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冥婚

不出意外的,程銘禮遲到了。

當他踏入福來大廈,前臺瞧見程銘禮,先熟練地揚起職業微笑打聲招呼,之後,刻意望向玻璃門,去瞧門外太陽。

程銘禮微惱。

遲到怎麽了,沒有遲到過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他大長腿一跨,沉着臉快步走向電梯。

前臺确定不是白日做夢,太陽西升,有些夢幻。

一向兢兢業業、勤勤勉勉,每天八點準時到的程總,居然遲到了一個小時。

要知道,雖然沒有明說,但因為程總每天八點到,大家夥自發提前半個小時到公司,不讓程總覺得大家是個懶蛋。

可喜可賀,程總總算有了年輕人的起床困難症。

讓程總遲到狀況更持久一點吧,她想多睡半個小時。

程銘禮上了二十八樓,望着時鐘九點,陷入沉思。

唔,天涼了,可晚上班半個小時。

他讓助理去征集民意,匿名投票,看八點半至十一點半,和九點到十二點這兩個時間段,大家更喜歡哪一個。

為了更好的操縱票數,程銘禮暗示助理,“匿名的,懂?”

助理推推眼鏡,“放心,程總。”

揣摩上司心理,他是專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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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給九點到十二點那個時間段,弄了五百張虛拟票。距離公司一半人數相差五百票後,再往裏投,一點點替換虛拟票。

維持票數很公平的假象。

他真是個天才,助理推推眼鏡,一瞬間覺得自己楚原附體。

人是有從衆心理的,兩可兩不可間,會順着大衆投票數多的;而那些住得遠,或者早上起床困難的,想也不想投了九點到十二點。

很快,九點到十二點上班,得到公司上下一致同意。

程銘禮心情舒暢,給助理提了獎金。

那邊,解鳴謙進了辦公室,尋個位置坐下。

年輕警官來得早,心情亢奮,正摸着手機和人聊天。

瞧見解鳴謙,他忙起身,給解鳴謙倒了一杯開水,裏邊撒點茶葉,殷勤地放到解鳴謙桌子前,“長官,您請喝茶。”

“嗨,叫什麽您啊您的,聽起來像是我七老八十了,叫我名字吧。”解鳴謙将身後仰,望着桃花滿臉、喜上眉梢的小警官,挑眉,“昨晚相親成了。”

“成了成了,多謝你提醒。”小警官,也就是張文琛狂喜又後怕。

昨晚他去參加相親局,和他相親的果然是他初戀。

和他一直惦記着他初戀一樣,他初戀也惦記着他,當初兩人分開,是因為他初戀要出國,不确定回不回來,不想耽擱他,和他分了手。

他初戀學成歸來,還是決定再給兩人一個機會。

昨晚他若是沒去,他初戀就會出國,不再回來,如此,他和初戀,怕是再無相見之時。

這般驚險,讓他怎麽不生感激?

“小事,要是感激我,結婚時別忘了給我喜糖,讓我沾沾喜氣。”

小警官樂道,“肯定忘不了。”

兩人又閑聊幾句,解鳴謙拿起茶水喝了一口,問:“昨天八字和頭發,都找到主人了?”

“另一半八字還沒有,頭發找到了,是死者和她前男友的。”

聽到頭發是死者和她前男友的,解鳴謙沒有多少意外,這個應該是死者自己藏的,古有‘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之詩,更有新婚時剪下新婚夫妻一縷長發綁在一起的習俗,意為夫妻恩愛,白頭到老。

現代情侶,學着古人結個發,不稀奇。

他檢查過,沒有咒法痕跡。

“棺材玩具呢,查到是誰送的?”那八字被壓在棺材底部,也是條線索。

“是她自己網購的。”小警官聳聳肩,“愛好比較奇特。”

說話間,山語走了進來,他坐在解鳴謙身側,道:“師叔祖,待會兒咱們去死者家鄉走訪走訪。”

解鳴謙坐直身,問:“有線索?”

“對。”山語點頭,“昨天六點,死者父母才到殡儀館。”

他們是前天晚上十點通知的死者父母,結果将近一天,對方父母才趕到殡儀館,山語提起這事,替那女孩嘆息。

“一到殡儀館,先嚷着他倆女兒是熬夜猝死,是自然死亡,說咱們無視他們意願解剖屍體,要告咱們破壞屍體罪。”

解鳴謙握着一次性杯子,杯子裏開水的溫度傳到他手上,微暖。

他喝了一口茶,問:“沒說死者是非正常死亡?”

“說了,但是那對父母堅信是意外猝死。”山語道,“這态度一看就有問題。”

解鳴謙将身一靠,道:“确實有問題,再怎麽不在意女兒,又不用他們跑腿又不用他們調查的,可以直接冷漠應聲哦表達下無所謂态度,更甚者,拒絕認領屍體,讓警察局自行處理。一口咬定女兒是猝死,這對夫妻莫不是知道些什麽?”

“我也是這般想的。”山語點頭,“還有,守在那邊的工作人員提議将死者屍體火化,這對夫妻可以抱着骨灰回去。但死者父母不願意,寧願拉着屍體回去,也不願火化。這個天氣,雖然已經開始變涼,但還是有二十多度,屍體在車裏悶幾個小時,回去車還能聞?”

解鳴謙若有所思,“你是說,賣屍體?”

屍體用處不少,比如現代社會的大體老師,比如從古至今傳下來的冥婚,比如以屍油、內髒、骨灰、頭發、指甲等為載體的邪術,比如用屍體喂蠱等等。

若有人願意花十幾萬或者幾十萬買具屍體,不愛女兒的父母,将女兒賣出去,也不意外。

“我只這麽一猜,具體如何要經過調查才知道。”山語點頭。

解鳴謙将茶水一飲而盡,一次性水杯丢進垃圾桶裏,又拎起保溫瓶灌滿開水,道:“走吧。”

死者也是南城的,是南城下邊一個村,距離南城兩個小時車程,不算遠,也不算太近。

一道下鄉的,除了解鳴謙和山語,還有四名刑警。

這四名刑警,有兩名老刑警,兩名新刑警。

當出現這種詭異殺人的案件時,案件雖會移交到特警處,但也需刑警這邊輔助,一般是刑警和特警共同破案。

六人乘坐的是面包車,面包車是特警局那邊買的,最多時能坐14個人,現在只坐六個,綽綽有餘。

老刑警和山語以前合作過,對玄學上的事有所了解,還算安靜,另一個新的小年輕,初次接觸這個,好奇地望向山語,問他有關算命看相以及邪術煞之類的事。

山語耐心還算不錯,給那個小年輕說了些以前他經歷過或者聽過的事,跟講故事似的,聽得小年輕一驚一乍,旁邊兩個老刑警聽得津津有味,談興上來了,也說起以前經手過的案子。

解鳴謙将身側着,噙着笑聽他們說話,偶爾搭幾句話。

說說笑笑間,謝家村到了。

張文琛将面包車停在村口停車場,六人下車,遙遙地聽到二胡、竹笛、唢吶、鑼鼓齊聲震響,吹吹打打地很是熱鬧。

循聲走過去,只見村裏主幹道上,一隊穿紅着喜的迎親隊伍吹吹打打開道,後邊八人擡棺,棺材上綁着大紅花,喜氣洋洋。

天下冥婚規矩雖然各地不同,但都是送嫁牌位或者照片,直接送嫁棺材的,還是頭一次見。

老刑警見狀,凝眉倒豎,上前厲聲喝道:“你們在幹什麽呢?冥婚是犯罪,知不知道?”

《刑法》規定,買賣屍體冥婚的,處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這不僅僅是保護死者的身體所有權,更是為了保護活着的婦女。

不然冥婚合法,那些不法之徒拐賣婦女更為猖獗,以前被拐賣的婦女還有可能留得性命,現在人販子将婦女一殺,專做冥婚生意,又安全又隐蔽。

吹吹打打的聲音一停,衆人扭頭望向主事者。

主事者是謝純湘的父親,他穿着一身大紅仿古唐裝,站在棺材旁邊笑容滿面。

他從人群中走出,滿臉不耐地開口:“犯罪犯什麽罪?我給我親女定樁婚事,哪裏犯罪了?”

“根據《刑法》一百三十六條,賣有血緣親屬關系屍體給人冥婚的,涉案金額十萬以上,處以一年以上三年以下有期徒刑;超過一萬少于十萬的,處以一年以下半年以上有期徒刑;低于一萬的,根據情節輕重,處以十五日拘留,罰款萬元,或者半年以下有期徒刑,請跟我們走一趟。”

老刑警摸出警察證。

經過一番兵荒馬亂,一行人聚集在謝家院子。

謝父坐在小板凳上,低頭不語。

謝母站在謝父身邊,嚷道:“我犯什麽罪,我擔心我女兒地下沒人陪,一個人寂寞,給她定樁親怎麽了?我這是一片慈母之心,随你說給誰聽,我都有理。一個媽媽想要女兒幸福,有什麽錯?”

老刑警根本不順着她的思路走,只問:“收了錢沒有?”

謝母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鵝,發不出半點聲音。

過了片刻,她底氣有些不足的大聲辯駁,“什麽收錢不收錢的,那是彩禮。婚事嫁娶,收彩禮不是正常的?我花了那麽多錢才将女兒養大,嫁到他們家,收點彩禮不是應該的?不然養女兒有什麽用?”

“那是男方家給我們岳家的孝敬,感激我養女兒辛苦了。”

“收了多少?”老刑警繼續問。

“都說是彩禮,你問得那麽詳細幹什麽?”

“甭管是什麽,你收了多少?”

謝母心知繞不過去,含糊道:“沒多少。”

“沒多少是多少?幾萬?幾十萬?”

謝母不說話,老刑警又換着法子問。

解鳴謙偏頭,對張文琛道:“去問問,他們準備将死者嫁給誰,男方生辰八字是多少?”

張文琛聽到那個生辰八字,心念一動,答應着去了。

解鳴謙靠着門,抱臂繼續看這場鬧劇。

“叮咚——”

微信傳來一道震響,解鳴謙摸出手機一看,是程銘禮發來午餐圖片。

午餐有紅燒魚、椒鹽蝦、秋葵以及海帶排骨湯,俱用白瓷裝着,擺盤精致,色彩明豔,光是瞧着,饞蟲輕而易舉勾出。

[程銘禮:你的午餐,已經派送,注意接聽電話。]

[解鳴謙:?]

[程銘禮:你不是午餐吃得一般?吃點好吃的。]

解鳴謙惆悵。

大功德者倒是心善,昨晚他一閃而逝的羨慕被他捕捉到,今天就給他送了午餐。

可惜,他吃不到。

他走出院子,拍了張謝家村的風景發過去。

[解鳴謙:我在鄉下。]

[程銘禮:!!!]

作者有話說:

本文架得非常空,冥婚犯罪是杜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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