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4)

『路銘，對不起。』

他聽見那人在黑暗中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路銘笑笑，掙脫開那人的束縛搖搖晃晃的走到黑着的客廳。

他不想開燈，他也不想看到那個人的臉，曾經自己是那樣的迷戀着那個人的一切，他的臉，他的聲音，他的每一個細小的動作都會牽動自己的神經，路銘從未如此的在意過一個人，以前沒有，以後想必也不會有，但就是這麽在意的一個人，卻給了自己這樣的一身傷疤。

從前我把你看的比自己的命都重要，那現在呢，你對于我而言又是怎樣的存在呢，路銘顫抖着點燃手裏的香煙，自己抛出的問題，自己都無法解答，他突然很想笑，嘲笑自己的無能，也嘲笑自己的軟弱。

『你不必和我道歉。』香煙緩緩從鼻腔中呼出，路銘對着那個倚靠在牆壁上的身影苦笑道『你現在的道歉真的一文不值。』

平靜的說出這些話，幾乎用盡了路銘畢生的教養。

這幾年過去，你變了，我也變了，我變得不再單純，不再糊塗的活着，變得冷漠，我覺得我會一直這樣走下去，或許會過的很好，或許會變得更糟，那都不要緊，我什麽都沒有了，再也不用每天提心吊膽的活着，再也不用費力的讨好別人，再也不用擔心身上背負的東西。

路銘點了點指尖的香煙，你當初對我那麽決絕，現在又為什麽要回來呢，路銘很想開口問問他。

問問他為什麽這幾年對自己不聞不問，而現在又這樣的出現，不覺得可笑麽？

能不能請你，不要再來傷害我……

我啊，真的要疼死了。

客廳暖黃色的燈被人打開，路銘皺着眉頭看着開燈的人。

他瘦了，瘦了很多，臉上英俊的線條更加的硬朗，人有點黑了，樣子并沒有路銘想象中的意氣風發，反而多了些許難以名狀的落寞，他仍舊和從前一樣，筆直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看着更有男子漢的味道，落寞卻又不落魄。

你變得越來越好，而我卻越來越腐爛，終有一天我會腐爛到骨頭裏，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付出的根本就換不來回報，路銘很清楚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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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沛伸出手輕輕的抽走路銘指尖的香煙，一言不發的熄滅在旁邊的煙灰缸內。

如此暧昧的動作，路銘以前想都不敢想，即使做了自己也會高興好幾天吧，但于現在，路銘只覺得諷刺，就像是在自己的臉上狠狠的扇了一耳光一樣的疼。

『路銘……能和我說說話麽？』

如此低聲下氣的樣子路銘從未見過。

路銘也曾想過，再和他見面的時候會是在哪裏，會說些什麽，會很憤怒麽，會沖過去打他幾拳麽，會用最激烈的言語刺激他麽，或者更嚴重點，紅刀子進白刀子出。路銘不想學其他人，陰陽怪氣的說話，歇斯底裏的聲讨，也不想和他訴說自己這幾年來過的多麽多麽的辛苦，也不想告訴他自己現在生活的不易。

那樣太難看了。

路銘知道那個人在看着自己，他也看得到自己手現在有多抖。

那個人是警察，即使沒有鑰匙他也能夠用自己的辦法進來，為什麽你總是那麽聰明，而我總是那麽蠢呢。

『你想說什麽？』

路銘突然笑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比以前更可憐了？』

男人沒有想過路銘會這樣說，慌忙的搖搖頭解釋道『沒有，路銘，我沒有這麽想過。』

『你想過也沒事。』路銘嘲笑着自己說道『畢竟我現在真的很可憐。』

默不作聲的點燃了第二支香煙，這東西除了可以解悶還可以提神，剛剛服了安眠藥，這會腦子有點犯渾，路銘不希望在關沛面前再有任何的醜态。

路銘的眼睛曾經很漂亮，一眼關沛就可以看穿他的心思，但是現在，關沛再也讀不懂他的心裏所想，再也無法在他的身上再看到從前那個人的影子，一個單純美好的少年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關沛不知不覺的紅了眼圈，他怨恨自己的殘忍，也恨自己的無能。

『我一直都很後悔……』

路銘擡眼見關沛紅着的眼圈愣了愣，相處時間不短，他從未見過這樣的關沛。

不知該哭該笑。

你終于肯為我哭了，是麽，關沛？

可惜太遲了。

真的太遲了。

『關沛，你知道麽，我曾經以為你是真的對我好，不能說曾經以為……』路銘笑笑『我是一直這麽認為，很蠢，對麽？我現在看來我也是很蠢，我的身上一處可取之處都沒有，那時候就是一攤依靠在梁宇身上的泥巴，我卻以為你是真的對我好，即使那不是愛情，我也很滿足。』

關沛沒有打斷他，神情複雜的看着路銘的臉。

『你第一次利用我，我覺得沒有什麽，我當時還很慶幸，慶幸我身上還有值得你使用的地方。』路銘看了看關沛苦笑一聲『我太可笑了，是不是，但我就是那麽喜歡你，我喜歡你喜歡到自己都看不清自己，你對我的一點點溫柔就足夠讓我在黑暗裏取暖，那種感覺，關沛你無法了解，我也是……我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再有那種感覺。』

在黑暗裏生活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見過光，路銘曾經說過，關沛是他這輩子都沒法觸及的一道光，一點一點的吞噬自己，灼燒自己，殘忍卻又不舍。

路銘說着說着，不知不覺淚流滿面，毫無知覺的，眼淚就那麽流下來。

苦澀的鹹味進入口腔裏，路銘才發現自己哭了，伸手抹了把臉，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哭。

『我那麽喜歡你，你想從我這裏拿走什麽，你可以告訴我。』路銘紅着眼睛看着他『你要我的命我都會給你，你為什麽非要用傷害我的方式呢，你是不是覺得那個賬本是我拿來保命的，所以不會輕而易舉的拿出來？我把你看得比我命都重要，又怎麽會不給你呢……』

說到這兒，路銘咯咯的笑了兩聲。

『但是啊……關沛，你有沒有想過我？你有沒有想過你做這些我怎麽辦？』

路銘悲傷而又落寞的樣子狠狠的刺痛關沛的心，嘴巴開開合合幾次，關沛卻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很想去抱抱他，路銘現在的樣子是他從沒見過的樣子，寂寞，也落寞，從于莫那裏知道路銘的情況之後，自己顧不得身後的所有阻攔，就這樣的跑到他的家裏。

看着他進門，看着他洗澡，看着他坐在客廳裏看電視。

形單影只的一個人，他開始吸煙了，他開始不那麽愛笑了，他開始變得很冷漠，從進門到現在不到幾個小時的時間裏，關沛覺得他幾乎看到了路銘這幾年的樣子。

一個人洗澡，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看電視，最後在一個人睡覺。

對于別人來說這是也許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但在經歷了那麽多事的路銘身上，關沛明白，他害怕孤單，但卻不得不孤單，他或許不想在和人交往，或許不再喜歡暴露給別人單純，或許開始變得世故，變得圓滑，關沛知道，他只是不想再受到傷害，這種情感在自己腦海裏突然放大無數倍，關沛無比的心疼路銘。

他站立不穩的樣子，和他寂寞抽煙的樣子，握緊拳頭，關沛越發的痛恨自己。

關沛了解，他大概再也無法将這個人再這樣的放任下去，無論付出什麽代價，他都想陪在路銘的身邊。

能不能讓我來愛你呢……

『對不起……』

沉重的三個字，路銘無力的笑笑。

『你走吧……關沛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可憐，也不想要你的同情，道歉就更不必了，你對我做的這些事，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