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此番回京, 我沒有休沐,翌日便恢複上朝議事。
我在朝會上表現出前所未有的積極,父皇每每詢問, 我都說出我的看法。接下來, 自有閑王黨附議與完善。太子被關禁閉的這段時間裏,有高毅不停幫襯,我在朝會上一呼百應。
向來門庭寥落的閑王府,如今車馬如流。甚至夜間, 也不停有訪客上門。
半個月後,太子回朝。
在皇帝的有意打壓下,太子黨如今暫斂鋒芒。朝會上屢次交鋒, 閑王黨隐隐占了上風。
我沒有再瞻前顧後、傷春悲秋,而是平靜地和太子正面對上, 寸步不讓。
季明塵的暗衛傳來密信, 北鄞老皇帝最多還有半年可活, 屆時一定會提前發國書請他歸北, 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我和楚竣針鋒相對,太子黨和閑王黨之間火藥味日益濃厚, 漸漸向某個臨界值靠近。
我這些日子的表現不僅讓朝臣們大為改觀, 就連皇帝看我的目光也飽含贊許,皇後的笑容更是日益燦爛。
在京周六郡的試點學堂效果極好, 大受寒門學子的推崇。伴着來年的春風, 州郡學堂如同火種, 在大楚的土地上星火燎原。
萬千寒門學子聯名, 共獻紅色錦布, 和之前在容陽府得的那塊錦布一起, 挂在了王府正門。
所有從王府門口經過的人, 都能看到錦布上面遒勁的大字:寒門座師。
在今科之前,朝廷特開恩科。在以高毅為首的閑王黨大力推舉之下,陛下命我充任恩科的主考官。
我一邊覺得荒謬,大字不識一個的傻子竟然也能當科舉取士的主考官。一邊又欣然領命謝恩。
三月末,暖意催紅了桃花。
副考官恭敬地把前三甲的考卷放在案上,又挑出前三份。我按他事先交代的,點了狀元、榜眼和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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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禮部大堂,楚彥迎了上來。
這段時間楚彥常來王府,提醒我哪些大臣能信任,哪些需要提防。他明明比我小,看人卻很準。他的提醒讓我避開了很多陷阱。
他一臉憂慮地對我說:“哥,你要小心。最近父皇的态度有些奇怪。”
我也察覺了。
父皇在我與太子之間的傾向性太過明顯,有失君王的公允。他答應過我,讓我與太子公平競争。可他近幾個月來的态度,明顯違背了他的承諾。他也沒有管皇後在背後的小動作。
楚彥又說:“哥,你要多注意,不要被恭維沖昏了頭。我隐約感覺,父皇有更深一層的打算。”
這也是我擔心的,可我已經管不了那麽多了。父皇的偏心正是我目前所需要的。季明塵的暗衛最近出現得越來越頻繁,北邊局勢就要動蕩。在那之前,我必須處理好一切。
我對他一笑,真心誠意地說:“謝謝,我會小心的。”
我們在春日暖陽下散步,穿過桃花林,誰也沒有說話。
許久之後,楚彥說:“哥,再過幾個月我就及冠了,我來幫你分擔。”
我沒有回答,卻突然想起一茬,問道:“最近怎麽沒見着四弟。”
“他最近很是犯愁。”楚彥幫我撿下肩上的一片桃花,扔在青綠的草甸上,“他的母妃容妃不知道為什麽,竟然在父皇的茶水裏,下了那種藥。母後震怒,責令容妃閉門反省,位份降為嫔。連帶着楚韶的日子也不好過起來。”
我驚奇:“怎麽會有這種事。”
“我也覺得很奇怪。容妃平日裏性子軟弱,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楚彥猶豫了一下說道,“太子的母妃麗貴妃,在進宮前,和容妃是閨中密友。多年來感情一直很好。”
他是想提醒我什麽,可我的注意力卻在另一件事上。
“那種藥……”我輕輕咳了一聲,忍着臉紅問道,“是……是從哪裏來的?”
楚彥瞪大了眼:“……哥你想做什麽?”
我苦惱地嘆了口氣,季明塵最近都不碰我。他說我太忙太累,親熱會耗精傷身,要好好養精蓄銳。
可這都快一個月了呀。
楚彥還在不敢置信地盯着我,我的臉迅速羞紅,捂住臉蹬蹬蹬跑了幾步,慌亂地說:“說、說錯了,你沒聽到,快……快忘掉……”
暮色四合,季明塵來接我回府。
馬車上,我低着頭不敢看他,他很快察覺到不對,問:“怎麽了?”
我攥緊了袖中的小紙包,不敢看他的眼睛,小聲說:“我、如果我……做錯了什麽事情……你會不會怪我。”
季明塵想也沒想就說:“不會。”
“為什麽。”
他牽過我的手,對我一笑:“因為阿翊是最最可愛的人,所以做的任何事情都可以被原諒。”
我心虛地湊過去蹭他的脖子,埋在他懷裏,不敢讓他看我的眼睛。要是對視,他肯定一眼就能看穿我心裏的小九九。
回到王府,我把季明塵支走後,倒了兩杯茶。
手裏的小紙包已經被汗濕了。我撕開小口,正要倒進杯中,馬車上他說的話卻浮現在腦海,愧疚感湧了上來。但我很快下定了決心,把白色粉末倒進了其中一杯茶水中。
恰在此時,卧房門被推開。我全身一抖,慌亂地站起身,碰倒了水壺。
春梨驚訝地說:“王爺怎麽了?”
我強壓下緊張,說:“出……出去,今晚不許進來。”
等季明塵回到卧房,我已經恢複了表面的平靜。
我把茶端給他,說:“仙人,你累不累,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季明塵接過茶水,奇怪地看着我:“手怎麽在抖。”
我壓下心虛對他一笑:“有……點冷。”
“披風先穿好,等會兒熱起來再脫。”他說着喝下了茶水。
我用餘光偷偷看他,他把茶杯放回桌上,裏面已經空了。我舒了口氣,喝下了另一杯茶。
我緊張地觀察他。
他先是在床邊坐下,幫我攏了攏披風,又拔出腰上的軟劍認真擦拭。擦完去庭院搬回劍蘭,然後去外室的書櫃拿了本書,翻看了幾頁。他研了些墨,提筆寫字。中途他問了我三次,分別是吃不吃綠豆糕,喝不喝槐花蜂蜜,看不看連環畫。還給我塞了手爐,生了火盆。
下午藥店老板說:“此藥一炷香時間內必會見效,效用可持續一整夜。”
……他怎麽什麽反應都沒有?難道武功好的人不受這藥影響?
桌上的香只剩短短一截。
我緊張得有些發熱了,癡癡地看着他。如同月下初見,他永遠讓我這麽着迷。無論何時何地,只需一眼,我就會徹底沉淪。
察覺到了我灼熱的目光,季明塵回頭看我,問:“怎麽了?”
他的聲音引燃了星火,我腦中名為理智的弦啪地就斷掉了。
我喃喃地喊他:“明塵……”
他來到我身邊,伸手摸我的額頭:“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熱……”他的手掌緩解了我的灼熱,我難耐地往他懷裏蹭去,嘤咛道,“好熱……”
他摸我的脈搏,說:“你中了合歡散。”
我終于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我是太緊張,搞混了那兩杯茶。
不過,已經晚了……
我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全身發燙,有什麽東西叫嚣着要從體內噴薄而出。
難受,太難受了,只有和他的接觸能讓我緩解一二。
“仙人……”我抱住他的腰,一遍遍地叫他,“明塵……難受……”
我在他懷裏蹭着,敏銳地感覺到他的身體也起了變化,這讓我更熱了。
“阿翊。”季明塵聲音沙啞,把我推倒在床上,“你不乖。”
“不乖的人是要被懲罰的,所以,你自己來。”
我的腦子已經被燒壞了,溫泉池邊他教我的東西,我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我淚眼朦胧地看着他:“我不記得了。”
他長嘆了一口氣,拉下了紗帳。
自回京後便兢兢業業上朝議事的閑王殿下,第一次請了病假,缺席了朝會。
我睡到中午,還沒睜眼,身體的疲憊就讓我回憶起了昨晚的所有。
于是,我裹着被子裝睡。
可是很快就被拎了出來,季明塵的聲音響起:“醒了?我們聊聊?”
我不睜眼,吸了吸鼻子:“沒醒。”
“哦?”
又低又啞的一個字,帶着小鈎子,我立刻又心動了。想睜開眼看看他。
我緩緩地睜開一只眼睛,另一只眼仍緊閉着。季明塵正看着我。
我抖了抖,立刻閉上眼睛,想縮回被子裏。
沒能如願。
“仙人……”逃跑不成,我可憐兮兮地抱住他的手臂,“你說過,我做什麽都能被原諒的,你要反悔嗎……”
季明塵挑了挑眉:“你這是承認了?”
我轉了轉眼珠,矢口否認:“承、承認什麽?我什麽都沒有承認。”
季明塵說:“合歡散。”
我說:“合歡散……對,合歡散!什麽歹人,竟敢給本王下毒!”
季明塵氣笑了:“那你被誰下的毒?”
“你……被你下的……”我讨好地說,“仙人,你就是行走的毒藥。我看你一眼,腿也軟了,眼也花了,走不動道了。這……可不是你給我下的毒嘛……”
我很乖很無辜地盯着他,露出很甜的笑容。
季明塵緩緩地說:“我竟不知,阿翊這麽會花言巧語。”
“只是對你。”我拉過他的手,見他沒推拒,便又向他挪過去,一點一點地挪,終于挪到了他的懷裏。讨好地蹭他的脖子和側臉。
“遇到喜歡的人,傻子也會寫詩。”
他說:“以後不許亂吃東西。在外面不要和陌生人說話,更不要和陌生人走,別人給的東西不能吃。知道嗎?”
他這是翻篇兒的意思,我悄悄舒了口氣,很乖地說:“我都記下啦。”
季明塵又說:“昨天下午你是和楚彥在一起的?以後沒有我陪着,不許單獨和他見面,免得他把你帶壞。”
……我怎麽感覺他這是在報私仇。
我在心裏對楚彥說抱歉,在季明塵的目光下,艱難地點頭同意了。識時務者為俊傑嘛。
今天的午膳都是大補的食材,一桌子的菜充滿了烏雞、枸杞、甲魚、秋葵和羊肉。
用完膳我感覺面色都紅潤不少,正要拉着季明塵去看桃花,他卻又躺回了床上。
他涼涼地看着我:“累了,休息一天。”
這事翻篇了,又沒完全翻篇。
季明塵靠在床上看書,我自然也跟着躺回床上。我要給他揉腰,他說不用。鬧着鬧着,剛穿上沒多久的衣服又落地了。
不知不覺間天又黑了。
當夜,沐浴過後我全身無力地軟在床上。罪魁禍首在院裏練劍,一襲白衣飄舞,身形矯健如行雲流水。
騙子,裝虛弱把我騙回床上,害我午膳補進去的又耗光了。
閑王殿下的病假從一天延長到了三天。
複朝後,朝中也已确定,由我前往整治江南官場,七日後啓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