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入獄
明璜不記得張青陽是什麽時候放開的了, 他醒過神來的時候,行天戰艦的陰影重新投下, 王公公齊閣老慌慌張張地飛來:“殿下!你沒事吧!”
“我……沒事。”明璜有點暈乎, 茫然地跟着他們上了行天戰艦, 扭頭回望了看到大半的人還在原地不動,不由得奇道:“他們怎麽了?”
“老夫看他們已經進入了深度冥想的狀态, 不能打擾。”齊閣老道,“深度冥想有利于道心穩固,也算是一場機緣。”
張青陽他也坐在地上, 裝。
似是感應到他的目光, 他微微仰了下頭。
叫明璜心嘭嘭直跳。
“戰艦有沒有損失?”明璜強迫自己收回目光, 王公公道:“沒有,就是各方大軍幾乎全滅,在朝廷上恐怕不好交代啊。”聲音滿是憂慮。
“沒事。”明璜渾不在意,這情況,就算是領兵才能誇到天上去的霖王來了也沒轍,只要朝中人不是傻子, 對他構不成威脅。
“那個……”明璜覺得稱“東西”不大妥當, “它, 你們看到它飛哪去了?”
“北荒郡來報,它飛進了北荒, 有人親眼目睹。”
北荒嗎……又是北荒。明璜心底無端地冒出一股寒氣,它要飛進北荒,那張青陽他, 又該如何解釋?他為什麽能坐在上面,燃燒的青色火焰又是什麽?他生出一股沖動,要立刻飛下去找他問個清楚。王公公道:“殿下,我們該回去了。”
這裏已經一無所有。
明璜握緊拳頭又松開,久久地望着:“好。”轉身離去。
人總在那裏,以後再問也不遲。
他絕對沒想到,這一拖,就是整整五年。
他返回國都,不出意料的來了許多批評之聲,奏折谏章雪片似的上呈,內容大同小異。皇帝轉手把奏折給明璜看,明璜都懶得翻開,冷笑着燒了個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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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它,是什麽東西?家史裏有記嗎?”
“沒有。”皇帝眉宇間的皺紋仿佛堆積了許多憂慮,“或許北升知道點什麽,朕派使者請教,沒想到他不肯出來。”
又是北升。明璜撇撇嘴,還記得自己拜托過使者詢問張青陽的情況,拜辭父皇後就召那位使者過來,使者道:“未見其人,未悔峰的人說他閉關了。”
“閉關?閉關多久?”
“修士閉關修煉本就未知。短則三天,長達數年,不可能确定的了。”
明璜心下不安,揮手讓使臣退下,長案上還有許多沒處理完的文書,他慢慢趴下,想起那天張青陽抱着他,輕柔地說:“我喜歡你。”
簡單又直白,暧昧得令人面紅耳赤。
奇怪,他為什麽會覺得不奇怪,不惡心呢?以前他可沒有不喜歡女孩啊,可現在為什麽變了?難道是……就因為看了一次活春宮?不可能吧?
他摸摸食指上的虛無戒,它透明,旁人不可見,像是他隐藏在最深處的秘密。
他不讨厭張青陽。
窗戶紙捅破,他好像……也有點心動?
真是瘋了。
隴漠原的巨陣損毀後,之前因叛亂而逃出隴漠原的居民陸陸續續回了家鄉,驚奇的發現風沒以前那麽幹了,讓習慣了幹熱的他們覺得不大舒服。
靈脈複蘇,直接改變了整個隴漠原的大氣候,風變得溫和且濕潤,雲量增多,在戰亂結束後的第十天,隴漠原全境下起了傾盆大雨,把從來沒見過雨的年輕人吓了個半死。
草木的種子随風而來,生芽,抽條,生長。
隴漠原第一樹桃花開放,吸引了上千人圍觀,後來花落了,結出了一個只有嬰兒拳頭大小的青色小桃子。桃子落下被埋進隴漠原第一場雪的時候,是張青陽在鎖妖獄度過的第五年。
關押他的牢獄不在深深地底,而在鎖妖獄之上,斷念崖壁中,往上看,數叢慘兮兮的衰草披着不化的白霜瑟瑟發抖。往下看,刀劈斧鑿般的垂直峭壁,雲霧深深,一望不見底,只有在正午陽光最強烈的時刻,才有機會一窺斷念崖底的景象:一條黝黑狹長的深淵,上寬下窄,裏面奔騰咆哮的大河,山崖高度加上深淵足有上萬丈深,摔下去十死無生。
而且比七峰要冷,風力更強,一天到晚都有極寒的靈霧,吹個沒玩沒了。
張青陽長長的頭發眉毛打了一層厚厚的霜,好像活過了上千年的老爺爺。
他一向是沒什麽時間概念的,早在他把虛無戒交給明璜的時候,就做好了長久分別的準備。
只是沒想到陰差陽錯,把時間浪費到了這裏。
也不能說是浪費,至少在這五年,他的修為精進了那麽一點點,未悔劍法也修到了第三卷。
牢籠門口降下一個人。
蓑衣匠。
他在笑,張青陽呆了一會,皺眉——皺不了,仿佛肌肉都被寒霧凍僵了。
“你驚訝什麽呢,我給你帶了好東西。”蓑衣匠笑眯眯地一步跨進來,那層結界對他仿若空氣般毫無存在感,他啧啧稱奇,“哎呦,他們夠狠的,簡直是把人當狗栓了……呃!”
他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劇烈的痛苦扭曲了他的五官,僅僅是一瞬間的功夫,他又是那副雲淡風輕的神情,似乎方才的痛苦只是幻覺。
張青陽挪了挪地方,腳鏈手鏈嘩嘩作響:“坐。”
“你來做什麽?”
“做什麽事非要理由嗎?”蓑衣匠笑了。
“不為什麽,就是無聊了沒生意,突然想看看你在這待的怎麽樣了,沒想到你樣子慘了點,精神還算不錯。”
蓑衣匠一屁股坐下來,拿出一罐花露燒:“這個,你會喜歡的。”
張青陽沒動。
“怎麽?”
張青陽懶懶的:“沒有興趣。”
“哎,你喝下去了就知道了,清醒過來會有驚喜的喲。”
張青陽閉上眼睛。
“……哎,何必這樣呢,我幹脆告訴你好了,今天就是春觀瀾破境化神的日子,等他成功,你就可以出來了。”最後一句話像飄散在風中,輕柔地落地,張青陽睜開眼,山洞裏已無蓑衣匠的身影,地上的瓦罐還在。
他彎腰,吃力地把瓦罐拖了過來,拍開封口,酒香溫潤綿軟。
酒有些甜。
後勁十足。
就算在半醉半醒的狀态,他也能感覺到外面發生了大事,乒乒乓乓,轟轟烈烈,好不熱鬧。
寒霧一掃而空,空氣灼熱起來。
真的很吵。
洞口投下人影,春觀瀾喚:“張青陽。”
張青陽睜開眼睛,有蓑衣匠提前透露,他不覺得意外,只是一擡手,發現負重輕了許多,他愣了一下,原來是鎖鏈斷了。
“出來吧。”春觀瀾背着手,劍光自足下湧起,張青陽慢吞吞上了劍。
劍光很寬,張青陽覺得足夠他坐下來,于是坐下來,看着劍下七峰的景色在雲霧中若隐若現,覺得有些陌生。
“你的古镯呢?”
“我給王潮生了。”
“什麽時候?”
“回宗的時候。”
“你早知道?”春觀瀾停下,張青陽搖頭:“我不确定。”他頭發眉毛上的霜開始融化,水滴滴答答地淌下來,他呼了一口氣,融化的霜雪化成白汽袅袅散開。
兩人沉默地飛向未悔峰。峰頂是峰主的宮觀,張青陽第一次來到這地方,覺得太空了。
“要去看他嗎?”春觀瀾問。
張青陽明白他指的是誰,沉默地點了下頭。
春觀瀾領着他進入宮觀,拐進一條回廊,曲折回廊通往一座廢棄的殿宇,裏面空蕩蕩。張青陽剛走進去,身體猛地一沉,眼前景象突變,殿宇變成了山洞的景象。
賀知聲同樣戴着腳鏈手鏈,沉重的鎖鏈一端深深釘入山崖內,長度有限,像一條被拴住的狗。
一模一樣。
他頭發亂糟糟的,聽到響動,擡起頭:“師傅……”
“閉嘴!”春觀瀾冷冷地打斷他,問,“青陽,你覺得他該怎麽處置?”
張青陽問:“大師姐,也是因為他?”
“不然呢?”
張青陽盯着他看了許久,垂下頭:“弟子愚鈍,不知該怎麽處置,一切聽師傅的決斷。”
“你倒是挺會踢皮球!”春觀瀾吼了起來,“他害你如此,你難道不恨他?!”
賀知聲直勾勾地盯着張青陽,而他始終沒擡起頭,乖乖的:“那些是過去的事了——我不恨他,我只覺得他很可憐。”
可憐?
賀知聲冷笑起來,內心已經給張青陽下了定論:惺惺作态!
誰他媽的要你可憐?
“我因為他而受折磨,折磨我的人又并不是他,他于我有錯,但錯不致死。如果非要我去恨某個人的話,該很的應該是……他們。”
春觀瀾意興闌珊:“說得不錯,是非清楚——我再問一遍,他接連坑害兩位承影弟子,意圖上位含光,該如何處置?”
張青陽明白此事是避無可避了,輕聲道:“剝除修行資質,逐出師門。”
“你來辦。”
張青陽抿了抿嘴,走到賀知聲面前:“你還有什麽想說的?”
賀知聲冷笑:“要動手就快些,哪來那麽多廢話。”
“你腿在抖。”
“閉嘴!”賀知聲暴吼,像踩了尾巴的貓似地跳起來,鐵鏈嘩嘩作響,“我自己做的事,犯下的罪,我承認!我樂意!輪不着你來可憐我!”
“你明知不對,為什麽非要去做?”張青陽停了下,“而且,你最後也沒得到你想要的,所以我可憐你,不是因為其他。”
賀知聲一下子垮了,臉色慘白。
他忽然想通了,為什麽他當年想方設法廢掉大師姐後,春觀瀾卻遲遲沒有升他成為含光弟子,或許,他在那個時候就已經隐約猜到了是他做的鬼?
他什麽都知道,只是沒有說。
“師父,師父!”
“張青陽!”
聲音戛然而止,張青陽盯着痛昏過去的賀知聲,渾身冒冷汗,春觀瀾消失在山洞裏,聲音飄渺:“光是破碎道心,就完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先緩緩。
也許我是真的很虐青陽orz,但是你們一定要相信我是親媽,這些磨難對他來說都不算個事兒!張友人也是歷過一千七百五十劫才當上玉皇大帝呢。
相信我,這對青陽來說都不算個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