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天地失色。
——題記
梅長蘇看着蕭景琰睡下,自己仍舊坐在他身邊,靜靜陪着。
月朗風清,夜墨星明。大湖仿若沉睡安眠的孩子,随着微風呼吸,波光粼粼。今夜是滿月,天上明明淨淨,沒有一絲繁雜的輕煙流雲。四周密林印在水中,潑墨一般。明月愈加明朗。
景琰睡得很熟。藺晨的藥量控制的很好,估計不過十日,那蛇毒就能連根拔淨。
救了他的命的,是他體內的寒毒,害死他的命的,亦是寒毒。
梅長蘇只留了一盞燈光,照着景琰的面龐。自小他都是有些怕黑的。
飛鳥沉眠,空山無人。天地為墨,吾畫乾坤。
梅長蘇終究從他身後拿起了赤焰劍。
宮羽淺眠,哪怕是微小的動靜都會把她吵醒。
禹山的湖心,天然一塊原石伫立,千萬年經受湖水的打磨,圓潤溫厚。這時倒映着燦燦月光,恍若佛前蓮臺。
她怔在門外,不敢置信的看着原石上那人。
雪青衣角清揚,長衫流光,青絲半挽半散,随那微風起落。
赤焰入血,赤金如血,把那瘦弱的身軀生生撐起一股霸氣,纖細的指尖握住劍柄的一剎那,四周湖水無端泛起波瀾,劍氣橫生,四散狂卷而去。
梅長蘇閉上了眼眸,微微擡頭,整個人沐浴在月光下。
赤焰染了光芒,仿佛塵封太久終究破土而出一般。光芒耀眼卻不尖銳。
宮羽恍然看到了劍神。
赤焰終于真正的出世了。在他真正的主人那裏。
梅長蘇失了內力,但再次拿起赤焰,身形中仍是不失氣概。寒月融融,他身形極快,仿佛與那赤焰劍融為一體。
推雲撥月,流風飛雪,進如青鸾長嘯,刺如猛虎出山。火鳳鳴舞于九天,青龍盤旋于蒼穹。
剎那間,原石之上的天空寒氣四起,流雲從四面八方彙聚而來。湖水開始沸騰,湖底紅鯉紛紛聚集到原石四周。
劍氣愈盛,天地愈是大變。禹山密林中驚鳥四起,林寒澗肅。近水遠山,都漸漸化為詭異的紫紅色。濃雲深處,電閃雷鳴隐約可聞可見。
宮羽慌亂的看了一眼沉睡的景琰,抱琴乘風飛身到一旁青松之頂。
梅長蘇沒有停止,他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的身前月華流照,皎皎盈光籠住他和赤焰。
他随身旋轉,長袖紛飛,赤焰化作一道光芒,直直刺入頭頂那一縷月光。
铮然琴聲大作,金石絲竹,律呂八音,清然柔和之氣從那青松之頂蔓延到九州八荒。
流雲漸漸散開,湖水漸漸平靜下來。
密林歸于靜谧,天空又是一片澄澈清明。
梅長蘇忽然像斷線人偶一般,頹喪的放下赤焰劍。仿佛,又變回了那個文弱書生。
他已失了內力,單憑那赤焰之劍,卻仍然有如此強大的氣魄。
難怪,難怪江湖數十年都未曾放棄尋求赤焰。
天地失色,望而卻步。
宮羽收了琴,轉身回到屋裏。
梅長蘇真的瘋了,自從他為了救七堂主沖進暴雨,他就已經瘋了。
宮羽越想越覺得不值。
“有什麽可哭的……”
宮羽睜大眼睛看着窗外月亮,慢慢拭了拭面頰的淚水。她不敢說話,只是怕,一開口就會哭出來。
“我本就命不久矣,用最後的一個月,給天下換來一個安穩的江湖,給景琰換來一個平靜的後半生,有什麽不好的呢……”
宮羽扭過臉去,錦衣華服下瘦弱的身軀微微顫抖着。她堅持着沒有哭出聲。
“宮羽,等我死後,勞煩你照顧景琰。我欠了他十年,這十年,他在江湖如履薄冰四面埋伏,他耗了十年的青春,耗了十年的命,保下了劍神林殊的名號,保下了赤焰。我能還他的,不多了。”
“宗主,他不知道……”
“他不用知道。”梅長蘇伸手拂去宮羽的淚水,“這是一個好夢,別吵醒他。”
梅長蘇拿了赤焰劍,踏上了下山的路。身後宮羽抑制不住俯身痛哭。
他連凡人都已經不如。
他在暴雨中舊傷複發,心脈傷口複裂。
當年梅嶺之戰紅袖招的銘心蠱在那場暴雨的刺激下複蘇,火毒複發。
他為了壓制蕭景琰的寒毒,割腕取血做藥引。
他為了治蕭景琰的眼疾,把他續命的回魂丹放進了蕭景琰的藥壇。
可惜,除了宮羽和那晚的明月,誰都不會知道了。
傲雪淩霜山空,落月飛花風中。
長劍映恒心,幾度酒撒蒼穹。
殘夢,殘夢,雲深不知歸處。
〖5〗
我做過最錯誤的一件事,就是明明見到你,還會錯過你。
——題記
祁州進入了雨季,禹山上數日連綿細雨,沒有停的意思。宮羽看了看窗外又一次陰沉下來的天空,心不在焉的看向窗外,眼中流露出絲絲擔憂。
厚重的黑雲中傳出沉悶的響聲,天氣極為悶熱,有些喘不上氣。湖水平如明鏡,沒有一絲風掠起波瀾。
宮羽端了藥,看到蕭景琰已經醒了過來,正踏着水中暗樁走向原石。
梅長蘇離開将近十日了,他的視力也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他體內的□□化解了蛇毒,底子硬,好的也就比別人快些。
“馬上要下雨了。”
宮羽悄悄站定在原石上。
“請七堂主回房吧,藥煎好了。而且馬上要下雨了。您身上有□□,還是不要着涼的好。”
蕭景琰無所謂的笑笑,目光悠悠然然落在遠山密林上。“你們宗主呢?”
宮羽微笑道:“宗主昨日進了山,大約……馬上就回來了。”
“進山做什麽?”
“給您采藥吧……”
“宮羽姑娘,不知道你們琅琊閣是什麽規矩,但在我們蕭府,以下欺上,可是會被投放冰窖蛇窟的。”
蕭景琰慢慢轉身,冰冷的眸子盯着宮羽,絲毫不見方才的閑适。
宮羽下意識退後一步,近乎同時,長林劍從蕭景琰袖中飛嘯而出。通身盈白之劍,在一片混沌的天地間,成為最明亮的一縷光芒。
“每一次的藥,都會讓我不停的昏睡,每當我醒來,你就會按時給我下一劑藥。”蕭景琰擡手收回長林,轉身看着宮羽,“你在隐瞞什麽?”
“七堂主說笑了。宮羽怎敢隐瞞宗主。”
“你當然沒有隐瞞你們宗主,”蕭景琰輕輕撫摸着長林劍,剎那間內力四散,四周湖水炸開一片水柱,恍然暴雨砸落。
“告訴我,梅長蘇是誰?”
宮羽自知不及蕭景琰,武力留扣自是不可能的。她不卑不亢跪下,一句話不說。
“不敢說是嗎?”
蕭景琰把長林劍伸到宮羽面前,又問道:“長林,是怎麽到琅琊閣的?這是小殊去梅嶺前,我贈與他的。”
“請七堂主回房用藥,您的病耽擱不得。”宮羽深深叩首,卻仍是不回答蕭景琰一個字。
“我不急着喝藥,我只是要見你們宗主一面。”蕭景琰忽然放輕了語氣,伸手扶宮羽起身。
“我們宗主怕是一時半刻回不來,堂主先喝藥吧。”
“是你剛剛說,他馬上就能回來的。”蕭景琰笑着看宮羽,“無妨,我去山中逛一圈,舒緩舒緩筋骨,總能碰到他的。”
“七堂主留步。”宮羽慌了神,急忙攔下蕭景琰。
“那你告訴我,梅長蘇是誰,琅琊閣拿走赤焰劍到底有什麽目的!”
“您真的誤會了。”宮羽一聽牽扯到琅琊閣才意識到,怕是蕭景琰以為這一切都是琅琊閣對付金陵蕭府的。
“我誤會了什麽?”蕭景琰劍指宮羽,“江湖誰不想得到赤焰劍,琅琊閣救我,無非就是為了江湖盟主的地位罷了。”
“琅琊閣從未有謀逆之心,與蕭府相安無事維持武林的穩定才是我們的目的。”
“那你把赤焰劍拿出來啊!”
“赤焰……赤焰劍不在這裏。”
“呵!”蕭景琰冷笑,心中不知是怒是愧,“那個梅長蘇将它帶回廊州了?好計謀啊!”
宮羽急忙起身要解釋,不想蕭景琰反手推她一掌,借力上前幾步點水離去。待到宮羽穩住自己,只看得到他策馬而去的背影。
祁州城四下無人,午後暴雨更是寸步難行,河道上游船都停泊在一旁,船夫聚在十孔橋下休憩。這時候洪嘉藥鋪卻罕見的迎來客人,讓一街的商鋪掌櫃都羨慕的要死。
可這洪嘉藥鋪的李掌櫃,現在卻手足無措汗如雨下,巴不得送這位貴公子早些離開。這尊佛表面上笑眯眯的,盤問起人來那真是口吐利劍避之不及。偏偏他帶着的那個小孩不知是那門的武功高手,竟無人可近他身。
李掌櫃擦了把額頭上的冷汗,顫顫巍巍敬上好茶,揣度着開口:“藺大少爺,這十幾年前的買賣,您讓小的找,小的也不一定能找出來啊。”
“混沌草可不是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