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鴛鴦錯 下

“我出來走走。”微微側開頭,“你怎麽易容成,主子的樣子?”

李翊不以為然,聳聳肩無所謂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為了逃避某些人而已。”她沒有漏看他眼裏一閃而過的落寞和失望,向來聰慧的她突然生出一個大膽的念頭,這家夥,該不會是動情了吧?她心頭一跳,狠狠皺眉,心裏空蕩蕩的,不知何由。

“既然出來了,便和我去一個地方,保證你去了就不想回來了。”說着也不管男子的掙紮,硬拽着人向某處走去。

鴛鴦樓。

李翊發現那人手抖得不成樣子,困惑地回過頭,發現那個一向淡雅沉靜甚至稱得上冷血的人面色慘白,清澈的眼眸裏不複光亮,取而代之的是洶湧的恨意,像是滔天大火熊熊燃燒一切的瘋狂,偏執得令人可怕。

“墨寒,你”她一句話沒說完就住口了,因為這人看她的眼神簡直就是在看死物,冰冷絕然,殺意濃濃,他想殺她?李翊微微眯起雙眼,向來多情的眸染上一絲涼意。

“這麽看你的主子,可不是一個好的影衛所為,墨寒,你知道你在幹什麽嗎?”涼涼的話語像是把他從崩潰的邊緣拉扯出來,墨寒掙脫女子的手,一言不發,平靜得好像什麽都沒發生,“是屬下越矩了,閣主恕罪。”他微微低頭,不待人說話,徑自看了眼沉寂的鴛鴦樓,轉身離去。

手心再次一空的感覺并不好,李翊難得的有些悔意,不該和那人那樣說話的,疾步追上去,只見那人在無人的小巷裏足尖一點,迅速消失。她在心底狠狠地罵了句,認命地追随而去。

……

“長得不錯,不過二十兩,只能是二十兩,不能在多了。”

“二十兩就二十兩,這兔崽子歸你們了。”

“長得可真漂亮,賣入鴛鴦樓的孩子,可是完了。”“以後就只有靠那副漂亮的臉蛋生存了。”“你們說,這孩子還沒被□□吧?”“別,現在他可是媽媽的搖錢樹,敢動他你不想活了?”

走開!滾!別碰我!髒!

誰在笑?殺!殺!

“我替你殺了他們,你要怎麽感謝我?”

“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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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她走?跟她走!

“從今以後,你便是我落雁閣的人。放心,誰都不能動你。”

空無一人的官道上,原本伫立一旁的花草樹木被他的內力摧殘得倒在一旁,遍地都是殘枝落葉。墨寒急促地呼吸了一口氣,主子,他要去找她,對,找她!

“你要去哪?”李翊皺眉擋住他的去路,他這個樣子,難保不會出事。

“翊閣主,屬下是主子身邊的影衛,您是沒有資格阻攔命令屬下的。”他聲音一向無波無瀾,現在聽到這樣生硬的語氣,她恨不得一掌拍死他,但是,這人說得卻是沒錯。

“墨寒!”

墨寒忽地轉身,那人站在她身後,蹙眉,然後向他招手道:“過來!”

那是他聽過這一生中最動聽的命令。

華顏溪瞧着身邊看似冷硬實則敏感脆弱的人,眼神驀地柔軟,“走,回去。”

“好!”墨寒輕輕點頭,陰暗的世界似乎變得明朗。兩人緩緩離開,完全忽視了一旁的人。李翊氣笑了,這算什麽?“好歹我救過你,你讨厭鴛鴦樓,但若不是我,你可能也就遇不到這麽好的主子了,怎麽對我就不知知恩圖報呢?唉。”她長長一嘆,撕掉□□。

她說話聲不大,但是以兩人的內力也可以聽見,華顏溪疑惑地瞧着停下的人,反應極快的她這次也沒回過神,那人如同離弦的箭竄了出去。

墨寒一把抓住正欲離開的不羁女子,“你,說什麽?什麽叫你救我?”他死死的盯住她,手也不自覺地用上了力。

李翊吓得一跳,手臂上傳來的疼痛和那人眼神中傳達的痛苦和不敢置信讓她反應過來,“我,說錯了嗎?你,你當初不是被賣到鴛鴦樓了嗎?我救了你,把你帶回去扔給了顏溪,但是沒想到你會當暗衛,來到了煞血閣。”

她話剛說完,就見那人嘴唇唰的失去了血色,雙手無力的垂下。華顏溪走過來,關心道:“怎麽了?沒事吧?”

墨寒呆滞地擡起頭,忘了尊卑,“七年前,你有沒有到過江南?有沒有到過鴛鴦樓?”

華顏溪心頭一慌,不自覺地避開那灼人視線,七年前?她剛接手落雁閣。“沒有。”她眼睜睜地看着那人像是失去所有依靠般垂下眼眸,雙肩顫抖,心頭一痛,竟不知說什麽好。李翊則有些呆愣,她或許知道怎麽回事了。

“主子,翊閣主,屬下剛剛多有冒犯,罪該萬死,請主上責罰。”說着後退一步,直挺挺地朝兩人跪了下去。

原來不是她忘記,而是從來都沒有相遇。這些年,他執意留在她身邊。只為報當年恩情,在黑暗的日子,他唯一的想法是不要讓她受到任何的傷害,可是,誰會想到,多年陪伴,他把自己的心也賠了進去,但從未覺得可怕,因為一開始他就做好了為那個人付出所有的準備,失了心并不可怕,甚至讓他有種明确的歸屬感,心停靠在那人身上,竟不會覺得無所依靠。可是這麽多年來,有人突然告訴他,當年那人,不是她!

所有的堅持似乎變得有些可笑。他迷惘,當初是因為報恩才會愛上,但若是沒有這前提,這份感情算什麽?如同無根之萍,漂泊無依,沒有歸屬。

那一刻,他才深切地感到,深切地覺得自己是一個生活在黑暗世界的影衛,無情無欲。

“也就是說,當年他被他爹賣進鴛鴦樓當小倌,被你救了,但你當時假扮我,讓他誤會了?”華顏溪坐在木桌旁,冷冷地看着故作驚慌的女人,恨不得甩一耳光過去。

“大概,不然他反應也不會這麽大。”李翊摸了摸鼻尖,理虧道,“其實我也很無辜,當時看那孩子長得不錯就手賤救了他,但他那時看上去太小了,我便把他帶回去扔給你了,誰知道他會當影衛啊,我,”她臉皺成了一團,“我錯了,但,這不是給了你一個好影衛嗎。也算将功補過。”

李翊做好了被狠狠揍一頓的準備,但是反常的,那人只是揮手讓她滾。她屁颠屁颠地離開了。

華顏溪揉了揉太陽穴,終于明白那人在江南的種種反常之舉,蒼白的臉,脆弱絕望的眉眼,身體急劇地消瘦。她不曾知道,往事對他有如此大的影響。難怪他會那麽依賴她,會很自然地喊出姐,還會偶爾的向她扮無辜,原來,這一切都建立在當年最脆弱無望的時候,以為是自己給了他希望。

她驀地心煩,若所有都是誤會一場,那她之于他就是單純的主子了。

華顏溪第一次感到迷茫,在彥笛家發現那人不在,她心慌莫名,難得的牽挂,以至于之後彥笛說了什麽她都不知道。

窗外的陽光照進屋來,明媚溫暖。

墨寒複雜地看着進來的女人,紛亂異常。

“你還好嗎?”李翊問道,陽光灑在身上,她感覺不到任何暖意,見他沉默,她難得正經,眼角遺落一片苦澀,“我這一生最後悔的事,大概就是當初扮成顏溪讓你誤會了,否則,也許你動情的,會是我。”

室內一片安靜,良久,墨寒才張口道:“當年,謝謝。”除了這兩個字,他不知道該說什麽,若當年他知道救自己的人是她,或許,他仍舊不會愛這個人,但毋庸置疑的是,他不會選擇待在華顏溪身邊,對她動心。命運弄人!

華顏溪站在門外,聽到兩人對話,突然轉身離開,當年是錯,但從今往後,她卻不能再錯了。

彥笛驚訝地看着門外的人,“你怎麽回來了?”

“我要回長安了。”她說,表情很平靜。

彥笛手一抖,“回去嗎?”聲音近乎自語,“這些年總會有人在暗中相助,我知道那是你。”他眼神驀地變得堅定,擡眼看着面前的人,“是我,誤會了嗎?”看眼前的人不語,他慘然一笑,“當年,你為什麽救我?又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當初在山賊手中救下彥笛,只是因為她年少到江南遇過一個男孩,曾經為她作畫,他和那人有一樣清澈的眼眸,一直以為對他的好感是喜歡,如今和那人的點滴裏,她才明白,什麽叫做喜歡。

次日清晨,華顏溪敲開隔壁房門,對着沉靜的男子伸出手,溫柔一笑,“走,我們回長安。”回去,你受過的所有傷害,讓我用餘生為你治療。

多年以後,兩人攜手共游江南,街上有一男孩為一女孩畫像,墨寒見此輕輕笑了,對着身邊的女子說道:“小時候我也為一個女孩畫過呢,那天大雪紛紛,那人披着紅色披風,醒目張揚,我畫好了,那人卻不在了,只把她的披風留下來了,可惜,後來那件名貴的披風被父親賣了。”

華顏溪一愣,牽着那人的手,十指相扣。當年他陰差陽錯認錯了人,她也将他誤認,兜兜轉轉這麽多年,幸好他們還在彼此身邊。

“墨寒,我有沒有告訴過你?”

“什麽?”

“我愛你。”

陽光暖暖,墨寒嘴角揚起,環住她的肩,“我也愛你。”

兩人相視一笑,攜手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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