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紅塵客 中
獨孤澈淩病情的加重,讓整個泱蓮宮措手不及。
涼歌站在他的殿外,身子筆直堅毅,看着侍女不停地從裏面端出來被鮮血染紅的水,面無表情。巫昱站在她身後,不斷地擦着額角滴落的冷汗。
“這就是你師父所謂的起死回生?”她淡淡地問道,分不清喜怒。
因為獨孤淩澈的病情惡化,讓有神醫之稱的巫昱也棘手,于是他舉薦他的師父。
“你在質疑我的醫術?”燕瑤從裏面走出來,嚣張傲慢。
涼歌看着面前的少女,和她差不多的年紀,卻是巫昱的師父,她雖然興趣極大,卻不願冒險,關于那人的一切,她不敢賭。
“你以為呢?”涼歌反問。
燕瑤無所謂地聳肩,瞥了一眼極力減小自己存在感的徒弟,覺得自己老臉都丢盡了,揚揚下巴,“你下去。”
看到涼歌點頭了,他才狗腿地離開。也不在意兩人間奇怪的氛圍。
“涼歌,多年不見,你還是老樣子。”她以極熟稔的語氣說道,然後負手向外走去。涼歌走到她身邊,長睫微垂。
“他怎麽樣?”
燕瑤有些驚訝,她以為她還會反擊,但是開口竟然問的是那個病秧子,眼裏閃過一絲狡黠,“病入膏肓,無藥可救。”
涼歌心底一顫,臉色驀地蒼白。“你,胡說!”她的眼裏冷意明顯,帶着令人無法看懂的情緒,似堅定,又似悲哀。
燕瑤垂首把玩自己的手指,“我們多年未見,不應該把酒言歡嗎?何必為不相幹的人亂了心神。”
“我還有事。先離開了。”說着竟是不等燕瑤說話就離開了。
涼歌再次出現在他的寝宮外時,手裏已經多了一碗熱騰騰的藥。“宮主,我不會讓你有事的。”她低低凝視着還處在昏迷中的人,眼神溫柔深情。把藥放在床邊,猶豫了好久才擡手欲撫上他臉頰,突然就放了下來,高貴如山谷幽蘭,怎麽看這動作都像是對他的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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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在意他?”燕瑤突然地闖進,使得涼歌皺眉。
“關你何事?”
燕瑤輕輕笑道,走進俯身在耳邊說:“若是你在意的,我倒是有興趣救他一救。”
涼歌不禁轉頭,“條件?”
“沒想好。”
他蒼白的臉隐在陰影裏,文弱精致,卻像上好的瓷器般易碎。
她閉眼,終于明白了所謂的情深傷人,他的溫柔就像泥沼,她越想向外掙脫,就越是陷得越深。“無論什麽條件,我都答應。”
身邊的女子沒有露出得逞的笑容,相反一臉探究好奇。
“你該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她沒有回答,只是睜開的雙眸寫滿了堅定無懼,燕瑤緩緩搖頭,嘆息的離開了房間。
涼歌轉頭仔細地瞧着躺着的人,這江湖裏,能夠救他的,真的就只有那個張揚清傲的女子了。她怎麽舍得,怎麽舍得他有事?
無論怎樣的代價,她都要救他的,即便,粉身碎骨。
……
清冷的月色穿過稀疏的枝桠灑落在地,樹影幢幢,形如鬼魅。
燕瑤斜倚在樹幹上饒有興趣的看向來人,“他出事了,你不應該是最高興的嗎?萬人之上,權勢滔天,這些可比所謂的感情來得可靠多了。”
涼歌沉默瞬間才開口道:“是嗎?你眼裏若只有這些東西,那真是可憐。”
她不怒反笑,雙手環抱,“可憐?我倒要你看看,什麽叫做可憐,什麽叫做可悲。”說着風情萬種的撫上落在肩頭的發,轉換話題,“他受過嚴重的內傷,加上寒氣侵入五髒六腑,救他也不難,但我還差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
燕瑤走近,在她耳邊輕輕吐出幾個字,成功地看到那人臉上血色褪盡的模樣,頓時覺得心情大好。
涼歌側過頭,淡淡的點頭,“我會取來的。”語畢,竟是不再管身後人說什麽“三思後行”之類的話,徑直離開了樹林裏。
所有人都想不到獨孤澈淩醒來後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興師問罪。
紫色珠簾內,她只覺得全身發冷,額頭的鮮血順着眼角劃開白皙的臉頰,看上去極其可怖,地上還有他憤怒砸碎的瓷碗,涼歌只是沉靜地跪下,只聽見那人冰冷的聲音落在耳中,“本宮竟沒料到你是栖邪宮的人,這麽多年,你隐藏得倒好,此次若非燕神醫揭露,本宮怕是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涼歌驀地擡頭,卻撞進他飽含冷意和殺氣的眸,心頭一顫,辯解的話生生地咽下,張了張嘴,只是無力地說了句“我沒有”。她怎麽會想要殺他呢,愛都來不及,怎麽會忍心去傷害他。
“沒有?宮主病情突然惡化,那是為什麽?因為他沾染上了蔭巒花粉,對于一個寒氣入體的人來說,蔭亂花粉可是致命的,這個,你不會不知道吧?”一旁的燕瑤添油加醋道。“你們離開栖邪宮時,恒樊對你說了什麽,你不會不清楚吧?”
她忽地一怔,突然就明白過來,擡眸注視着那人溫雅的眉宇,悲涼湧上心頭,原來如此!栖邪宮邀約,執意地赴約,恒樊的刻意接近以及故意逗留,病情突然加重,不過是懷疑她而已,栖邪一行,不過是想要除去她手中權力而已,僅此而已!她放在心尖的人,只是為了集權,把自己放在風口浪尖,演一場戲而已!涼歌忽然就想流淚,低低垂眸,只聽那人說道:“少宮主涼歌恃寵而驕,以下犯上,欲圖謀不軌,即日起削去少宮主之位,逐出泱蓮宮,永不召見。”
聲音裏終于不複暖意,森涼薄情,如同尖銳的利刃,狠狠地刺進自己心髒,毫無防備。
她纖長的手指死死地陷入皮膚,穩住自己的嗓音,“謝宮主,不殺之恩。”
字字誅心,她俯身磕頭,固執地将眼淚收回。
……
燕瑤大大咧咧地坐到精致的梨花桌上,看也不看房間的主人,徑自說道:“條件我想好了,”她歪過頭,笑容燦爛,“既然你那麽愛他,那就廢去你一身內力,然後,不,準,再,愛,他!”
“你什麽意思?”不愛?一種不安的預感傳來。一個瓷瓶突然扔了過來,她聽到她說:“你沒有資格愛他!這是紅塵客,吃了它,你就會忘記所有關于他的事。”
涼歌忽然就站起來,胸口仿佛是千萬蟲蟻撕咬,痛得她不知所措。沒有資格?
紅塵客,服之,忘卻前塵過往,愛恨嗔癡不過雲煙消散,不過一場水月鏡花。一切,就真的只是過客了,她是他的過客,他也成為自己生命裏的塵埃,無足輕重。連最後的牽挂都不留,若僥幸活下來,還是如行屍走肉般活着,有什麽意思?指尖都在疼,“你,真是殘忍!”
“一個殺手,竟然想去學正常人生活,去愛人?真是天大的笑話,你想正常的生活,我就偏不讓,看到你痛苦,我就活得很開心。”之後的話,涼歌已經聽不進去,就連思緒都有些飄遠,腦海裏,卻只有那人站在櫻花樹下,朝自己溫柔的笑。
“好好照顧他。”她低低地說,尾音顫抖,她曾以為,她會永遠守在他身旁,就算不說出自己的心意,但只要他過得好,便也別無所求了,如今看來,這些都是奢望,她連站在他身邊的資格都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我回來了,應該會穩定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