過幾次,後來就一直擱在卧室的書架裏,倒是沒想到會被路銘拿出來看。
『看得懂麽?』
路銘嘆了口氣合上書『看不大懂。』不是語言不懂,而是不明白這部書裏的內涵,他頭腦簡單看不懂在正常不過。
關沛笑笑揉了揉路銘的頭發,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我以為我能看懂呢。』
他聽見路銘自己小聲嘟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