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番外一：一閃一閃亮晶晶
01
拆遷前，我們家住在一個小巷子裏。巷子裏有很多老房子，一家一塊地，一家一棟房。房子有幾層全看自己想蓋幾層，所以巷子裏的房子新舊不一，高矮錯亂。
巷子裏的房子幾乎都是挨着的，要不就是隔了一條很窄的小道。巷子裏的人也總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大人們聊天，小孩們玩耍。
那時家家戶戶炒菜都在柴火竈上炒，油煙從煙囪嘴裏吐出來，每到飯點，小巷子便會被灰白色的煙和飯香籠罩。嗅覺靈敏的小孩每次都能一下聞出附近的幾戶人家燒了什麽菜。
我經常在門前的休息臺邊做作業，看背着書包的學生三三兩兩路過巷子，大人推着自行車回家，天色慢慢暗下來。
記得那天我和往常一樣，搬了凳子坐在休息臺邊，把發的新書一本一本寫上名字。
我媽回來的時候，自行車籃子裏放了一個大書包，後座上還坐着一個小男孩。
我和徐崃的緣分，就是從那天開始的。
後來他和我說，當時我看他的眼神好像要把他吃了一樣，吓得他不敢看我。
02
那個時候，徐崃的家庭條件不是很好，父母經常出差打工，外婆外公住在小山村裏，奶奶要照顧身體不是很好的爺爺。他的幼兒園時光，都是在他的老師家度過的，盡管他不是很情願。
我姨剛好是他的幼兒園老師，那時我姨剛生下小孩，沒時間照顧他，就把他托給了我媽。
他來我家的時候我七歲，他五歲。
他那個時候的性格可不像現在這麽讨喜，他那個時候和我一樣，不愛說話也不愛笑，總是一聲不吭地坐在飯桌邊扒飯，我媽給他夾什麽，他就吃什麽。
然後我就聽見我外公說：“你和封筝的性格很像，都很內向。”
我當時就在心裏反駁：我和他，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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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因為他的到來，我的床少了一半，衣櫃也少了一大格，所以我一開始很讨厭他。第一個星期，我和他沒有說過一句話，甚至不知道他叫什麽。
一天晚上，我看完一集動畫片進房間準備做作業，打開燈後，發現他蹲在門後面。他感覺到了我的存在，遮着眼睛的手臂左右動了動，擡起頭看着我。
孤獨好像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黑洞，占據了他的瞳孔，感覺快樂怎麽裝也裝不滿似的。就像我所能看見的，那些數不勝數的繁星，根本不足以填滿整片宇宙。
他這是什麽眼神？
我皺着眉跑出房間，想去樓下和我媽告狀。他睡了我的床，用了我的衣櫃，分走了我媽媽對我的愛，現在還在我房間哭！該哭的是我吧！
走着走着，我忽然慢了下來。
可是他真的好可憐啊，他都沒有媽媽陪。
後來，我找我媽要了一顆褐色的薄荷糖味的含片，回到樓上時，他乖巧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也不知道在看哪裏。
我走過去，将糖放到他嘴邊，看他張嘴吃掉後問他：“甜嗎？”
他看着我呆滞地點頭：“甜。”
04
那天以後，我就不讨厭他了。
晚上，我先他一步爬上床，占了裏面的位置，霸道地對他說：“你睡外面。”
他問我：“為什麽？”
我：“因為你是男的。”
他點點頭，欣然接受了。
05
他經常跟在我身後，就連我做作業都要坐在我旁邊，什麽也不做，就看着我做作業。
我小姨夫的字寫得特別漂亮，小時候我經常一次性買好多本子，然後讓他幫我寫名字，寫完後給徐崃看，問他：“好看吧？”
他傲嬌地點頭。
之後，每次我做作業時，徐崃就坐在我旁邊，在一張廢紙上不停地寫我的名字。
我問他：“你怎麽老寫我的名字，都不寫你自己的名字？”
他“哦”了一聲，在紙上寫了一個他的名字，然後又寫一個我的名字，然後又寫了他的名字……
06
周五下午，學校大掃除，我回家比較晚。他坐在休息臺前，見我回來立馬起身。
我外公抱着小表妹走出來，對我說：“你等下要去哪裏玩，帶着他一起去，他說要等姐姐，在這兒坐了好久了。”
07
我經常和街坊鄰居的小孩一起玩游戲。我不讨厭他之後，也會帶上他一起玩。
“點醬油”“丢沙包”“跳房子”“躲貓貓”……我們都玩過，但玩得最多的是“寫王字”。每次玩的時候，徐崃都是第一個寫王字的人，因為沒人願意做第一個。
但徐崃耳朵特別好，聽到後面有動靜，就會故意寫得快一些，然後轉身，指着一個人說：“動了。”
不過他從沒抓過我，而且每次我快要靠近他的時候，他都會故意寫得很慢，讓我拍到他後再轉身。
然後別的小夥伴就會生氣，說他：“犯規！之前你寫那麽快，現在寫那麽慢！”
他一臉真誠：“我沒有。”
後來他被小夥伴們列入了“寫王字”黑名單，有他就不玩。之後我們就很少玩“寫王字”的游戲了。
08
我小時候看得最多的電視不是抗日戰争片，就是警察叔叔破案片，我的英雄情懷大概就是那樣滋生出來的。然後，我把我的英雄情懷用在了徐崃身上。
一天下午，我和小夥伴在門球場玩耍，徐崃被我連（wei）哄（bi）帶（li）騙（you）綁在了樹枝上。
我只綁了他的雙手，是用我的鞋帶綁的。我特別貼心，綁完還安慰他：“放心，我一定會來救你的！”
可當我們繞着門球場跑完一圈回到他身邊時，卻發現鞋帶被打了死結，綁得死死的。
徐崃見我解了半天沒解開，委屈得眼淚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我被他吓得亂了陣腳，小夥伴們也被吓得迅速逃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我用牙齒咬了半天，鞋帶仍沒有一點松開的跡象，只能回家拿剪刀來。
我離開的時候還不忘威脅他：“你不要哭出聲，我馬上回來救你。”
回到他身邊時，他的小臉已經哭花了，可還是緊緊地抿着嘴唇，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我剪斷鞋帶，心虛地将他抱入懷中，手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安慰他：“好了，已經沒事了，我說了一定會救你的。”
09
有一天，我和小夥伴們去後廟玩。我們玩着玩着，忽然走出一個比我們大的男孩。他雙手背在身後，像一個大人一樣用很嚴肅的口氣對我們說：“誰讓你們在這兒玩的？”
小夥伴們互相看了看，覺得這人不好惹，默默地離開了。徐崃扯了扯我的衣袖，想叫我走，我也不知道當時腦子裏在想什麽，張口對他說：“我有一個很厲害的寶貝，你只要看一眼就會害怕。”
他笑了一下，似乎在嘲笑我，卻又忍不住好奇：“什麽寶貝？”
“在我家裏，我很快就回來，你不許走！”說完，我拉着徐崃飛快地跑回了家。
我跑回房間，拿着他的藍色睡褲：“借我穿穿？”
他猶豫了一會兒，點頭：“嗯。”
我換上了他的褲子和之前我求我媽給我做的哪吒肚兜後，随手用頭繩紮了兩個小鬏鬏，把我媽的紅圍巾挂在手臂上，還将一個竹編圈斜挂到了肩上，拿起我媽的木衣叉就往後廟跑。
大男孩也是天真可愛，竟然真的在原地等我。
我氣勢滿滿地問他：“你怕不怕？”
我問完就後悔了，怎麽可能我換個裝人家就會怕我了？再說了，我也不是哪吒。誰想，大男孩一副害怕的樣子：“你是哪吒，你了不起，我惹不起你，我走還不行嘛。”
徐崃驚得睜大雙眼，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看着他的背影。我緊緊地抿着唇，生怕笑意會從嘴裏漏出來。
強者在打敗弱者的時候是不能笑的，即便很開心，也要表現出一副很淡然的樣子，這是給對手留尊嚴，也是讓自己清醒，不能志驕意滿。
那時的我就是這樣想的，我以為只要自己穿上铠甲，就可以變成英雄懲惡揚善。
只是多年後的我才明白，真正勇敢強大的人，是不需要任何“面具”的。
10
我看着臺燈上的鐘，指針一圈一圈地轉着。明明手指頭都能數過來的作業，我卻好像怎麽做都做不完似的。
我看了眼徐崃練的字，好像和我的有一點像。我推了推他：“你幫我做作業好不好？”
他問：“怎麽做？”
我将一本新本子放到他面前，再從書堆裏抽出一張數學試卷：“你幫我把錯題全部抄到這本本子上就可以了，題目和正确的答案都要。”
老師說80分以上的只要在試卷上訂正，80分以下60分以上的要把錯的題目抄一遍，60分以下的要把試卷抄一遍。
而我有一個氣死人的分數——79分。
徐崃接過試卷，翻了兩下，拿起筆默默地幫我抄了起來。
從那之後，我每天都會把抄抄寫寫的作業留給他，還和他說：“你幫我早點做完，我們就可以一起去玩。”
現在我經常不要臉地對他說，你要謝謝我，如果不是我，你可能不會那麽優秀。
11
那時我想看電視回放沒有現在方便，有些還要等第一遍放完才會有回放。所以無論是大人還是小孩，都會瞄準時間看電視，這也就時常出現家裏搶電視看的一幕。
不過我不挑，動畫、戰争、鄉村、破案，有什麽我就跟着看什麽。
有段時間，家裏每晚放的是《神探狄仁傑》，我特別喜歡裏面的李元芳，覺得他特別好看。
可我做作業的速度特別慢，有時候做完後電視劇也放完了。所以等徐崃幫我寫完抄抄寫寫的作業後，我伸手推他：“你去幫我看電視，看完後把電視劇情告訴我，我要做作業。”
“噢。”徐崃點了點頭，離開了。
睡覺前，他每次都會把看到的故事講給我聽，雖然講得不是很流暢，也毫無修飾詞，可我還是聽得津津有味。
後來他和我說，那個時候他其實更喜歡陪我做作業。
12
我特別喜歡八路軍，也特別喜歡槍，但我只能玩紙做的手槍。
有些男孩子會将卷出的細紙棍拼湊在一起，同時插到兩個手槍柄裏，這樣的手槍就變成機關槍了。
我的槍玩一次就丢了，但他們的可以玩很久，因為他們的槍都纏滿了透明膠帶。有些比較大的男孩子還會用彩筆給槍塗滿黑色，或者用家裏的電膠布給自己的槍穿上一件防水的黑衣服。
那槍看上去還真就是那麽回事，但要是被大人們發現了，又是另一回事了。
某天下午，我折了三把手槍，兩把別在自己的褲腰上，一把給了徐崃。兩人去了附近的門球場，和小夥伴一起玩槍戰。男孩一隊，女孩一隊。
一開始徐崃不願意，後來被我用“你不玩，以後我就不跟你玩”威脅後，不情不願地去了男孩那邊。
我躲在大樹後面觀察好敵情後，蹲下身快步移動，找到了我的第一個目标。我悄悄走到他身後，用紙槍抵着他的背，嘴裏發出“砰砰”的聲音。他“啊”的一聲，躺在了地上。
此刻，我覺得自己就像雙槍老太婆，不畏生死拯救着這個槍林彈雨的世界。不對，我是雙槍小太婆。
可沒過多久，我就感覺到身後站着一個人，我心裏大叫：不好！太大意了！
不知道為什麽，身後的人一直沒動靜，盡管剛才倒在地上的人不斷用嘴型提醒他，讓他用槍打我。
我轉身迅速把槍抵在他的胸口：“砰砰。”
他認命般倒在地上，我看到他的臉後疑惑地問他：“你為什麽不開槍啊？”
他假裝虛弱的樣子：“組織讓我保護你。”
13
我經常讓徐崃幫我跑腿買糖吃，不過我很大方，會給一顆糖的跑腿費。
買糖回來後，他經常拿着糖，一直盯着我。
我：“你想吃可以先吃的。”
他搖頭：“我現在不想吃。”
然後，等到我開始剝糖紙時，他也開始剝糖紙，并且密切關注我的一舉一動。直到我把糖放入口中，他才把糖吃掉。
每次都是這樣。
我不理解，笑他：“你明明很想吃，為什麽還要等我？”
他：“我想我們一起吃。”
“那我要是不吃呢？”
“那我也不吃。”
我：“……”
我直到現在都不能理解他當時的想法，誰先吃有什麽區別？
14
有一天，我見同學在吃辣條，也跟着買了一片吃。辣條的辣和外婆炒菜的辣味道不一樣，它是甜辣的。我吃完辣條後，就愛上了這個味道。
可家人都不讓吃辣條，說是垃圾食品，所以我只能在外面偷偷吃完再回去。
有天我吃完辣條後發現，辣椒油滴到了校服上，吓得我快馬加鞭跑回家，把衣服脫下來，在水池裏用刷子不停地刷。
“姐姐，你怎麽在洗衣服？”
徐崃走到我旁邊，我把另一塊有辣椒油的地方遞給他：“你快幫我搓，我吃辣條不小心弄到了，被我媽發現就完了。”
他拿肥皂抹到衣服上，認真地幫我搓洗衣服。那次應該是他第一次洗衣服，動作特別笨拙，卻洗得比我還幹淨。
15
我小時候沒有零花錢，又不敢向家人要，所以經常拉着徐崃上街撿礦泉水瓶賣。那時的礦泉水瓶很值錢，一個能賣一角錢，我只要撿到一個，就能買到一片辣條或是兩顆糖。
我們家附近有個小攤子，專賣小零食，我經常帶徐崃去那兒買零食。老大爺那兒的辣條很好吃，比學校門口的還要好吃，我一次性能吃好幾片。
有一天，我偷偷拿了五個外婆存在樓梯間的礦泉水瓶，賣了五角錢，買了四片辣條和兩顆糖，還分給了徐崃。
吃完後，我教他往地上不停地吐口水，他疑惑地問我：“為什麽要吐口水？”
我一臉天真：“這樣嘴裏的辣條味就不會那麽濃了，等會兒回家還要多喝水。”
可事實證明這樣是沒用的，我吃了辣條，只要開口說話，我媽就能聞出來。
16
我有時候會把沒吃完的辣條藏在書包裏，帶回家。趁我爸媽還沒回家，我快速吃完，最後辣條的包裝袋還要折起來，用一張紙包住丢到垃圾桶裏。如果我媽或者我爸回來了，我就把它往書櫃裏一塞，一般塞在那兒我就不管它了。
“仙人掌”辣條很好吃，但我和徐崃只吃得起一包，所以每次都是一人一半分着吃。
有一天，我和他在房間吃“仙人掌”辣條，突然聽見有人上樓梯。我拉着他就躲進了衛生間。
然後兩人在衛生間裏把辣條吃完，漱完口才出去。
現在只要一回想起這件事，我就覺得鼻子裏、嘴裏有一股怪味兒，可那時兩人卻吃得津津有味。
17
我家有很多條凳子，我和表弟表妹經常把凳子圍着沙發拼在一起，玩過家家。徐崃和我們一起玩的時候真的很乖，讓他幹嗎他就幹嗎，讓他當什麽他就當什麽。
嗯，他還當過我的兒子。
有一天，我姨送了一套醫療玩具給我表妹，當晚就被我們拿來玩“醫生看病”的游戲。
醫生是輪着扮的。我扮醫生的時候，他們都是我的病人，一個一個排隊等我看病。
輪到徐崃時，他乖乖地坐到沙發上，我問他：“小朋友，你哪裏不舒服呀？”
他：“我好像發燒了。”
我摸了摸他的額頭，用聽診器給他聽診，再讓他張嘴。我點頭：“我等下給打一針，你就不會不舒服了。”
“醫生，我怕疼。”
“我吹一吹你就不會疼了。”
說完，我用紙在他手背上抹了抹，然後用玩具吊瓶上的針輕輕紮了下他的手背，嘴還對着他的手不停吹氣。
後來他說，那時候覺得我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的人。
18
因為天氣變冷，很多小朋友都感冒了。我們班有一個同學上課時被家長接走了，我好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激動。原來有家長的話，是可以提前走的啊！
某個周日，我發燒了，到醫院打針，打完後醫生說第二天還有一針。晚上，我和外公說了個時間，并告訴他明天一定要這個時間來接我，外公同意了。隔天如我所願，外公來接我的時候老師正在上課。身邊的同學都很羨慕我，我心裏也非常開心，但臉上卻沒有一點表情：“哎呀，我是去打針的。”
我第一次覺得，生病真好！
打完針回到家，徐崃走到我身邊說：“姐姐，你生病好了嗎？”
我激動地和徐崃說了這件事，還一臉驕傲地問他：“我是不是特別聰明？”
他面無表情地回我：“那你考試怎麽才考六七十？”
我：弟弟，我是不是對你太好了？
19
我小時候冬天比現在冷，那時家裏沒有空調，也沒有熱水袋，只有一個很大的炭火爐。一家人沒事就會圍坐在炭火爐旁取暖，一邊嗑瓜子一邊看電視，有時還會在那裏打撲克牌。
在我的記憶裏，每年都會下雪，但不是每天都會下。
我七歲那年的寒假，下了一場特別大的雪。我爸拉開我房間的窗簾，喊我們起來看雪，我睜眼看向窗外，對面那家人的屋頂上覆蓋了一層厚厚的雪。
下午，大人們帶我們這些小朋友去樓頂堆了一個特別大的雪人。
我指着那個醜醜的雪人對徐崃說：“像你。”
他一臉嫌棄：“像你。”
我：“像你。”
他：“像你。”
……
20
除夕前一天，徐崃的奶奶把他接回了家，直到過完年才送回我家住。
有幾天，我家每天都在放僵屍的電影，我姨和我媽都圍在電視機前，我覺得新鮮，搬了一條凳子坐在我媽旁邊，跟着她們看了幾天的鬼片。
徐崃一開始也搬了一條凳子放在我身後，我媽讓他坐我旁邊，那樣我會擋掉他的視線。他搖頭，硬要坐我後面。情節不吓人的時候，他就從旁邊探出一個腦袋，一但他覺得吓人了，就立馬把頭縮回我身後。後來他就不看了，跟我表弟表妹一起躲到樓下去了。
我看的時候還沒覺得有多吓人，看完後整個人都不好了，滿腦子都是僵屍的臉。晚上我看着黑漆漆的窗戶，總覺得會有僵屍跳出來，更不敢一個人去陽臺上。
那段時間，晚上上廁所我都是躲在我媽或者徐崃身後。
有天晚上，我抓着徐崃到衛生間，不讓他走，他轉身站在衛生間門後面，奶聲奶氣地怪我：“你害怕還看恐怖片。”
“因為好看啊！”
“可是你害怕啊！”
“我也就晚上會怕。”我穿好褲子走到他旁邊，笑眯眯地說，“再說我不是有你陪着嗎？”
他：“哦，那你看吧！”
21
小時候家裏經常停電，然後家裏到處都是紅色的蠟燭。
我們這些小孩還是蠻喜歡停電的，因為停電的氣氛和平常不一樣，所以內心特別激動。不過冬天停電就比較慘了，天氣冷不想出去逛，睡覺電熱毯又用不了。
記得那天晚上，我和徐崃早早洗完澡，爬上床睡覺。我的腳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腳，比我的還冰。
我見他一個人縮成一團，伸手抱住他，我的腳和他的腳碰到了一起。他的身子一僵，我對他說：“好黑哦，我害怕。”
22
我發小叫鏡子，比我大幾個月，比我高一個頭，也比我更胖一些。她讀三年級。
她家有特別多的娃娃，我周末特別喜歡去她家玩。當然，徐崃也會跟着去，他去了什麽都不玩，就一言不發地坐在一旁看着。鏡子給我們零食，我吃了徐崃就吃一點，我沒吃他就搖頭。
有一天，鏡子拿出她的一條伴童裙，粉色的紗裙，腰間還有一朵很精致的花。
她對我說：“這條就是我之前和你說的那條公主裙，但我現在穿不了了，你要不要去試試？合适的話你可以拿走，我只穿過一次的。”
我喜歡得不得了，激動地脫了衣服就把裙子往身上套，一旁的徐崃吓得捂住了眼睛。
我換好裙子後，鏡子說了句：“好看。”
我見徐崃把手拿開了，問他：“好看嗎？”
他害羞地點了點頭：“好看。”
23
“鬼屋”其實就是一個廢棄的停車場，一點都不吓人，但因為鏡子愛講鬼故事，那個地方就變成了小孩口中的“鬼屋”。
我家附近有一個公共籃球場，籃球場有一個停車的地方，大門是半圓形的，只能通過一輛小汽車，大門過去是一扇上了鎖的舊到生鏽的鐵門。那裏常年沒人打掃，沒有水泥的地方雜草叢生，還有幾塊方形水泥，在草地裏擺放得特別整齊。應該是當初做東西的時候水泥不夠了，所以故意這樣弄的。
有天我們在“鬼屋”玩，鏡子忽然問：“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個地方很吓人？”
我搖頭：“沒有。”
她：“你看這裏的雜草，還有生鏽的門，說明這裏有些年頭了。草地裏的石塊很可能是無名墓碑，地下埋了人。這裏是放自行車的地方，可為什麽要安兩扇門？那扇門還用鐵鏈子上了鎖，根本沒被打開過。”
徐崃已經吓得縮到了我身後，手一直抓着我的衣袖，還有些小夥伴已經退到了“鬼屋”門口。我“哦”了一聲：“所以這裏以前有可能不是放自行車的地方！”
“對！你們現在有沒有感覺背後陰森森的，我好像看見一個穿着白衣服的女人了，她的眼睛是紅的。”說完，她大叫，“太可怕了！快跑啊！”
“啊啊啊啊——”我們倉皇逃竄，跑到了球場門口。
我忽然發現徐崃不見了，問：“徐崃呢？”
小夥伴：“徐崃跑了。”
我們只是跑出籃球場，徐崃直接跑回了家。
24
我做作業時，徐崃閑着沒事就會看我的書。
有一天，我正絞盡腦汁地想數學習題，在一旁的他忽然開口說出了一個答案。
我震驚地看着他：“你會做？”
他一臉傲嬌：“很簡單啊！”
我笑嘻嘻地把作業本推給他：“那你幫我做。”
他把作業本推還給我：“會被發現的。”
我：“不會，之前你寫的作業都沒被發現。”
結果他一本正經回我：“可我不知道六七十分的作業應該對多少題，對的題目太多會被老師發現的，萬一老師對你生氣怎麽辦？”
我當時覺得這個小屁孩真的是太讨厭了！
25
夏天是一個多雨的季節，且多是雷陣雨。每次下雨，小孩們就會站在門前，祈求雨下得再大一點，再久一點，因為這樣會漲大水，我們就可以疊紙船玩。
如我們所願，水漲起來了，而且有大人們膝蓋那麽深。
我們坐在桌子前，不停地疊小船。雨停後，我們再跑到門前一起放紙船，看誰的小船游得遠。
我指着徐崃的船：“哇，徐崃的船游得最快！”
徐崃看了看自己的小船，走到第四個臺階上，等自己的小船游過去的時候，他拿了起來。
我問他：“你拿起來幹什麽？”
“我等你一起。”說完，等我的船游到他身邊的時候，他才把自己的船重新放到水中。
26
因為我要上學，所以和徐崃待在一起的時間也不算特別多。七月，他爺爺的身體好些了，她奶奶就把他接回去了。
他走的時候，我把外公從井岡山帶回來的那枚紅色五角星胸針送給了他，并告訴他：“你不能弄丢哦！這是我最喜歡的胸針。”
他點點頭：“我一定不會弄丢的。”
他離開的時候，鞋子拖沓地面的聲音拖出了一條名叫“童年”的軌道。在這條軌道上不斷往返的時間列車，一次又一次加深了我記憶中的年少時光。
我一直以為徐崃是放風筝的人，可多年以後才知道，他是風筝飛行的軌跡的跟随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