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二十一 驚目

“救命啊!!”

陳習幾乎是慘叫一聲,路上行人紛紛側目,陳習木着臉僵硬地享受了視線的洗禮後回過頭,貼着車門壓低聲音向裏面道:“還是請先回宮吧!”

“那不行,朕還沒見到他呢。”

“召他進宮不也一樣嗎?”

“怎麽可能一樣!一樣的話朕折騰一晚上是為什麽?”

“……不論如何,出來這麽久被宮裏發現多不好……”

“不,朕可決不會無功而返。”

請問這是什麽'功'!陳習還想垂死掙紮,車門“啪”的打開,劉深伸出手來一把捏住了陳習的脖子。

“奴才……領旨。”

有了陳習,他們自然很容易的來到了鐵獅子街,找到了那家藥鋪。藥鋪外面挂着牌子,寫着“吳記”,外面有木梯,沿着木梯上去,劉深果然聞到了熟悉的藥草味道。二樓一扇門鎖着,另一扇門虛掩着,劉深揮揮手讓陳習下去,自己像個毛賊一般湊上去,從門縫裏窺探。

這一看,他立即氣血上湧,險些沒噴出鼻血來。

顧承念渾身光|裸的站在房裏,正拿着手巾,在擦拭自己的身體。“咣”的一聲,劉深一下沒停住,撞上了房門,他連忙閃身躲到一邊,可顧承念顯然已經聽見了:“誰啊?”

劉深又倒退了兩步,才像是找回了呼吸的能力。要是再多看一眼,自己搞不好就要窒息而死了,呼吸過于急促,他輕聲咳嗽了兩聲。這家夥怎麽搞的!為什麽會光着身子一|絲|不|挂地站在自己的屋子裏?——就算站着,好歹也鎖好門啊!他忍不住埋怨——等等,不對啊……又不是沒見過他的身體,緊張兮兮的自己才有問題吧?裏面的人朝外面走來,一邊走一邊還在問:“連二?”

這時候想跑也跑不了了,劉深尴尬的看着顧承念拉開門走了出來,在看到他後愣住,随後瞪大了眼。

“那什麽……”劉深想說點什麽掩飾一下,卻想不出說辭。顧承念只穿了褲子,披了棉襖便出來了,這副衣衫不整的慵懶模樣,自己可是從來沒見過,劉深覺得自己的臉都要紅了,不知道要如何緩解現在的氣氛,然而顧承念迅速窺探了下左右,撲通跪了下去,低聲急促道:“微臣顧承念叩見皇上……”

要是在往日,劉深一定覺得這呆子真掃興,可今日,顧承念這舉動倒是緩解了他的尴尬。他連忙趁此機會整理整理表情,故作正經的低聲道:“宮外無須行此大禮。先進去吧。”

然後便自己先走進了顧承念的屋子。顧承念連忙站起來跟着走進來,一邊走一邊迅速将棉襖穿好,劉深瞟一眼,覺得心跳得仍然很快,他轉過頭,在屋裏來回踱步,掃視着四周的陳設。屋子不大,地上放着火盆,旁邊一張四方桌上擺了些雜物,另一邊靠牆立着一個櫥子,裏面也擺滿了東西。此外,就剩下兩張破舊的椅子和另一邊的床。劉深看了一圈,這才漸漸冷靜下來。再回過頭來看身後的人,突然覺得這情景有些好笑,忍不住笑了出來。顧承念還站在原地,此時一臉不知所措。

“你就不會讓朕坐下嗎?”

顧承念像剛有了生命的木偶般,這才反應了過來,忙請劉深坐下,然後就要去樓下借熱水泡茶。劉深攔着他道:“朕不喝茶,你也過來坐。”

和皇上平起平坐,這怎麽可能!顧承念起初怎麽也不肯,最後劉深臉一黑,他還是乖乖的坐在了另一把椅子上。

“連二是誰?”

顧承念剛要站起來回答,在劉深眼神的威脅下沒敢,只得垂着頭道:“回皇上,連二是樓下藥鋪的夥計。”

“你剛才在幹什麽?”

“回皇上,只是擦一擦。”

“擦什麽?哦,算是洗個澡?”

“……是的。”

劉深心裏忍不住牢騷,就這麽開着門,看樣子那個什麽連二平日裏經常上來,如若方才來的真的是他,這般□□豈不是都要被他看去了?這個呆子,真是的!他有些不高興的道:“光着身子站在屋裏擦?虧你也不怕冷。以後還是小心些,關好門窗才是。”

顧承念頭埋得更深,兩手緊緊地捏着膝蓋。估計是覺得不答話不好,過了許久才憋了句:“皇上教訓得是……”緊張兮兮的樣子讓劉深又忍不住失笑,“朕可沒教訓你。”這家夥,不會聊天更不會讨好人,陸老爺子說的不錯,真讓他做個什麽大吏,沒幾天就要把宮裏的人得罪完了。

既來之,則安之,劉深将之前自己的羞澀抛諸腦後,開始肆無忌憚地打量着顧承念,因為剛才的倉促,慌忙之間他只是穿了褲子和外衣,頭發在腦後胡亂紮起,顯得十分狼狽,然而整個人的氣場仍然非常死板,劉深不禁開始想象這樣的讓顧承念坐在自己腿上的景象,想象他窘迫得不知該看哪裏的視線,想象自己的手撫過他的臉,脖頸,胸膛,腰,臀部。

心跳。

心跳。

身體裏有燥熱的火,顧承念就坐在對面的椅子上,只要自己伸出手去……

“喲!您吶!要點什麽藥材?”

腳下忽然傳來清晰的說話聲,吓了劉深一大跳。

“給我開兩服治風寒的藥。”

“請問是大人用還是小孩用?還是家眷老人用?……”

劉深看了看腳下木質的地板。這是樓下藥店待客的聲音。他有些震驚的看着顧承念:“樓下說話,你這裏聽得這麽清楚?”

“回皇上,是的。”

看來在這裏,自己想做什麽也做不了啊……劉深忽然覺得自己也很不知足,原本只是想偷偷看顧承念一眼,看了,卻又想和他說話,說了話,卻想要更真實的肢體接觸……之前的種種羞澀早被抛到腦後去了,他從不知道,自己居然這麽容易被欲望控制。

這樣的地方,什麽也做不成啊。劉深看看拘束的顧承念,突發奇想,道:“把衣裳穿好,帶朕出去逛逛吧。”

“啊?”顧承念露出為難的表情,似乎是想了想措辭,才試探着開口道:“啓禀皇上,外頭街上人煙紛雜,擁擠不堪,聖上九五之尊,龍體若是被街上的閑人沖撞了可不大好……”

“哼……”劉深已經站起來走到了門口,聽了這話,又轉身走到顧承念身邊,□□裸的視線在他臉上來回掃。顧承念想不留痕跡的後退,卻聽到了讓他渾身僵硬的發言。

“你若是覺得在這裏讓朕吃你一次比較好的話……那朕也可以在這裏呆着。”

為了避開麻煩的陳習,劉深命顧承念另尋一個門出去。倉庫旁邊有另外的樓梯通向藥鋪的後院,下樓後,穿過狹窄的小過道,無聲無息地從後院的一扇小門裏出來,到了另一條大街上。

路的對面倚牆站着幾個小孩,看見兩人出來,如同見了食的雀兒一般,都拍着手跑起來。

“顧呆子跑了!顧呆子跑了!”

這是什麽情況?劉深和顧承念都愣住了。劉深道:“你每天出門都是這樣的?”

“回皇上,這,這是頭一次……”

話音未落,只見街角處轉過來一群人,卷着路上的塵土向這邊跑來。劉深終于看清了,領頭的是陳習!這家夥,居然買通小孩子監視朕?!劉深看得到他臉上表情扭曲着,邊往過來跑邊做着口型“皇上您答應了一會兒就回去的!……”,于是他想也不想,拉起顧承念轉頭就跑。顧承念被他拉得一個趔趄,磕磕絆絆跟着跑。

“皇上,陳大人……”

“陳習那家夥非得讓朕回去,朕不願意!”劉深拉着顧承念來了個急轉彎,拐進另一條巷子,“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怎麽能不好好逛逛!這附近你應該很熟吧!去個人多的地方,咱們好躲起來!”

于是在顧承念的指示下,兩人七拐八拐之後從一條小巷裏出來,眼前已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劉深拽着顧承念左一鑽右一鑽,過了幾層人牆,再回頭一看,早已不見陳習及其他人的身影。

劉深得意地摸着下巴,“哈哈,陳習這臭小子總以為朕好對付,朕拾掇他易如反掌!”

顧承念彎着腰大口大口喘氣,顯然這種長距離奔跑讓他很吃不消,劉深拍拍他的背,取笑道:“難怪平日裏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這兩步就把你跑成這樣。”擡頭一眼,不遠處又有幾個內廷侍衛打扮的人走來,他連忙拉起顧承念轉身往前走,走了不遠,看見路邊一家茶館裏人圍得水瀉不同,二話不說向裏擠去。

“好!!”裏面叫好聲不疊,隐隐約約聽得到絲弦之聲,劉深沒聽過,便問:“這是幹什麽的?”

“回皇——”顧承念剛答了兩個字,便被劉深一把按住嘴堵了回去。劉深把他拉近些湊到他耳邊道:“被人發現了太麻煩,從現在起叫我的名字,知道嗎?”

顧承念瞪大了眼,顯然這對他來說過于大逆不道,根本接受不了,沒等他說出什麽反對的話來,外面突然又湧進來一撥人,兩人猝不及防,一直被往裏擠去,擠到了靠近大堂柱子的地方才停下來。

兩人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起,即便是交歡的時候,也沒有貼得這麽緊過。劉深覺得自己的心又悠悠飄起來,他一手扶着顧承念的肩膀,一手撐着柱子,嘴唇有好幾次都觸到了顧承念的臉,這讓兩個人都有些臉紅。喧鬧的聲音漸漸都聽不見了,二人就這麽靠着,一動不動。

這樣大庭廣衆下親近可是頭一次,雖然被擠得很不舒服,劉深的心裏卻很快樂。

他看得見顧承念飛紅的臉。

有些事情,真正在意起來,卻是非常讓他不安。之前劉深自問不知睡過了多少人,從未想過“你情我願”之類,只圖自己享樂。如今不知不覺間,從“喜歡和男人做這樣的事”,變成了“喜歡和顧承念做這樣的事”,又順理成章地變成了“喜歡顧承念”。

一個人“喜歡”和另一個人的“喜歡”有着什麽樣的相同與不同,這是一個謎團,畢竟大部分人都不會把自己的心事拿出去講。而劉深,甚至沒有深究過何為“喜歡”,就擅自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因為如此,所以不知不覺間他開始貪心,開始在意顧承念的想法,想讓他也可以更在意自己,想讓他擁有和自己一樣的感情。

當然,其實從各種意義上來講,顧承念是很在意這位高高在上,興趣愛好有點出格的君主的……或者說是不得不在意?

結果兩人到底也沒聽清裏面在說什麽,好不容易又擠出來,顧承念解釋說,這是家很出名的說書,因為連說帶唱曲,所以很受歡迎。又逛了一會兒,劉深就喊肚子餓,要吃東西。

顧承念從路邊攤買了兩個包子,遞給劉深。

“你就拿這個打發我?”劉深翹起一邊眉毛,看着顧承念惴惴不安地捧着那兩個包子。倒不是說他對包子有什麽意見,只是……這也太窮酸了吧!

“微臣……這,我出來只帶了這些錢,也只能買兩個包子了。”

劉深摸摸自己身上,也沒有錢。他根本沒有帶錢這個概念。

當今皇上,在街上只買得起兩個包子!

顧承念看看劉深的臉,小聲道:“請稍候片刻。”便向路邊跑去。劉深哪能讓自己一個人被扔在這大街上,也跟了過去。

牆上碩大一個“當”字,劉深突然恍然大悟:這是可以拿東西換錢的當鋪!他非常欣賞地拍拍顧承念的頭,這家夥也挺知道變通的嘛!而後者從身上解下一個荷包,便要遞到櫃臺上去。

“慢着!”劉深瞅着這荷包有些眼熟,連忙拉住他,“這是上次老三送你的吧?你居然要賣了它?”

“不是賣,”顧承念連忙搖頭解釋,“現在先拿它換錢,之後我會把它贖出來。”

“那也不行!”劉深斷然否決,一把奪過荷包重新系到他身上,又從自己腰間解下一塊玉佩,“把這個賣了!”

劉深拿着當來的一包銀子,将手裏的當票往身後一扔。顧承念急忙回身撿起來。

“你撿它能做什麽?”

“今日大不敬,當掉了皇上的玉佩,改日定要贖回來的。”顧承念說着将當票揣進懷裏。劉深停下腳步,伸手。

“拿來。”

“……?”

“當票啊。”

劉深從顧承念手上接過當票,又命他将銀子拿好,兩手一揮,在顧承念驚訝的視線中将當票撕了個粉碎,撒了一地。

“別發傻了!”劉深拍拍他腦袋,“你一年俸銀才能有幾兩,贖了它,你不吃飯了?”

“可是……這玉佩只是當便當了一百兩,想必原來定是價值連城,如此實在太可惜……”

“有什麽可惜!”劉深拉着顧承念往前走,“你這個腦袋,必須好好修理!這些身外之物,本來就是怎麽高興怎麽用的,我平時愛戴着它,那是因為我高興,現在我拿它換了錢,我也高興,不就得了?把孔方兄看得太重可不好,知道嗎顧榜眼?”

一番歪理擺出來,顧承念也只能連連點頭稱是。兩個人在路上東逛逛,西逛逛,劉深只要見了不認識的物件就跑去看來看去,看了就買,仿佛怕錢花不完似的,不一會兒買了一堆。這時大街上突然又熱鬧起來,不少人都往前面路口跑去。“那是什麽地方?”

“是崇國寺。經常有達官貴人來此上香,大家就都去看熱鬧。”顧承念剛說完,就聽從旁跑過去的兩個人喊:“今日來的可是廖家的千金,聽說是個大美人兒!”“趕緊去看美人兒喽!”

美人?……這些人到底有多愛湊熱鬧……劉深一撇嘴剛要表示不屑,突然想起了剛才茶館中的一幕,頓時心花怒放:“走,去看美人!”

“可是……方才不是說要吃飯嗎?”

劉深回頭看着顧承念,呲牙一樂:“吃了你給我買的包子,已經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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