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黑歷史日記
張青陽臉抽搐了一下, 沒有說話。
“在神國中,您一直孤身一人, 直到發現了他, 世世受苦的命運讓您産生憐憫之心, 把他帶入神國。研究命格背後的秘密,最終您發現, 只有給予他神格才能拯救他。”
“您分了他一點神格,并給他打造了一枚神戒,無論他轉世到哪裏, 憑那枚戒指, 您也能找到他。”
“丹若上神奪下了那枚戒指, 戴在您的手上,就是為了讓您感知不到他在哪裏。”
“可是,您明知道,這萬千世界,有陰必有陽,有生必有死。有您這樣至高無上的存在, 必然會有一個至下的存在。您還拯救他, 給予他神格, 明知道這樣做至下和至上會漸漸颠倒,您的神格會一點點轉移到他身上, 終有一天您會變成至下!而他變成至上!”白澤激動起來,從地上爬起:“丹若上神傾慕與你,他不忍心看到您跌落, 所以他千方百計要殺了他,我也不想看到您跌落,所以我默許了上神的奪舍,這一切都是為了您!”
張青陽漠然:“那下世界之人能逆殺上神,又是怎麽回事?”
“那是您違逆平衡規則注定要經歷的一劫。”白澤眼神悲傷,“您沒有渡過這一劫,神格加倍流失。”
張青陽沉默良久:“神格的流失轉換,無可阻止?”
“是,無可阻止。”
張青陽默然良久。
他抱着明璜上岸,說:“白澤,我想回去了。”
張青陽所說的回去,是指重靈宗。
白澤明白他的意思,低首道:“那我送您。”
他沒有反對,這讓白澤略略松了一口氣,說明他的勸告至少他是聽進去了。至于如何決斷,他在混沌未來中依然看不見一絲曙光。
白澤力量強大,萬裏之遙,不過一頓茶的功夫。
他離開了不過兩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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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觀瀾又閉關了,未悔觀空蕩蕩的。白澤說自己傷害了丹若上神,力量有缺,不能回去,但會一直在他身邊,說完立即消失在他視野內,也不知躲哪去了。
他安置好明璜,在偌大的未悔觀閑逛,不知怎麽逛到他供奉歷代峰主的地方,也是他成為天驕的地方。
現在回想起來,很平淡的一場儀式。春觀瀾邀請山烏來做見證,許是早有預謀。
他總是愛陷入回憶,一想就想起來了很多,好的不好的都有。
還有九條玉瀑背後的山洞,山洞深處的那座五層朱樓。
他忽然想去那看看。
然而他趕到松雲山,那座石門已經垮成了一堆亂石,遺跡入口渺然無蹤。他不得不返回,去找通海司了解情況。
通海司執事道:“松雲山遺跡的入口在他們一出來就垮了,不過裏面的東西都被搬空了,也沒什麽好惋惜的。天驕大人是想挑選幾件法寶嗎?”
張青陽說:“不,我想要問有沒有發現什麽文獻古書之類的東西。”
執事想了想:“那個啊,我們一向是直接上呈給正鈞峰,交給北升大人的。”
張青陽轉頭去尋北升,抱千閣書庫裏沒有,第七十三層也沒,他去正鈞峰,一打聽原來萬無名真的快要死了,北升在照顧他。
正鈞觀內一片愁雲慘霧。
氣氛過于凝滞,加上正鈞觀的弟子目光也不怎麽友好,張青陽若無其事地走到寮房門口,輕輕叩門,只叩了一下,北升道:“進來吧。”
張青陽推門而入,首先掃了一眼病榻上的萬無名,面容枯槁灰黃,骨瘦嶙峋。
北升安然坐在塌下,不知在做什麽。
“所來何事?”
“我想看從松雲山遺跡帶出來的書。”
北升反手遞給他一枚芥指:“拿去吧。”
出奇的利落讓張青陽有點意外,他看一眼萬無名,猶豫道:“我這裏有些奇藥……”被北升打斷:“不需要。”
北升語氣堅決,張青陽也不好多說什麽,悄悄退了出去,又承受了一波敵視目光的洗禮。
回到未悔觀,他拿出芥指裏的古書翻看,這些書大部分是合玄宗人留下的筆記游記之類的東西,有修道上的體會,丹方的搭配,各種異想天開的修行之法,還有“今年沒招進來幾個像樣的女弟子”,“隔峰老王給我戴綠帽,總有一天要報仇剁了他腦袋”,還有一列列整齊的人名之類奇怪的随手一記。
張青陽耐心地一本本看,翻到一本最破的書,破到北升動手将一頁頁的紙用靈力封存,好比給書頁壓了一層保護靈界。
似乎是合玄宗分門門主的日記,字跡雄健。
“三月十三。澗上桃花開,懶,不想修煉。”
“三月十四,無事。風吹桃花兩三瓣。懶,不想修煉。”
“三月十五。懶為萬惡之源,當勤懇修煉。”
“三月十六。一無所獲。升仙路茫茫,不如去喝酒。混吃等死來,一生樂悠悠。”
接下來日記有缺損,一下子跳到五月份,依然是“懶,不想修煉。今年招進來的女弟子真醜。”
八月份的時候,出現了整本書第二長的一篇日記:“聽聞宗主因故無法升入仙界,求立地長生不死之法,妄圖與九州命魂相連,九州存人亦存。要我們探尋九州氣脈,布下陣法。此舉有傷天和,實在不可行。也不知宗主怎麽想的,修為地位已是極盛,還有什麽不滿足的,真是求長生求瘋了。”
九月份的一篇,是第三長:“宗主突然到訪,威嚴氣勢,實在令人心生仰慕,或許世上人,越是身居高位,越舍不得放開。難怪要費勁謀求立地長生,假如宗主長生不死,舉世無敵,對宗門也有好處。”
最後最長的一篇日記,沒有寫日期。
“完了,什麽都完了。也不知大陣能封住它幾時,宗門也垮了。嘆!嘆!世事無常,副宗主命我把宗裏剩下的法器都留在這裏,萬一以後魔頭出世,後人有足夠的法器來對抗魔頭。可是魔頭如此強大,一點法器又有什麽用呢!”
“我真的不想幹門主這種活了……副宗主偏命我再組織一個宗門起來,繼承合玄宗的遺産,守望這裏,以後對抗魔頭。為了大義,為了天道……我呸!我是有多想不開才去幹這種勞心費力的破差事!”
“今天看到投靠其他宗門的弟子被欺負了,心裏不好受。”
“大義就大義吧,省得徒弟們被欺負得可憐兮兮的。”
張青陽明白北升為何要修補這本日記了,重靈宗開派祖師的日記,意義非凡。
日記中提出的立地長生之法,讓張青陽想起春觀瀾曾跟他說過的,舊老們希求長生的計劃。
很相似。
他合上日記,起了一個大膽的念頭,那個念頭尚不清晰,卻十分誘人,可能是解決神格流失,至上至下颠倒的唯一方法。
他閉目沉思,渾然忘我。
正鈞峰敲響哀悼的鐘聲,回音浩蕩,震徹方圓百裏。
明璜被鐘聲驚醒了。
他手足僵硬得好像不是自己的,出了一身冷汗。
他盯着天花板看了許久,好半天才認出這是未悔觀,他來過這裏。也就是說,他從幾乎無窮無盡的轉世輪回的噩夢中解脫出來了,這是現實,他還活着。
他摸摸自己的胸口,心跳很穩。
再看看手,裸露的肌膚潔白嬌嫩,沒有任何受傷的痕跡。
他怔怔地看了半天,慢慢起身,下床,地面冰涼,鐘聲還在敲,仙鶴劃過碧藍長空,陽光灑落在他臉上,溫暖得好似幻覺。
走出寮房,張青陽坐在一堆舊書中間,腿上攤着一本,閉目沉思。
“青陽。”
張青陽睜開眼,目光在他身上定住了,有些猶疑地說:“你是誰?”
“好大的膽子,敢這麽跟朕說話。”
張青陽嘴角揚了一下,很快落了回去。明璜心一沉,望望四周故作輕松地說:“這不是未悔觀嗎?今日一見,未免太磕碜了吧。”
鐘聲回蕩,張青陽扭頭看向窗外,說:“萬無名去了。”
外面陽光大好。
明璜鎮定地接受了自己“已死”的事實,只是多問了句繼位者是誰,得知上位的是他一個素未謀面的表兄弟,只有八歲,稀裏糊塗地被楊知白迎到國都做了皇帝。
“苦了他了。”明璜嘆道,也不知他說的是楊知白還是懵懵懂懂的小皇帝。
“今日不吉,不宜出門。”張青陽說着把他拉回了觀裏,“好好在這裏待着,不要亂跑。”他拿出一株夜津日草,“對你身體有好處的。”
明璜做了多年皇帝,各種波雲詭谲見多了,稍稍一想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順從地服下夜津日草,消化藥力。
萬無名既死,北升當任峰主。而這峰主的繼任儀式,是需要宗主皆空塵來主持的。
而皆空塵還在封山閉關。
六峰峰主罕見地齊聚正鈞大殿,商讨繼任的事宜到底該怎麽辦。
北升安靜地坐着,聽了一會兒,峰主們的意見是臨時破一下規矩,讓山烏來主持。
他站起來,大殿頓時安靜下來。
天驕的位置比峰主稍低一些,北升在衆目睽睽之下,直接坐了上去。
“不用這麽麻煩。”北升說得淡然,他往山烏的角度偏了偏頭:“是吧?”
山烏點頭:“如此亦好。”
“當然還要通知一下宗主,不能讓他覺得受怠慢了。”
北升話很平淡,可背後滿滿的風雨欲來的味道。幾位峰主面面相觑,默然不語。
山烏颔首道:“所言極是。”他轉頭對春觀瀾道:“春師弟,你我自從晉入化神,也未曾告知過宗主一聲,不如同去拜訪?”
春觀瀾點頭答應。
氣氛越發凝滞。
北升站起來向衆峰主一稽首:“今日叨擾各位,請各自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三峰主各自離開,山烏,春觀瀾,北升則一同去重靈主峰。
然後,在正鈞峰山腳下的張青陽看到主峰的方向一道秋水般澄澈的劍光自天而落,劈在主峰上。
山崩般的巨響。
七峰震動。
主峰封山陣法一擊即碎,不消說是春觀瀾的手筆。
張青陽快速登上容海樓地七十二層,推開窗子探出大半個身軀努力往那邊望。
山烏放出了他的陰陽文鳐魚。
兩只文鳐魚騰空而起,互相頭接尾緩緩游動,将天地化分為陰陽二色。
真壯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