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鴛鴦錯 中

墨寒看着路徑,心頭微微慌亂,這條路,太熟悉了,熟悉得令他感到恐懼。

“馬上就到悅來鎮了。”她說道,以為這人是身體不舒服想讓他忍耐片刻。不料那人竟然突然像受驚了一樣,神情不變,但眼裏流露的卻是倉惶。“怎麽了?”她關切道。

墨寒怔怔地擡頭,看她眉宇的溫和,心頭更加苦澀,她真的不知道,還是什麽都忘了?無力地張嘴,卻不知要怎麽開口,他想說他可不可以不去,但是,下屬怎麽能拒絕主上的命令呢?最後只好認命地搖頭。

悅來鎮?悅來鎮!

怎樣到達的鎮上,怎樣住進客棧的,甚至進入房間的,這些他都沒有記憶,那些鱗次栉比的房屋,車水馬龍的街道都和那年一模一樣。他蒙住被子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只覺得耳邊很吵,說什麽急火攻心舟車勞頓,最後說了什麽他全沒印象。

誰在哭?走開!不要拉扯!放開!

誰在笑?滾!殺了他們,殺!

誰在尖叫?誰在求饒?關他何事,滾開,滾開!!!

墨寒急促地呼吸着,臉頰泛紅,不知何時睜開的眼眸裏全是戾氣和殺意。他全身都在瘋狂地顫抖叫嚣着殺!殺!殺!手掌運力,将緊閉的窗戶驀地打開,身體像是離弦的箭飛快迅猛的沖了出去。風刃從蒼白的面容間刮過,疼痛使得他愈加興奮,奮力地飛到一片林子,他才慢慢地落到樹梢上。

“閣下跟了這麽久,想必也累了,不如出來休息下如何?”聲音冰寒,冷寂的神情帶着地獄修羅的陰暗和血煞,完全看不出他在另一個人面前清澈無辜的樣子。

風聲飒飒,對面的一棵樹枝上斜倚着一個人,“閣下好耳力。”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帶着戲谑和輕佻。

墨寒撤回通身氣壓,恢複了前的冷靜,“翊閣主,別來無恙。”

李翊搖搖頭,嘴角微挑 “你怎麽總是這樣子,呆板得要死,和顏溪一個樣。”她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繼續,“不過跟蹤這麽久,想不到那個冰山美人也有那麽溫柔的樣子,也不枉我此行啊。”

他知道她說的溫柔是那晚的事,不過專門做的一場戲而已,她還當真了?足尖一點,輕盈地落到地上,對于這個女人,他向來能避則避,李翊,煞血閣閣主,一個專門做人命買賣的地方,沒有多悠久的歷史,但勢力擴大的速度令人心驚。可誰又知道煞血閣,是落雁閣的另一黑暗勢力。落雁閣的影衛和暗衛,都是從煞血閣出來的。嚴格來說,李翊是他的主子。

“墨寒,幾天不見,你輕功又長進了?唔,”她摸了摸下巴,眼睛微微眯起,“長得也愈發好看了,想不到褪去夜行衣,你整個人都變了,不錯不錯。”

墨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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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的人一直不停地叽叽喳喳,像個聒噪的麻雀,強忍着一掌拍死她的沖動,他沉默地往前走。

“你說,我現在去見顏溪她會不會趕我離開江南?畢竟她是我的主子啊。”

“你們喬裝來這小鎮幹嘛?是不是有特殊任務?”

“寒寒,怎麽不說話?我問你話呢?”

“墨寒,你放肆!”

被點名的人無奈地皺眉,微微側過身,“翊閣主,到了。”

李翊擡眼瞧了一眼面前的客棧,不禁搖搖頭,“我記得悅來鎮,顏溪曾經專門在此設立了一個分舵,主要是收集這裏的情報的。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有什麽重要信息”她話還沒說完就見身旁的男子臉色發白,心頭一緊,“你怎麽了?”

“閣主,屬下身體不适,先告退了。”語畢,不待那人回答就徑自離開,背影寂寥。

專門設立分舵?為了那人,她竟然做到如此地步!他緊握雙拳,手指不斷顫抖,他一再告訴催眠自己,那人是主子,而他是下屬,他和她從一開始就注定了不可能,所以,不要妄想,不要妄想!守在她身邊就夠了,只要一直呆在暗處靜靜守候就夠了,不要奢望自己不該高攀的東西。他不停地警告自己,可是心底傳來的疼痛讓他窒息,這些天的溫柔,幾乎忘記她此行目的。

“你去哪了?”冷淡的聲音突兀地響起,一向警覺的他竟沒反應過來,本就蒼白的臉色愈加難看。正欲跪下請罪突然憶起這是客棧,現在他還是她名義上的弟弟,弟弟?所以是不是意味着他暫時可以利用這個身份取得某些特權?他為這樣的想法感到可怕,一時怔愣使得他沒有及時回答。

華顏溪狠狠蹙眉,看着面前面色蒼白如紙的男子在自己的問話下走神,好氣又好笑,眼神不由得放軟,聲音也放低,生怕吓着了他 ,“不舒服嗎?先回房間去。”

“喔。”墨寒呆呆地點頭,才發現他們正站在樓梯拐角處,緊随着女子回到房間。

房間裏一股濃濃的藥味,女子指着桌上的藥汁說道:“剛剛來找你,你沒在,現在趁熱把藥喝了。”命令的語氣裏含着她不曾察覺關心。墨寒冰涼的心髒有些暖意,藥?一個影衛怎麽能因為單純的疲勞喝藥?這些年的刀尖添血的生活,他幾乎沒喝過藥,嚴重的傷勢也不過抹點藥膏而已。

墨寒緩緩的擡頭,眼眸清澈如水,定定地看着神情冷淡的人,“姐。”

華顏溪沒想到他會出聲,也沒料到他會如此鄭重地叫她一聲姐。語氣裏帶着難以言說的情感,像是感動,又像是渴望。“喝了吧,我先走了。”離開的腳步有些淩亂。

她覺得她的所作所為有些多餘,對一個影衛,她做的簡直出乎意料。甚至,幾乎忘了來這裏的原因。“顏溪,你對這個影衛,是不是太好了點?”剛出房門,一個幽幽地聲音便在耳邊響起。

看着這個以下屬的名義呆着身邊的好友,華顏溪只覺得頭疼,這人,還是少搭理的好,于是她冷着臉,眉宇間恢複冰冷,“是嗎?”

李翊雞啄米似的點頭,毫不在意那人流露出生人勿近的氣場,她笑嘻嘻的将走進,把人拉到一旁邊走邊說:“要說這個墨寒,可是我中意的人,當初他在煞血閣是我就注意到,這人啊,長得真是好看!當初你也是,這麽好看的人你竟然把他扔在了我那,但就是性格太硬。”說着還遺憾地嘆氣。

華顏溪不動聲色地掙脫那人的手,“明天我要出去,你好自為之。”

聞言,本來嬉皮笑臉的人臉色突變,“顏溪,你怎麽能扔下我逍遙快活,你明明知道那人”

“你惹的麻煩,關我何事?”她冷冷地說道,一個轉身閃進了房間,哐的一聲關住了門,李翊則在外面呼天搶地,最後只得垂頭喪氣地下樓找掌櫃打掃間房子出來,她也是倒黴,見人家公子長得秀色可餐,就手賤地調戲了下,誰知這人可不是個好惹的主,嚣張跋扈,愣是把她從長安逼到了江南,揚言要娶她,簡直就是笑話。

次日清晨,華顏溪直接無視面前裝可憐的女人,走到正在準備碗筷的墨寒跟前,“身體好些了嗎?”看那人點頭,她才繼續,“那早飯後你跟我出去一趟。”

“顏溪,你出去幽會,帶着你的,弟弟,這樣真的好嗎?要不把我也帶上,這樣也不會別扭,你見那人也不會顯得太刻意。”李翊坐到一旁的凳子上打量着身姿挺拔的男人,“墨寒,你應該比顏溪大,怎麽會喊她姐姐呢?”

墨寒回過頭微微一笑,保持沉默,他的臉色不算好,但那抹笑卻像春風拂面,溫雅得不可思議,看得向來冷漠的人微微失神。

街上人流如織,車水馬龍,極是熱鬧,墨寒盡量縮小身體避免和別人肢體接觸,一個影衛,本就不該出現在這種地方。

華顏溪走在前面,回過頭便發現原本該跟在身邊的人竟然不見了,她想都沒想,按原路返回,在一家書畫店門前找到了那人。彼時,他正站在門前,定定地瞧着店裏陳列的山水畫,心底波濤洶湧。

“你站在這幹什麽?”一個異常冰冷的聲音使得他回過神,身體驀地僵硬,随即恢複正常,整理好表情,他回過頭,嘴角噙笑,眼神溫和,風度絕然,惹得路過的女子紛紛投以注視,墨寒絲毫未覺,只是習慣性的垂下眼睑,“姐,我被人流擠到這了。”街上人雖多,但不至于會讓人走失甚至被擠到一旁。

華顏溪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沒有拆穿拙劣的謊言,只微微嘆氣,“走吧。”

墨寒望了一眼店裏那幅江南雪景圖,不動聲色地動了動自己的右手,随後追上那人的腳步,很多事該來的總會來,他想逃,也逃不掉。

墨寒見到了那個人,青衫隐隐,容顏普通,但眼神明亮,眉宇間的溫柔仿佛能容納世間所有冰寒。那一刻,他有些想逃走,在這個男人面前,他驀地生出深深的無力感,太像了,他們兩人太像了,難怪,每當他笑的時候,她會失神,也會瞧着自己的眼睛發呆,原來,是這樣。

男人看到他們并不驚訝,大大方方地側身做出一個請進的姿勢,有些破舊的房屋,但是院中的那株梅樹卻顯示了主人的精心栽培。

“我就知道,那人是你。”男子清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明朗從容。

華顏溪突然就笑了,眼神溫柔,“是嗎?公子當真料事如神。”

他難得地聽到那人的戲谑,接下來的所有就像在夢裏,唯一有的印象是男子說他叫彥笛,彥笛?

墨寒趁着兩人不注意偷偷溜了出來,漫無目的地走走停停,熱鬧的街道熙熙攘攘,他置身其中,茫然如昨。突然,一道身影闖進視線裏,白衣如雪,發似浮雲,面若桃李,冷若冰霜,那是,華顏溪!

她不是該在彥笛家嗎?轉眼已來到身着白衣的女子身邊,“姐?”他不知道他的語氣是疑惑,還是欣喜,但那人轉過頭時,他微微失望,那雙眼向上微挑,風流多情。

“翊”街上人來人往,他停頓了下,“你怎麽會在這裏?”

李翊知道他認出了自己,急忙拉着人就向人少的小巷跑去,人多眼雜的,她不敢保證會不會被人發覺。“墨寒,你不是該和顏溪一起的嗎?怎麽你一個人出來了?”手心一空,他掙脫桎梏,眼神清寒,沉默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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