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北升=人肉答題器

白發蒼蒼的老人打破了帳中沉寂,緩聲道:“春峰主,當今之事不是為争‘它’”到底是不是妖魔,而是如何找到它,了解它,從而推知北荒內是否還會有異物出世,你說是嗎?”

春觀瀾看着老人似笑非笑:“範右府長此言有幾分道理。”

範右府長輕聲嘆氣:“我老了,心智大不如從前。正想向春峰主請教,我們該如何找到?”

春觀瀾出奇的沒有杠,面容嚴肅道:“沒有辦法。”

沒有辦法?衆人嘩然,範府長鄰座的紫衣男子冷嘲熱諷:“春峰主既然早知道注定徒勞無功,何不提早飛劍傳書通知各宗?省得我們費力氣千裏迢迢跑到北荒,最後卻是一場空!”

“因為,我也是剛剛知道。”春觀瀾無辜的一攤手,“這時候在飛劍傳書,顯得我重靈宗輕視各宗,于禮不合,只好麻煩我親自跑一趟了。”

呵呵,你這回倒是曉得尊重人了。衆人心中不約而同的冒出這個想法。

紫衣男子似是還有點不服氣:“請問春峰主,貴宗內到底是哪位大能斷言無法尋到北荒妖魔?”

春觀瀾從容道:“北升。”

紫衣男子臉色一變,嘴唇嗫嚅,掙紮一番,還是把不甘心的情緒壓了下去。

範府長手捋長須,若有所思:“北萬卷,北升?”

“天下只有一個北升。”

範府長嘆道:“既是北升所言,老夫無話可說。尋不到,遍尋不到吧。”

衆人紛紛應和稱是,座上太子驚奇地看着這一幕,內心的寒意又無法控制的湧上來。

他沉聲問:“理由呢?”

春觀瀾訝異的看着太子,太子毫不示弱地逼視:“事出總有因,言語必有據,孤想知道,北升斷定尋不到的緣由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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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觀瀾看着太子,忽地笑起來,這一笑如春風化雨,綠波蕩漾,叫人忘記了他之前的嚣張言行,只覺得他是謙謙君子,溫明勝玉。

“因為本身不可知,裏面的‘它’自然也不可知,它本不屬于這個世界,因果線更在世界之外。無從推衍,無從尋找,除非破境飛升之人能尋到蛛絲馬跡之外,凡俗人等,想尋他,終是妄想。”

範府長還在捋胡須,兩三根須發斷裂,卻渾然不覺。

“就這麽算了嗎?北荒邪魔的傳聞遍聞北荒道,民衆惶惶,孤望重靈宗能站出來,給百姓一個解釋,安撫民心。”

他已經徹底失望,甚至有點惡意的想,你重靈宗不是很厲害嗎?說有就有,說沒有就沒有。那麽麻煩你把爛攤子也一塊兒收拾了吧。

春觀瀾的應對很合他的意,起身作揖道:“殿下之命,重靈宗必全力施為。”

他本該高興,卻又覺得有些不順心。

一場會晤草草結束。他一回到居帳往榻上一攤,說什麽也不肯起來了,在榻上滾了一會兒,那口氣還堵在心口上,不上不下。他惱恨道:“那個春觀瀾,實在可恨!孤日後登基一定派人砍了他腦袋!”

緊随其後的老太監溫聲道:“殿下可別随便說笑,重靈七峰的峰主哪是那麽好殺的。”

“我不管我不管!”太子捂着耳朵滿床亂滾。

老太監無奈一笑,揮手吩咐宮女端盆洗腳水進來。應是早有準備,一桶熱氣騰騰的水端了進來。那水呈奇異的湖藍色,散發着柔軟的芳香,幾片金黃的細長花瓣浮在水面上,桶邊擱着一條熱毛巾。

“殿下泡泡腳吧。”

鬧脾氣的小太子乖乖翻身坐起,伸腿讓老太監脫下烏皮蛟靴,褪下白襪,露出一對秀巧可愛的足,足潔白似蓮花,只可惜足底一條蜿蜒似蜈蚣的粉紅色傷疤破壞了渾然無缺的美感。

足尖觸水,本能性的一縮,老太監道:“都泡了這麽多回了,殿下還怕疼?”

“孤就是想試試燙不燙。”太子咕哝着,下狠勁踩進水裏,眉頭皺了許久才松開。

老太監用毛巾包住雙腳,力道輕柔的按摩穴位,太子撐着下巴,神情憂傷:“公公,北升是什麽人?他很厲害嗎?怎麽他說的範府長都服氣?”

“北升是重靈宗正鈞峰天驕,五歲修道,七歲築基,十五歲一夜結丹,十八歲乘舟渡海,到青州挑戰宗門天才,七戰七勝,乃是不世出的奇才。他號稱北萬卷,是因相傳他無書不讀,過目不忘,且有通曉萬法之能,故人皆敬稱其為‘北萬卷’。”

老太監擡起頭,道:“殿下,你的修行天賦不弱于他,可要好好努力,總有一天也要到別的海州挑戰幾個天才,打出大名來。”

太子好奇地問:“別的海州比雍州更厲害嗎?”

老太監低低地笑了一下:“豈止是厲害啊,是強了數倍不止。”

太子嘴癟了癟,畢竟是太遙遠的事,他壓根沒放心上,又問:“他憑什麽斷定找不着北荒邪魔,就憑他一個北萬卷的虛名?無非是一個好讀書的書呆子罷了。”

“名氣這個東西,有時候是虛的,可有可無;有的時候又是實的,叫人不能不信。”桶裏的水有些涼了,老太監拿過宮女奉上的幹毛巾,擡起一只腳細細拭幹:“北升嗜好讀古書,酷愛研究古史,據說他到青州挑戰宗門天才,也是為了幾本珍奇古書,可以說九州上再沒人比他更了解上古時代。”

“北荒歷史過于悠久,甚至可能與雍州同歲,在這方面,他是無可取代的權威。”

太子嘴癟得更厲害了。

老太監為他穿好襪子,柔聲道:“殿下身子可乏了,需不需要休息?”

太子唔了一聲,身一倒倒躺成大字,老太監起身退開,宮女上前為他蓋上絲絨薄毯,他提了提毯子,左腳蹭右腳,把襪子蹭下來,想起一事,趕緊喚道:“公公!”

老太監轉身:“殿下還有什麽吩咐?”

太子沖老太監擠眉弄眼,老太監會意,揮手命帳中宮女通通出去,走近床榻。太子側了側身子小聲說:“公公,在會上,我感覺好像有人摸我。”

老太監一邊眉毛揚起:“嗯?怎麽回事?”

“就是感覺有人摸我呀,指頭冰涼涼的。”太子一臉困惑。,“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用紫極真眼都看不到他,偏偏我覺得他沒有惡意,你說奇不奇怪?”

紫極真眼是宏靈皇室最高等級的破妄瞳術,太子雖修為尚淺,在這方面的造詣已是不低,紫極真眼都看不到的神秘人物,顯然大有來歷。

老太監不動聲色地把毯子下的襪子收走:“太子龍氣護體,邪魅之物自不敢欺身,老身待會兒請齊閣老過來看看,定要查個分明。”

太子含糊的嗯了聲,閉上眼睛。老太監揣着襪子,輕手輕腳走出帳篷。

老太監出帳的一瞬間,太子馬上睜開眼,裹着毯子坐起,眼珠骨碌碌亂轉。

“在嗎,你在嗎?”

張青陽差點以為自己被發現了,随即發現不是。太子腦袋轉來轉去,眼瞳深紫:“我知道你在的,對不對?”

……

“營地布了那麽多靈陣,一個都沒發現你,你肯定很厲害。”太子對着空氣說,滿懷希冀,“你是不是上古大能飛升失敗,魂魄沉睡,今日才得以蘇醒?”

……

他好像認定了張青陽是上古大能魂魄,認真道:“我叫明璜,日月之明的明,玉璜的璜,水性天靈根,我很聰明的,收我做徒弟你不吃虧,日後我肯定會報答你,助你借屍還魂,飛升仙界!”

……

明璜試探着問:“老爺爺,行不行?現一下身可好?”

……

他眼珠一轉:“姐姐?行不行嘛?”

張青陽覺得,自己必須走了。

東荒道地方志總計三十五本,老秀才本想只買其中可能對張青陽有用的幾本,沒想到書局老板死活不同意,一定要賣全套,他只好肉痛地掏出八兩銀子,還花錢請了小厮幫忙提到同窗家裏,痛得心在滴血。

他一個人帶不了這麽多書,挑挑揀揀,只選了幾本山川志,怪奇志,其他什麽人物志,風俗志一概不要。

同窗背着手饒有興趣的看他挑挑揀揀,奇道:“老鄭,你這是幹什麽?”

老秀才頭也不擡:“我學生要看地方志,我又帶不了這麽多,只能先揀着幾本書看着。”

同窗嗤笑:“你那學生也是有趣,地方志有什麽好看的。”今天他在職的學堂放假,閑得很,信手拿起一本翻閱,滿紙貞潔烈女,看了幾眼便丢下了,又拿起一本《英才志》,不看則已,一看驚叫起來:“北升?”

“嗯?!”

同窗驚得嘴都合不攏了:“北升!他竟然出自北荒道!”

北萬卷的大名橫跨仙凡兩界。老秀才劈手奪過書,北升的大名顯赫的印在首頁上:“北升生自北荒道張家嶺村。誕于子夜,時有青色巨星自北荒升起,大似月亮,夜如白晝,父母恐,以為不祥,竟棄之。幸得老婦人李氏收養,一歲能言,兩歲吟詩,心智超常。四歲遇重靈宗長老游野,收其為徒,今已為天驕矣。”

“天命之人。”老秀才半是羨慕半是遺憾的嘆口氣,丢下書,坐下來盯着藍色書皮看了一會兒,又撿起來,卷起塞進袖子裏。同窗看着眉頭一緊,想起早已遠逝的過去,不禁為他惋惜起來。

生而為人,命皆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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