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我盯着為首的禁衛, 冷聲道:“誰給你們的膽子闖王府?沒有刑部的搜查令,本王看誰敢往裏走一步?”
禁衛從懷裏掏出一張紙,落款處加蓋了鮮紅的大印, 我看向秋觀異, 他幾不可察地沖我點了點頭。
“刑部搜查令在此,還請王爺行個方便。”禁衛不卑不亢地說,“質子潛逃,于我大楚國祚有損, 請王爺勿要阻攔。”
我眯了眯眼睛,說:“王妃病了,不見客。”
禁衛說:“只要确認王妃在府中, 卑職立刻撤走。”
我說:“是誰說王妃不在府中?”
禁衛說:“恕卑職不能透露。”
我的目光從春梨、夏風、冬子和秋觀異臉上掠過,卻什麽端倪也看不出。
我看向春梨, 她了然地上前, 利用寬袖的遮擋遞了塊銀子過去, 笑得甜甜的:“王妃在病中, 尚需時間梳洗一番,請您行個方便。”
禁衛不動聲色地把銀子收入袖中, 說:“這是自然。卑職在此等候一炷香時間。”
我回到卧房, 春梨撲通一聲跪在了我的面前。
“都是奴婢的錯,請王爺責罰!”
我皺眉道:“你這是做什麽。”
“今天早上, 宮裏傳來皇後娘娘的懿旨, 宣殿下入宮拜見。娘娘久未見殿下, 甚是思念, 托貼身宮女向奴婢打聽了殿下的近況。奴婢不在房外的這段時間, 讓廚房的小衛子替奴婢守着, 本以為不會有事, 哪知還是被鑽了空子……都是奴婢的疏忽!”
我凝神回想,上午我去了一趟後花園,摘了一些月季花回房,想晚上送給季明塵。
或許就是這個空隙,卧房進了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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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不是掰扯這些的時候。
我說:“那或許是小衛子放了人進來,和你沒有關系,出去吧。”
春梨擦了擦眼淚,退下了。
禦風無聲地出現在房內。
他說:“她在說謊。皇後懿旨傳來的時候,不是她去接的旨。那個時候她從後門出去了,也沒和什麽宮女說話。”
我沉默了片刻,說:“那你有看到是誰進了房間嗎?”
禦風說:“沒有。你去花園,我也跟着去了花園,主子讓我寸步不離地保護你。”
“……”我嘆了口氣,“你怎麽這麽傻啊。”
我說:“現在怎麽辦。”
禦風想也沒想,在我面前蹲下。
我說:“幹什麽。”
“走。”禦風說,“帶你去山上躲兩天。”
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那門外的禁衛呢?”
“不管了呗。主子說了,等他回來處理。”
“……”我沉默了片刻,“你的意思是,讓我直接躲走?所有事情都扔給他?”
禦風站起身,撓了撓頭:“不對嗎?主子就是這樣吩咐的啊。”
我恨不得敲開他的腦袋看看裏面裝的是什麽,恨鐵不成鋼地說:“那他這麽說你就這麽做嗎?你不會自己想想的嗎?他是我的王妃,我怎麽可以把所有事情都扔給他處理?”
禦風無辜地說:“他說了他來處理,他就一定能處理。”
禦風的語氣非常篤定,可想而知他對季明塵絕對的信賴和服從。
可我不行。
這不是因為不相信他,而是本能地想為自己擔心的人多分擔一些。兩個人的事情,怎能全讓他一個人承擔。
一炷香的時間快到了。
我焦躁地踱着步:“不行。”
禦風坐下,說:“那你說怎麽辦?”
我用不太靈光的腦子苦苦想着,餘光瞥到禦風手掌成刀,我忙往後跳了一步,大聲道:“不許、不許把我砍暈扛走!”
禦風:“……”
他默默地收回手,煩躁地說:“那我去把他們都殺了。把你那太子大哥也殺了,天天搞些幺蛾子,煩不煩。”
我氣道:“能用智慧解決的問題,為什麽要打打殺殺。”
禦風驚奇地看着我:“你還有智慧?在哪裏?”
我氣得用力瞪他,卻被敲門聲喚回了思緒,警惕地注視着門口。
卻聽門外傳來一道輕聲:“哥,是我。”
我愣了一下,打開門,看見了楚彥那張擔憂的臉。
“你怎麽來了?”
楚彥環顧房內,直接了當地問:“他什麽時候回來?”
我說:“今晚。”
楚彥當機立斷道:“那就拖。”
我急急地說:“你怎麽知道……”
“在宮裏就看出你情緒不對。”楚彥說,“先別說這些了。哥你別急,我來拖住他們。”
他神情沉着,語氣冷靜,我的焦慮漸漸被撫平。
我這時才注意到,楚彥早已不是小時候跟在我身後的小屁孩了。不知什麽時候起,他已經長大成熟,舉手投足間自帶皇家的從容氣度。
恰在此時,門外傳來禁衛首領渾厚的聲音:“王爺,一炷香時間已到,王妃是否已準備妥帖。”
楚彥沖我使了個眼色,拉着我出門。
一隊禁衛沉默地立在卧房門口,原本寬敞的王府頓時顯得逼仄。
禁衛首領不卑不亢地行禮:“三殿下,五殿下。”
楚彥沉聲道:“三皇妃身體不适,不宜見客。”
禁衛首領說:“三皇妃還有一重身份是北鄞質子,此時正值邊境境況緊張之際,質子潛逃,将會對國祚有損。請兩位殿下以大局為重,為大楚國祚着想。”
“有意思,你一個人就把大楚國祚給代表了?”楚彥絲毫不退,“我師父乃陛下禦口親宣的三皇妃,怎麽到你的嘴裏,就成了影響我大楚國祚之人?你這是在說陛下眼光不準,還是說這賜婚的聖旨昏聩?”
我激動得想拍手叫好,這一番胡攪蠻纏簡直高明,直接把禁衛這次行動推到了陛下的對立面。
禁衛首領臉色微變,但居然很快穩住了情緒,再次從懷中掏出那張刑部蓋印的搜查令。
“卑職也只是奉命行事,請兩位殿下不要為難卑職。”
一邊說着,他舉起右手正要下令。
楚彥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搜查令,微笑道:“奉誰的令?楚律規定,搜查親王府邸需陛下的手書。僅憑刑部一紙搜查令,若無對應位階的領頭人,那也是萬萬不行的。”
禁衛首領臉色一僵,發令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日更小說,漫畫,廣播劇,影視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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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彥又道:“是我記錯了?”
禁衛首領發令的手緩緩垂下。
我心裏驚奇,楚彥什麽時候這麽用功了,竟能熟知楚律。那東西我也聽太傅講過,兩句就能把我講睡着。
禁衛首領面露退意,楚彥臉上浮現勝利的微笑,我緩緩地舒了口氣。
可是這時,一道清越的聲音響起,我和楚彥立馬變了臉色。
“你沒有記錯。”
話音落處,楚竣面帶微笑地走了出來。
“你說得對,僅憑刑部一紙搜查令是不夠的,所以我來當這個領兵人。”
禁衛首領松了口氣,退後一步。
楚彥面色微變,低頭行禮:“太子殿下。”
楚竣微笑地看着我:“我暗中接到線索稱三皇妃趁亂逃回北鄞,此時正是邊境境況緊張之際,由不得放松大意。你放心,我知道他不會的,不過是例行搜查,看看就走。”
他臉上永遠帶着得體的微笑,可我很清楚,這和他為我泡涼霧山凍茶時的笑不同了。
雖然看起來是一樣的,但我知道,遠遠不同了。
那日清晨我從客棧回來,在朝堂上與他匆匆對視。在那以後他忙着北漠的事情,我去了南方,我們許久都沒有見面。
可這一見面,我就知道,有些東西再也回不去了。
那一點他試圖保留的兄弟情分,在我踏上馬車後,就永遠丢失了。
即使早已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可親自面對時,依然會難過。
我看着他,說:“王妃病了,在休息。”
楚竣說:“弟媳病了,我這個當大哥的,更應該去探望。”
他絲毫不退。
我知道是為了什麽。
關文林一案經由三司會審後定罪,貪墨平疫款、坑殺百姓等多項罪名疊加,關文林被判處斬立決。
可是沒有找到關文林供認的賬本。
我已經派人暗示過楚竣,告訴他賬本已經銷毀。
可是他不信。
他當然不應該相信。
我這不合時宜的善意,與那方送錯的蠢硯臺一般,單純得可笑。
我又做錯了。
楚竣面露不耐,擡手向禁軍統領示意。禁衛統領再次舉起了右手,他這一回舉得充滿了底氣和力度。
我眼角餘光瞥向屋頂,那裏掠過一角黑衣。
楚竣面帶胸有成竹的微笑,我和楚彥對視,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焦慮。屋頂的黑衣動了。禁軍統領的右手就要發號施令——
——卻同時頓住了。
因為屋內傳來一道虛弱的人聲。
“阿翊,讓他們進來。”
我僵了一下,急忙推門而入。
床上的人臉色蒼白,冷汗如雨,卻沖我露出一個安撫的笑。
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
楚竣跟在我身後進來,緊緊地盯着床上的人,陰沉說道:“太子殿下好快的速度。”
季明塵一笑,說:“太子殿下也好快的速度。”
他們對視良久,我卻只聞到漸濃的血腥味,和他越來越蒼白的臉色。
我踉跄地過去,那抹逐漸滲開的血紅讓我天旋地轉。
我咬牙說道:“王妃病了,你們都走開。”
楚竣一臉不甘,陰沉地揮了揮手,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走。”
房門在身後關上。
季明塵移開沾滿了幹涸血污的手,露出腹部的血洞,皮肉混着絞碎的衣物,汩汩滲着血。血不知道流了多久,他胸腹前的衣服全染紅了。
“怎、怎麽會……什麽、什麽時候……”我抓住他冰涼的手,搖搖欲墜,喃喃地喊道,“太醫、太醫呢……”
他脫力般倒在床上,另一只緊握的手伸到了我的面前,往我手裏塞了個東西。
“別哭。”他的眼睛閉上了,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送你。”
他昏迷了過去。
我張開手心,一只白榉木雕的狗狗正和我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