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宮宴

幾經問詢, 二寶來到燕雙栖樓。

他四下張望,想看看藏弓到底躲在什麽地方觀察他,但沒看着,反被一身玉色華袍的百肢王捉住, 給拉進了樓內。

“容昔, ”百肢王想抱他, 見他躲避便有些失落,“容昔, 幾日不見,你一絲一毫都不曾想我嗎?”

二寶張了張嘴, 心想這個時候藏弓或許會教他怎麽說, 但并沒有,他的嘴還是由自己掌握主動權。“我……”

“容昔!”百肢王終究還是抱住了他, “你什麽都不用說, 讓我說。那天眼睜睜看着你被劫走,我簡直要瘋了。我看見你望向我的眼神, 也含着不舍, 是不是?容昔, 我離不開你, 你也留戀我,告訴我是不是?”

他四條手臂齊上陣, 二寶只感覺像被繩捆索綁,掙紮着說道:“讓我喘口氣行不行?或者你先把肋下兩臂撤了, 我真的不适應!”

百肢王果真收回兩臂, 二寶趁機逃脫,伸手與他丈量一臂距離,“就站在那裏就好, 不要再靠近了。陛下,您當真不覺得陌生嗎?”

百肢王說:“容昔,為何要陌生?”

二寶說:“您以前沒少抱容昔吧,跟現在的感覺一定是不一樣的,不應該陌生嗎?”

百肢王說:“只不過是換了一具新的身體,你還是你啊。”

二寶說:“我是我,但我不是容昔。”

二寶悄悄打量着周圍,琢磨藏弓會不會看見了剛才那一抱。百肢王見他這樣心不在焉,便知道是這幾日受了別人的蠱惑,對他那點親近都被掃幹淨了。

“容昔,你最近沒吃駐顏丹,才又對自己的身份起疑。跟我走,我會讓你想起過去的一切。”百肢王蹙着眉說。

二寶反問他:“那麽陛下,靠藥物維持的關系真的可靠嗎?如果沒有駐顏丹,你要怎麽令我相信?”

百肢王愣怔一瞬,旋即說道:“你不明白,異妖之王世代更替,其實只是更換軀殼的過程,能量的轉移早在靈褓中完成了。我且問你,一只秋蟬,褪殼之後還是不是原來那只秋蟬了?你只是在這過程中丢失了記憶,我将它找回來,你便還是你。”

二寶被他目光包裹,心中隐隐又生出不忍之感,只得轉身望向別處,努力跟随着理智,“你說的靈褓就是蛋殼吧,我雖然在裏面待了很久,卻只有一年的時間是在吸納故土能量,之後就被送到了神機中樞。你也知道容昔死的時候妖力散盡了,我并沒有從中得到分毫。現在的我,就算有容昔的一部分,也只是非常少的可以忽略不計的一部分。而你利用駐顏丹造出來的這部分,與其說是容昔的執念,倒還不如說是你自己的。”

百肢王沉默了片刻,而後才道:“你要告訴我容昔已經煙消雲散了?明明你就是他,你只是不知道,不肯承認而已。”

二寶說:“明明我不是他,你非要自欺欺人。你想過沒有,真正的容昔也許已在某個地方等你許久了。”

這一句話畢,百肢王恍然如遭重擊。

“陛下,”二寶等不到藏弓的操控,便試探着說,“虛幻的東西再美好也留不住,你不是蠢人,別再做傻事了行不行?我不是容昔,我們本就不該有瓜葛,你放過我吧,給我駐顏丹的解藥好不好?”

“你……”百肢王木然地站在原地,忽而搖搖頭,“所以你做出選擇了,是嗎?”

二寶知道這時候該快刀斬亂麻,但那些話被咬在齒間就是說不出來,仿佛有一股力量在壓制他。

他只得說:“我不相信這東西沒有解藥,你給我吧,讓我回到過去。我承認自己對你割舍不下,但這都是假的,我有自己的生活。”

“回到多久之前的過去?是有我的過去,還是只有穆昭淵的過去?”百肢王癡癡問道。

二寶有些急躁了,因那力量逼迫他,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真正難以掙脫的傀儡術。

“能不能別問了?”二寶崩潰地喊,“你希望我找到本我,但我一直都在做自己啊,對你割舍不下的這個我才是假的!”

百肢王忽然握住二寶的手,“不是的!你說你對我的情份是假的,是我自己造出的執念,那割舍不下又算什麽?”

“不要再逼我了!是,我做出選擇了,不管我上輩子是不是容昔,這輩子我有了新的人生,你不要再幹涉我了!”

二寶甩開他,在自己的身上胡亂摸索,摸出一條紅色的皮筋,“邱冷遇,我們再玩一次,你試着放手,好嗎?”

百肢王看着紅色的皮筋,伸手勾住了另一端的皮圈。他望着眼前人,對方正在一點點後退。

他不由自主向前伸手,卻聽對方喝道:“不要遷就,像我一樣拉扯它,然後放手!”

他倏地握緊了拳,好像稍不握緊就會失去什麽重要的東西。那皮筋便在拉扯之下越來越緊,鮮豔的紅色最終變成了慘淡的白。

“你放手吧。”二寶提醒他。

“不,容昔……”百肢王的眼裏盡是悲傷。他知道眼前人不是叫他放棄一根皮筋,而是放棄這份感情。

“你放手啊!”二寶近乎嘶吼。

“不,我不行……”

忽然啪地一聲,皮筋斷了,在兩人的手指上各自彈出深深的紅痕。

二寶說:“看見了嗎?”

百肢王說:“嗯。不肯放手,就是兩敗俱傷的下場。”

二寶說:“可我不會痛,痛的只有你。”

百肢王卻苦笑,“可我不怕痛。”

他的眼裏陡然泛出悲痛卻堅定的神色,上前一步拉住了二寶,“容昔,哪怕是假象也沒關系,就讓我沉溺其中吧。我就算死,也要死在有你存在的世界裏。”

“邱冷遇!你該清醒了!”二寶企圖掰開他的手指。但百肢王轉身抱住了他,扯掉面罩,捧住他的臉就要親吻。

“啊啊啊!邱冷遇,對不起!”

“容昔,你……”

百肢王踉跄退出半步,赫然看見一根白玉發簪紮在自己的腹部。血液在他的玉色罩袍上染紅一小片。

他難以置信地望着他的容昔,他的容昔卻轉身就跑,直跑到樓外,撲進一個人懷裏才停下來。

“穆昭淵。”百肢王咬牙切齒地開口,卻在看見對方心口血跡的瞬間洞悉了什麽。他拔出白玉簪,發現這簪身上雕刻了許多繁複的花紋,乍一看以為是藤蘿翻花,其實是咒文。

他心情轉好,笑着說道:“原來是這樣。穆昭淵,你母親是苗疆聖女,你也學過傀儡術吧。我當容昔是發自本心要說那些傷我的話,卻不曾想是你在操控他。”

二寶心想這可就冤枉将軍了,那些話是他自己說的,只有剛才拿簪偷襲和逃跑是受将軍操控的。

藏弓把二寶護到身後,微微勾起嘴角,“什麽容昔,我家二寶叫你清醒,叫你放手,你聽不懂人話嗎?”

二寶探出頭來,“陛下,這兩句的确是我說的,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不會跟你走的。”

百肢王卻大笑起來,“叫我不要自欺欺人,你們又何嘗不是?”他轉向藏弓,“如果不是傀儡術,容昔會選誰還不一定呢。”

“你腦子被驢踢了吧,”藏弓冷笑,“你的駐顏丹也配跟我的傀儡術相提并論?你在害他,我卻是在救他,懂?”

百肢王忽一用力,那根白玉簪便在他手裏斷成好幾截。腹部的傷似乎根本影響不到他,他閑庭信步邁下臺階,“好,這麽有自信就不要使用傀儡術,看容昔願意跟誰走。”

見他走來,二寶抓緊了藏弓的腰帶,“你想幹什麽?”

藏弓擡手作維護姿态,“別怕,有我在。”

百肢王停在三步之外,向二寶伸手,“容昔,跟我走,別讓我難過,別讓我心碎。”

二寶的手倏地一緊,腳步隐隐想動。

藏弓立即反手壓住二寶的後腰,喝道:“少廢話,解藥拿出來,我可饒你一命!”

“呵,哈哈哈哈!笑話,駐顏丹是補品,怎麽可能有解藥!”在這剎那,百肢王已朝藏弓出招,快如閃電。

兩人都怕傷及二寶,竟難得異口同聲地叫二寶退後。二寶東張西望一番,發現要跑的話就得跑到巷子盡頭了,那就看不着他們的戰況了,于是瞄準一棵桂樹,噌噌爬了兩尺半。

這……兩尺半頂個屁用。

但再高他也爬不上去了。

于是他貓到一叢灌木後頭。

但又一想,待會兒氣流激蕩開,草木都受難,躲草木後頭有屁用。

于是他又貓到了一個灑掃小太監的身後。

等等,灑掃的小太監?

小太監都吓傻了,嗷地一嗓子鑽進了樓裏。二寶怕他瞎嚷嚷招來別人,連忙跟進去,“你別怕,他們只是在切磋!”

小太監呼哧呼哧喘着氣,“大過節的,別人都在聖樂宮湊熱鬧,他們為什麽要來這兒切磋?而且他們衣服上都有血!”

二寶說:“那不是血,是果醬。”

小太監:“你騙我!我,我,我要去叫禦林軍!”

小太監丢下灑掃工具,細腿兒一擡就要翻後窗,二寶只好拿出一小瓶鎮定劑,囫囵倒在衣擺上,朝小太監的口鼻捂去。

小太監倒下了,二寶準備出門去看戰況,卻看見後窗外另有一個小太監拐過來,即将打樓外經過。

一不做二不休,二寶翻窗跳了出去,對那小太監招手,“這裏有個人暈倒了,你來幫幫忙。”

于是,一個小太監變成了一雙小太監。

半盞茶之後,燕雙栖樓裏湊齊了一個馬球隊。

二寶累出一身汗,心想可別再來人了,再來就沒有鎮定劑了。他走出門去,聽見那兩人邊打邊聊。

百肢王說:“本打算把你留給鱗甲王做引子,現在看來,你是死是活其實也沒那麽重要。”

藏弓說:“大言不慚,有本事殺我再逞能不遲。若不是二寶求我留你一命,你以為自己還能活到現在?”

百肢王反而笑了,插空瞄了二寶一眼,“容昔,你當真為了我去求他?放心,我必不辜負你的情意!”

藏弓大怒,“找死!”

入宮拜賀不能攜帶兵器,因而這兩人就是赤手空拳打的。掌風陣陣,石板路上的落葉都被清幹淨了,倒是便宜了灑掃的小太監。

二寶看得心急,揚聲道:“能不能別打了?”

百肢王問:“容昔是擔心我還是擔心他?”

藏弓說:“你算老幾,當然是擔心我!”

二寶足尖胡亂戳着地面,嘴裏咕哝:“不是,主要是吉時到了,我想去看新人拜堂。”

百肢王:“……”

藏弓:“……”

下一瞬,百肢王騰空躍起,一個漂亮的翻轉之後在藏弓身後落了地。他分別攻擊藏弓的後心和後頸,肋下兩臂卻意圖封住藏弓腰部的大穴。

二寶驚呼一聲,只見藏弓的衣袍翻飛,竟以一種完全看不懂的身法避開了這套連環擊,而後化掌為勾,鬼影般逼近百肢王,在百肢王退無可退時鉗住了他的喉管。

習武之人的手指都如鋼鐵一般,藏弓又豈是尋常的習武之人能比的,只消他稍稍一用力,百肢王的喉管就會脆斷。

“啊,邱冷遇你別動了!”二寶嚷道。

“容昔,我沒事……”百肢王的聲音喑啞,但目光卻是挑釁的意味,似乎在炫耀容昔對他的關心。

藏弓漠視他的炫耀,只陰沉地說:“我再問一遍,駐顏丹有沒有解藥?”

百肢王說:“事關感情,你當是小孩子過家家麽,說好就好,說翻就翻的?”

藏弓被徹底激怒了,指力驟增,直接叫他面色漲紅,“好,既然沒有解藥,留你也無用了!”

“不要!你留他一命!”二寶抱着柱子,不叫自己被那不屬于自己的情感控制着撲上去,卻沒阻止得了嘴上喊出這一句。

藏弓的動作頓住,在殺與不殺之間掙紮。他知道不是二寶在求他,但也擔心,如果真殺了邱冷遇,二寶今後還能不能恢複到從前那樣?

百肢王已然看出了藏弓的想法,說道:“你拿不回去了,他的感情被駐顏丹吸納轉化,投寄到了我的身上。”

藏弓忽然冷笑,“我現在有理由懷疑,那位妖王容昔也是受了駐顏丹的迫害。他真的喜歡你?不會也像二寶一樣吧。”

“你……”百肢王的眼神冷了下來,“你有什麽資格質疑容昔對我的感情?”

藏弓哂笑,“容昔對你的狗屁感情我一點都不關心,但我告訴你,二寶是我的。知道日久生情麽?丢了這部分,再攢起來就是了,反正我還有大把的時間。至于你,可以趁現在好好道個別了,以後他再提起你,連你的名字都不會記得,只知道你是一個假冒僞劣的百肢王。”

百肢王再無心激怒藏弓了。

這番話的确像一支毒箭,狠狠紮在了他的心上。

“那我也不妨告訴你,”百肢王說,“殺了我,承載這部分情感的容器也會一并被銷毀,還能不能攢得起來,你可以試試。”

完了完了,二寶心知完了。

他像一只依戀母親的金絲猴,兩腿圈着廊柱不肯放開,生怕自己又做出叫藏弓生氣的事來。

比如跪在地上求他放過百肢王什麽的。

他知道現在的自己真幹得出來。

出乎意料,藏弓松開了手,“你可以偷着樂了,邱冷遇,但別以為我是受了你的脅迫。”

藏弓笑着轉向二寶,“寶,可看好了?這條命已經饒給他了,回頭別跟我耍賴皮啊。”

二寶從廊柱上滑坐在地。

他萬萬沒想到藏弓真能放過百肢王,他都已經做好了看百肢王血濺當場的心理準備。

不可否認,這一刻他萬分感動。

“将軍!!”二寶撲上去抱住了藏弓。

藏弓也抱着他,溫柔地笑着,但側首去看百肢王時已毫無縫隙地切換成了陰狠的神色。

而僵在原地的百肢王也心知肚明——他說放過自己,只此一次而已,只拿來哄哄容昔而已。呵。

身上沾了血,再去新人禮堂畢竟不吉利,因而百肢王和藏弓分別抽了點時間更衣。

再回到聖樂宮廣場時新人已經拜完堂了,賓客們都在喝酒笑鬧,喬林這位外來的新郎官被調戲得滿臉通紅。

依照極目族禮節,凡是生了女兒的人家都會在女兒百日宴那天當衆埋下好酒,并在女兒出嫁的時候啓封,寓意新酒送福。

下面就該請上新娘的娘家人,啓酒敬來賓了。郞馭沒有娘家人,也沒人為她埋酒,因而這娘家酒就由聖主欽賜的禦酒代替。

只見幾個身着第七軍軍裝、發佩紅色海棠花、臂系紅色喜綢的軍士擡着酒上來了。

封口被啓開,濃郁的酒香撲鼻而來,香飄十裏,醉人心脾。在場人人有份,包括宮女和小太監。

二寶也端起酒碗,等着軍士來送福。他有些激動,問藏弓送的是什麽樣的福,藏弓說早日覓良配、生貴子。

二寶忽然就想把這酒碗擱下了。因為藏弓答話的時候目光灼熱,好像他能生似的。

再者,宮女到了年齡尚可放出宮外成親,小太監們卻該怎麽辦?這不操人心酸麽。

“咦,”派送新酒的軍士到得眼前,二寶忽然又發現了一點怪異之處,“這位軍爺大哥,你看起來很眼熟?咱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軍士眼睛一睜,連忙搖頭。藏弓也認出來了,倉皇按住二寶,“你怎麽到哪兒都跟人套近乎?不是不是,沒見過。”

二寶說:“就是見過的!我想起來了,在極目族我被人擄走,妖藤爆發那次,說要摸我的那個老大不就是他麽!”

藏弓:“……”

這軍士腳底抹油趕緊逃到下一個桌位去了,二寶愣怔在原地,又瞧了瞧另外幾個軍士,果不其然,老二、老三直到老幺都在呢!

再瞧瞧他們的腿腳,本該被藏弓打斷的腿腳為啥都好好的?這世上還有別人也懷揣着此等接骨續斷的本事?

“臭火頭軍!”二寶兇巴巴地望向藏弓。

藏弓仰頭灌下一碗娘家酒,“唔,味道真不錯,你能喝麽?不能喝的話我來幫你喝,福氣還算你的,我這份也算你的。”

“少轉移話題!”

“好了好了,乖乖,這裏是別人的場子,咱們小點聲……”

“誰是你乖乖!”

“錯了錯了,你是我大哥,我是你乖乖。但那都是郞馭出的馊主意,跟我說自古癡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都是屁話,我已經知道錯了,回去再給你整治行不行?絕對不反抗。”

“郞馭姐姐才不會教你做那些。”

“真的,不信你等她待會兒過來敬酒時問問,人都是她派給我的……”

二寶被氣紅了臉,又不願意聽他亂喊,叫別人聽了還以為在打情罵俏,便氣呼呼地坐回位子上,看鱗甲王走到了場子中央。

鱗甲王說了挺長一串官話,二寶沒耐心聽,便跟藏弓說小話:“那根發簪斷了,你對我的傀儡術還起作用嗎?”

藏弓反問:“你怕我對你做什麽?”

二寶說:“沒什麽,随便問問。”

藏弓焉能不知道他在瞎琢磨什麽,揉揉兔子頭,說道:“放心,說了要你心甘情願,便不會使那種卑劣手段。”

二寶松了一口氣,“那我要是一直都不心甘情願呢?”

藏弓挑眉,“要你說一句心甘情願還不簡單?現在就說一句試試。”

二寶:“我心甘情願。”

“噗,哈哈哈哈!”藏弓笑不可遏。

二寶:“……………………”

這到底是個什麽混賬東西!!

“聖主陛下,您的王冠有些怪異啊。”這時候,鱗甲王忽然開玩笑似地說了這麽一句。

衆人安靜下來,鱗甲王便接着說道:“現在的天氣又不冷,您為何要遮住自己的耳朵?”

穆恒文高坐上座,答道:“我慧人族的王冠便是這個款式,鱗甲王有何深意,怎會對此等小事甚為關注?”

鱗甲王說:“聖主莫怪孤說話直接,只因為民間都在傳宮中進了刺客,聖主的耳朵被那刺客割走了,這可不得了啊。聖主陛下,顏面事小,安危事大,敢問刺客抓到了嗎?”

穆恒文說:“我慧人王宮戒備森嚴,哪有什麽刺客,鱗甲王的關懷本王心領了,但民間謠傳不可盡信。”

“沒有刺客?”鱗甲王不冷不熱地笑出聲,“要真只是民間謠傳就算了,連慧人族的三品大員都這麽說,難道還有假?喔,王大人哪裏去了,王大人,不是你親口與孤說的嗎?”

随着百肢王轉移視線,在場賓客全都朝那個王大人看去,只見他用袖子捂住半張臉,哪敢跟人對視,聽見聖主一聲冷哼才連滾帶爬地從座位上滾出來,跪在地上叩頭狡辯。

穆恒文說:“好個王大人,你可知道什麽叫避嫌?本王不記得何時叫你出使過鱗甲族,你是怎麽把這子虛烏有的事情捅給鱗甲王的?身為三品大員,帶頭傳信謠言,令鱗甲王對本王心生龃龉,豈有此理!”

“欸,聖主嚴重了,孤不曾心生龃龉,只是擔心聖主的安危,”鱗甲王話鋒一轉,“不過雖然您說是謠言,天下萬民卻不能信啊,這王宮之中都能進刺客,百姓們的安危還有什麽保障?不如聖主将那兩片冠翅展開看看,好叫咱們知道您安然無恙,回去安撫民衆也有底氣啊。”

穆恒文說:“多此一舉,若真有刺客,本王又何必替刺客打掩護。”

鱗甲王說:“那聖主為何不肯将冠翅展開?孤憂心王宮的守備有漏洞,聖主非要駁了孤的好意嗎?衆王都在,不妨都站出來說說,孤難道是存心刁難誰嗎?”

沒有人搭腔,鱗甲王便點了百肢王的名。百肢王站了出來,說道:“既然鱗甲王存疑,聖主便展開予他看看罷,否則他不能定心。”

鱗甲王的眼角抽了一抽,但百肢王的表達方式也不算不妥,兩相唱和一般都是這種紅白臉套路。因而鱗甲王看在那一萬逆行軍的面子上忍了,等着聽穆恒文的應答。

穆恒文說:“要是本王偏不展開冠翅呢?”

鱗甲王說:“那想必刺客一事就是真的了。既然慧人王宮守備堪憂,今日人員混雜說不準也有刺客,本王必不叫聖主陷于危難中。來人,将聖樂宮圍起來,一只蒼蠅也別放出去!”

“大膽!”眼見着鱗甲王的随行親兵從宮門湧進,承銘也站了出來,“鱗甲王,現在并無刺客在場,你令親兵帶刀進宮,是何居心?”

“孤有何居心,孤的赤誠之心天地可鑒!

”鱗甲王看似對承銘說話,身體卻轉向了另一個人,“倒是你,第五軍主帥,你手下的随從身份可疑,不如來談談你的居心?”

衆人又随他視線望向了副将樊於洲,承銘還未接話,穆恒文便走下了高座,說道:“巧了,鱗甲王覺得他身份可疑,他身份的确就是假的。”

鱗甲王立即道:“拿下刺客!”

穆恒文道:“住手!本王還未說完,鱗甲王倒是急得很。刺客沒有,枉死複生的英主有一位,便是此人。”

藏弓将假面撕掉,舉座皆驚。

二寶不知道這是唱的哪一出,悄聲問藏弓:“怎麽回事,你們商量好了要自曝身份?”

藏弓說:“沒商量好,但無需商量。他們知道我複生了,與其等着他們來揭還不如自曝,起碼面子上好看些。”

二寶喃喃:“沒覺得好看啊。”

藏弓:“……”

“原來傳言都是真的!”鱗甲王從親兵那裏抽來長刀,指向藏弓,“當初有人說誅暴為假,意圖偷梁換柱兩王共主為真,孤還當是小人之見,如今看來,豈止兩王共主,你們穆氏兄弟倆兩面三刀,想推翻六王聯治政策獨占天下吧!”

“鱗甲王先不要臆測,不如聽聽聖主怎麽說,”水栖王從座位走出,“聖主陛下,這人真是淵武帝?怎麽會有死而複生之說,這簡直聞所未聞啊。”

“我王兄當年所作所為實有苦衷,上蒼憐佑,賜予他新生,便是要本王在今日為他澄清當年的冤屈,”穆恒文又轉向鱗甲王,“松野圭一,你放下武器,否則休怪本王不念舊誼。”

鱗甲王冷笑:“孤與一個僞君子有何舊誼?穆昭淵若算英主,在場各位人人都能當英主了,簡直滑天下之大稽!你口口聲聲說他有冤屈,那敢問是誰親手将劍次進他後心的?怕是他的位子保不住了,就先交由你來坐,如今覺着時機到了,你又為他澄清複位,好事都叫你們兄弟倆占了,唱什麽雙簧呢!”

這時極目族女王開口道:“紫微星不曾移位,鱗甲王過慮了,何不叫聖主說說當年到底有何冤屈?”

鱗甲王大笑,“紫微星?哈哈哈哈,女王陛下還是那麽迷信啊。不知道當年穆昭淵死的時候紫微星可曾移位了?

你看起來跟他關系不錯,怎麽也沒提醒過他麽?”

喬林怒斥:“鱗甲王,你過分了!”

鱗甲王不甘示弱,“你又是什麽東西,一個祭司,焉有資格與孤對話!”

“夠了!”穆恒文道,“鱗甲王,你先是懷疑宮中有刺客,借機令親兵帶刀進場,甚至不惜編出本王的耳朵被刺客割了的謊話,現在又诽測我與王兄要兩王共主,待會兒是不是還要說本王有意把你們邀請過來,好将你們一網打盡?連我慧人族的王大人都在私下與你傳遞信息,這裏還有多少你的暗線,不如直接都叫上來?!”

那位王大人見勢頭不妙要跑,鱗甲王一把拎住他,丢在地上,“王大人這叫棄暗投明,有何不可?王大人,你來說,是不是你親眼看見聖主陛下的冠翅被風吹開,該在他側臉上的耳朵卻沒了?”

王大人無路可退了,幹脆爬起來說:“沒錯,是我親眼看見的!幾個月之前宮中出事,消息被瞞了下來,那幾日聖主雖然照常上朝,神色卻虛弱疲憊得很,也是忽然開始戴這種有翅的王冠的。走在禦花園裏,有風吹時冠翅飄起,缺了耳朵的模樣可不止臣下一個人瞧見,宮娥太監看見的也不少!倒不妨把貼身伺候的幾個抓起來嚴刑拷問,便知臣下說的是不是假的!”

“何必那麽麻煩,”穆恒文解開了緞帶,竟當着衆人的面取下了自己的王冠,“本王這頂王冠早該物歸原主了,你們想看,便來看罷!”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九千”小可愛的營養液!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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