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遇刺

這場初雪一直持續到了夜晚。

田莊的下人為我們準備了豐盛的晚膳。臘味是早已腌制好的,鹹香無比。野鹿肉一直用霜雪冰凍着,和山間新摘的松茸一起炖,軟爛又鮮美。

瓜果是秋季成熟後采摘的,儲存在幹冷的地窖裏,現在拿出來仍是鮮甜味美,汁水飽滿。

用過晚膳不久,天便完全黑下來了。小厮早早地生好了火爐和炭盆,小木屋裏溫暖如春。我吩咐了小厮不要來打擾,又仔細地掩上了門。

雪花簌簌地落着,透過木窗的窗棂,一片片鵝毛大雪輕盈飛舞。有些雪花整片粘在了窗上,凍成了美麗的冰晶。

我和季明塵圍爐而坐。我沒骨頭似的緊挨着他,不時癡癡地盯着他完美的側臉,又被他輕彈腦門,回過神來。

我揉了揉酥癢的腦門說道:“仙人,你為什麽要彈我。”

季明塵說:“本來就容易丢魂,再這麽看下去,魂又飛走了。”

自從夏風對季明塵說了我丢魂兒的事情,他就格外放在心上。我只要盯着一個地方出神得太久,他就會來彈我的腦門。

我說:“魂兒在你身上,怎麽會丢?”

他問:“吃水果嗎?”

我眼巴巴地看着他:“吃。”

炭爐上架着鐵絲網,上面放着茶壺和水果。壺裏的水開了,咕嚕咕嚕地響着。

季明塵把壺蓋揭開放在一邊,拎起一串葡萄摘下一粒,開始剝葡萄皮。他手指靈活,三下五除二,一顆晶瑩剔透的葡萄就遞到了我的嘴邊,剝下來的葡萄皮還是完整的一塊。

不知是他的手伸回得慢,還是我舌頭縮回得太慢,每次我除了吃到葡萄,還總是會舔到他的手指。

次數多了,我便有些心癢癢,趁他去拿下一顆葡萄時,湊過去親了親他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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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教會我如何接吻後,我便每時每刻都想要親親。有旁人在時我盡力克制,可只剩我們兩人時,我便不需要克制了。因為面對的是他,所以我知道,我的任何想法都可以被包容。

我像他教的那樣伸出舌頭,可他卻避開了,輕輕推開了我,無奈地說:“你的嘴唇還沒消腫。這種情況下,可以不用伸舌頭的。”

我有些不解:“可這是你教我的。”

他說:“嗯……可是你的嘴唇受傷了,所以不用吻得那麽用力,懂嗎?”

我思索了許久,懵懂地點了點頭。有種直覺湧上心頭,他教我的只是一部分,還有許多他沒有教我的事情。

想到一茬,我伸手捏了捏他的大腿:“你說好等解毒後就教我這個。”

他按住我的手:“……好。”

他表情仍然怪異,還有一些無奈和猶疑,像是有難言之隐。我卻不再追問,因為他答應過我,就一定會教我。

我滿意地往他腿上一躺,說:“要吃橘子。”

他修長的手指翻飛,很快剝出一個橙紅透亮的橘子,橘瓣間的白絲剔得幹幹淨淨。剝下來的橘子皮仍是完整的,放在桌上,像一個完整的橘子。

我嚼着遞到嘴邊的橘子瓣,他用手帕擦幹淨我嘴邊溢出的汁水。

雪下得大了,落在屋頂發出輕微的聲響。

我就這樣躺在季明塵的腿上,癡迷地盯着他,不時捏捏他的指尖,和他十指相扣。他俯身時,我會抓緊時機親他一口。他喂我吃栗子、葡萄和橘子,見我吃得噎着了就喂我一口茶水。

我們沒有說多少話,屋子裏很靜,雪落下的聲音就被放大了。

季明塵側耳聽了片刻,說:“劍蘭忘搬進來了。”

在鴻胪寺使館時,我搬來兩盆劍蘭,一盆送給了母後,一盆帶到了靈山。季明塵很喜歡那盆花,每日一早會把它搬到屋外曬太陽,日落後又搬回房中。

我拉住他,說:“你不要去。”

一盆花而已,不要便不要了。此時我不想他離開。

他說:“我就去一下。”

我不開心地盯着他。

他又說:“乖。”

只這一個字,我便繳械投降了,乖乖地坐起了身。

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就在他身影消失的一瞬間,靠後院的窗戶被悄無聲息地推開,一個黑衣人飄然而入。他落地後立即鎖定了我的位置,朝我沖将而來。

我傻站着和他對視,幾乎是一眨眼間,他就來到了我的身後,一個冰涼的物事貼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低下頭,看見了锃亮的刀面上,倒映出的我的雙眼。

“你就是南楚三皇子?”

刀的刺骨涼意冰得我一個激靈,我本該失聲尖叫,可因為反應慢,等刀身貼上脖子後我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而這個時候再叫已經沒有意義。

我說:“你的刀拿反了。”

“……”黑衣人沉默片刻,單手在空中一抛,便換做是鋒利的刀刃對着我的脖子。他又問了一遍,“你就是南楚三皇子?”

我說:“是。”

他說:“就是你強取豪奪,脅迫主……北鄞太子委身下嫁于你?日日羞辱、輕薄于他,把他當男寵亵玩?”

我說:“我沒有把他當男寵,我把他當王妃。”

刀刃又向我的脖子逼近了,他說:“男子漢大丈夫,怎麽可能心甘情願委身于另一個男人?!一定是你逼迫于他,你是承認還是不承認?!”

他越說越激動,握刀的手劇烈晃動。我後知後覺地開始感到害怕,後背被冷汗浸濕,張大了嘴正準備尖叫出聲,門砰地一聲被推開了。

季明塵厲聲喝道:“禦風,放開他!”

我感覺到黑衣人身體一抖,但他握刀的手更穩了,穩定地向我的脖頸逼近,我甚至感覺到刀刃已經刺破了皮膚。

黑衣人說:“主子!他趁您落于危難,以權勢地位相要挾,逼迫您委身于他,其心可誅!讓屬下了結了他,以報您這幾月所受之辱!”

季明塵站在原地緊盯着他,冷聲說:“放開他!不要讓我說第三次。”

黑衣人默了半晌,松開了我。

幾乎是一瞬間,季明塵來到了我的身邊,扶住了我:“沒事吧?”

我呆愣地盯着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腿一軟就往地下摔,被他攔腰抱起。他抱我到床上,把我摟在懷裏,揉搓着我的肩背,一遍遍說:“好了好了,沒事了,沒事了。”

黑衣人在一邊小聲說:“我的刀根本沒碰到他。”

季明塵轉頭怒道:“閉嘴!自己領罰!”

黑衣人小聲咕哝了一句什麽,不情不願地走到牆邊,在牆上一蹬,整個人就頭朝下倒立在牆邊。

漫長的反射弧跑完全程,生死邊緣的恐懼湧上心頭,全身都在無力地顫抖。我嘴一癟,哇地哭了出來。

季明塵哄着我,我哭得直打嗝,斷斷續續地說:“你……嗚嗚……毒……還沒解,不能……抱重物……”

黑衣人本來還在不甘地瞪着我,聽到這句話似乎是愣了一下,看我的眼神變得奇怪起來。

被他一看,我又想起冰冷的刀身貼在脖子上的恐懼,轉過頭哭得更厲害了。可我又怕哭聲引來小厮,便咬着唇想止住哭泣,可是沒有用。

季明塵湊了過來,柔軟的唇貼上了我的,舌尖溫柔地頂開了我咬着下唇的牙齒,将我的哭聲和情緒全部吞走。吻至深處,我停止了哭泣。

他放開了我,幫我擦幹淨眼淚,低聲哄着:“好了,沒事了,嗯?”

我蹭了蹭他的側臉和脖頸,帶着鼻音說:“還要。”

他便又溫柔地含住了我的唇。他的唇舌包含着安撫人心的力量,我被驚走的三魂七魄歸體,完全平靜了下來。

黑衣人的目光變成了震驚。

我緊緊地攥住季明塵的手,再看向那黑衣人時便不再害怕了。

我說:“他是你的屬下嗎。”

季明塵說:“他叫禦風,是暗衛頭領,也是我的副将。”

我看向牆邊倒立着的黑衣人禦風,他有兩條濃黑的眉毛,正用一種探究的目光看着我,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

我說:“那你別讓他倒立了。”

季明塵說:“他吓到你了,這是他應得的。”

我不再多言,仔細地觀察禦風,他似乎是被我看得不好意思,瞪了我一眼後閉上了眼。他撐着地面的兩條手臂很穩定,沒有絲毫顫抖,整個人如一根筆直的松樹。

一個時辰後,禦風輕踢牆壁,整個人便輕飄飄地落在地上,站直了。他走到季明塵身邊單膝跪地,恭敬地叫道:“主子。”

他一走過來,我便下意識地一抖,往季明塵懷裏縮去。季明塵輕拍我的後背,對禦風說道:“今後,你絕不許再傷害他,記住了。”

禦風不情不願地回答:“是,主子。”

季明塵又說:“北邊有什麽消息。”

禦風猶疑地看了我一眼。

季明塵說:“他不是外人。今後的任何事情都不需要避諱他。”

禦風沉默了一下開口說道:“我暗中跟着使團進了南楚,本想找機會和您見面,但他……三皇子身邊一直有大量眼線。直到上了這靈山,暗中的盯梢才減少,我才敢現身。”

眼線?我疑惑地皺起眉,誰會派眼線盯着我?

“北邊情況不太妙。皇帝老兒身體愈發不行了,李妃開始摻和朝中諸事,暗中勾結朝臣,私相授受,抱着她那一歲的皇兒,妄想着等老皇帝一死,就當垂簾太後。”

季明塵聽罷搖了搖頭:“她倒是想得遠。”

禦風語氣激憤:“這女人不知受了誰的指點,鼓動禦史上書,讓老皇帝廢了您的太子之位,立那個一歲的小不點當太子,足足有一半的朝臣附議。還好蘇丞相堅決持反對意見,皇帝老兒也算有點理智,沒有答應。”

季明塵面色平淡,看不出喜怒,他問:“他還能活多久?”

“太醫看過了,皇帝老兒荒淫無度,早就掏空了身體,不出一年就要不行。”

禦風突然正色道:“前朝文官多為牆頭草,就算主子在武官中有絕對的地位,但您久不在朝,也阻止不了文官倒向李妃。拖得越久,局面對您越是不利。您身上的毒既已能解,您又手握虎符,屬下懇請您即刻回北鄞主持局面。大不了殺了那李妃和小不點,看老皇帝能怎麽辦!”

我一直聽得雲裏霧裏,獨獨聽明白了最後這幾句話,禦風在勸季明塵走……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捏了一下,酸痛。我不由得攥緊了季明塵的手,緊緊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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