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入門
這一瞬間,有太多事情從腦海閃過。我那不太靈光的腦袋,第一次經年跨月,把一系列不同時間發生的事情串聯了起來。
我想到了十四歲那年,那個與我同睡的少女,她滾燙的身體,不住的呢喃。她一遍遍地說,進去,你進去。
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人體內有一道“門”,能讓別人進去的門。
我又想到了半年前,許清澤在我的卧房,脫下衣衫,滿臉屈辱和憤怒,破罐子破摔地說,要做就做。
于是我意識到,不止女子,男子體內也有那一道“門”。
可是在今天之前,我沒有絲毫興趣,去尋覓那一道隐藏的門。要尋覓,須得肌膚相貼,在別人的身體上細細地、一寸寸地尋找。父母從小教導我要正衣冠,儀容得體。因此在我看來,與別人坦誠相見,親密接觸,實在是一件難以接受的事情。
可他除外。
當他用低沉而緩慢的語調說出那句話,我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
我下意識地知道,他也在說關于那道門的事情。
他身上也有那道門,那道困擾我多年的門。
一件同樣的事情,在不同的人身上,為我帶來了截然不同的心境。得知門在其他人身上,我連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可得知門在他身上,我便陷入了瘋癫。
我想用盡渾身解數,晝夜不歇地探索,去尋覓那道門。我願等待上千萬年,一刻不離,只求門為我打開。
他是我的月下仙。
溫泉池中霧氣缭繞,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卻也知道他想必和我一樣不平靜。他耳垂尖上泛起了微紅,被水泡得發白的指尖摩挲着發尾。
我的目光落在他胸前那道傷痕上。
那是一道陳年舊傷,早已結痂,從胸口一直延伸到上腹,離心髒極近。當年他落下這傷時,想必再偏一點點,我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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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出顫抖的手撫上了那道傷痕,問道:“疼嗎。”
他輕輕嘶了一聲,握住了我的手:“不疼。”
“騙人。”我說,“你當時一定很疼。跟我講講好不好。”
我們輕聲細語地說着話,水下的身體也悄無聲息地挨得更緊,動作輕而隐秘,帶上了耳鬓厮磨的親密。
“阿翊。”他在我耳邊喊我,聲音被水汽氤氲得帶上了幾分纏綿。明明很低沉,卻讓我覺得震耳欲聾,他說,“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原來他看出了我的羞怯和軟弱,知我在顧左右而言他。他問我想要他嗎,我怎會不想。他是我夢中都不曾見過的仙人,他不屬于這個污濁的塵世,他是天邊月,林間雪。
我怎能玷污我的仙人。
可他的目光是這樣的溫柔,這樣的包容,我一下子卸下了所有僞裝。
我用力地抱緊他,喘息着在他耳邊說道:“你教我找,那扇門。”
溫泉池邊常年濕熱,野草野花十分豐茂,連寒冷的冬季也不曾凋零,在下午的陽光下,長得生機勃勃。
我的身體早已不聽使喚,全身燙得像是發了高燒,他把我抱上岸,我們兩人便倒在了綠瑩瑩的草地上。
褪去衣衫的他不像是仙人了——不對,他仍是仙人,卻變成了沾滿煙火氣的仙人。不再是遠在天邊,而是伸手就可觸碰,他沉溺在這塵世,不願意回天宮了。
我叫他:“明塵。”
他俯身吻了我,一個充滿力道的,熱烈如火的吻。
身上不知是溫泉水還是汗水,不知是他的還是我的,黏膩的觸感并未讓我覺得不适,我只想和他再貼近一點。
吻仍在繼續。
太陽正在頭頂,刺得我閉上眼睛。我的視野裏是無邊的黑暗,僅剩一個模糊的人影,那是我閉眼都能勾勒出的,他的身影。
我輕輕推了推他的胸膛,他松開了我的唇。
我說:“我愛你。”
他引着我找到了那扇門。
門很狹窄,他身體僵住,喘息急促。可他像一位最耐心的向導,放慢了速度繼續為我引導。他是那樣的溫柔,那樣的耐心,那樣的隐忍。
山重水複疑無路。
我在黑暗中摸索着,吻上他汗濕的額頭。又找到了他顫抖的唇,輕柔地含住,用他教我的方法,安撫着他。
我想到那晚的初見,他在涼亭中沉睡,一襲紅衣翩然,如墜落凡塵的月中仙。他身中軟筋散之毒,身子虛弱,被我扶住。可現在我抓着他的手臂,他的臂膀是那樣的有力。
他的毒解了,真好。
門後陡然變寬,逼仄的感覺消失了。像是經過重重遠山,終于抵達平坦寬闊的康莊大道。從此山高水闊,盡是坦途,眼前再無阻擋。
柳暗花明又一村。
陽光依舊眩得我睜不開眼,我只能用唇描摹他的容顏。我找到他的眼睫,輕輕地吻着,原來他也閉着眼。是被陽光照的嗎?他緊咬着牙關,我用舌頭輕輕舔舐,他便松開齒關,接納了我。
他開始動作。
原來門後不盡然是坦途,仍有隐藏的艱難險阻。看似一望到頭的康莊大道上,常有危險潛伏。
路漫漫其修遠兮。
可我并非孤身一人。
原來動作也是有韻律的,我竟也是個精通節奏和韻律的人,甚至不用刻意去記,我便跟上了他的節奏。微風拂過泉水,為我們打着節拍。清風唱和,流水為聲。
太陽漸漸落了,我能睜開眼了。
映入眼簾的是他顫抖的睫毛,我本該去安撫他,親吻他,我也是想這麽做的。可我只是抓緊了他的手臂,連腳背都繃緊了,甚至連心髒都漏跳了幾拍。
我感覺到海浪快湧上岸頭,夜航的船只快要泊岸,倦鳥就要歸巢。
果然。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浪把我沖上了雲霄,我突然感受不到我的身體了,我忘了今夕是何年,忘了此處是何地。
直挂雲帆濟滄海。
我無神地盯着空茫處,直到身體慢慢墜落,重新回到這片堅實的土地。
我像是死了又活過來。
或許我真的是個聰明人,至少我沒有讓他再教我,就心領神會了關于“門”的所有事情。原來門是這樣的,它需要兩人如此親密,才能開啓那隐秘的開關。門是此生只有一扇的。
我吻他。
然後我沒有說任何話,緩慢地、一步步地開始重複他剛才教我的事情。他這麽盡心又溫柔,我怎忍心讓他教第二次。
我沒有問他我做得對不對,言語在此時已是多餘,況且我知道一定是對的。那扇門後的風景如仙如雲,美不勝收,他已帶我去過一次,我怎能不記住通向門後的道路。
直到靈魂再次飛上雲巅。
又再次墜落。
晚霞散了,夜幕降臨了。我眯起眼睛,一眼就認出了那顆紅鸾星,它比任何時候都要耀眼。
今日,天地颠倒,仙凡錯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