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十五 斧钺在後

太陽沉向西方的群山的時候,江淮王府東院正屋耳房裏,劉濟斜倚在窗前,看着窗外被夕陽染成橘紅色的海棠,道:“沒別的了?”

來人單膝跪地,恭敬道:“沒了。”

“這樣啊……”

午後,皇太後從越王那裏得到證實,鴻胪寺書佐顧承念乃是媚惑聖上,導致皇上不願婚娶的罪魁禍首。皇太後怒不可遏,當下命人召顧承念進宮,在懿安宮掌了他的嘴。

幾十個耳光,估計臉都拍腫了,真是顏面掃地呢。

那日在外城一見,他便敏銳的覺察到了什麽,除了自己的那幾個兄弟,他還是第一次見劉深對別人表現出那種關切。原本以為充其量只是個新鮮的玩物,只是沒想到,今日太後發難,劉深竟然會不顧一切地出來袒護那個顧承念。劉濟知道,劉深向來好面子,生怕別人知道自己對于男人的癖好,這時卻什麽都不顧,什麽都不管了……一直捏在手裏的毛筆,被他硬生生扯掉了不少毛,他将手上的幾根細毫吹出窗外,道:“鬧出這麽大的事,朝中怎麽一點動靜都沒?”

“世子不是不知道,皇帝手下的那個陳習心眼兒最多了,事情一出來,他立即就命人封鎖了消息,要不是世子千辛萬苦在懿安宮安插了我們的人,不然這事兒我們恐怕也不會知曉呢。”

想就這樣蒙混過去嗎?……沒那麽容易。劉濟放過了毛筆,将它擱在案上,道:“你出去,叫李艾進來。”

不想讓那個顧承念再在那個人身邊停留,哪怕是一小會兒。

“世子。”李艾進來,向他行了一禮,劉濟點點頭,“你過來,我有事要你去辦。”

就算不能明目張膽的除掉他,也要讓他身敗名裂。

悄無聲息地,轉動了危險的開關。

顧承念一整晚都沒睡好,翻來覆去,耳邊總是劉深的那句話。

“你不會放棄我吧?”

聯想到他當時的表情,顧承念就覺得呼吸困難,哪裏還能睡得着。他不敢回答,不敢說出心中的真正想法,其實他真的很希望,皇上能夠就這樣放過自己。

抹了藥後,經過了許多争執,皇上才準許他回家。第二天,他惦記着鴻胪寺的公事,早早就起來,只覺得眼睛酸澀,再加上臉頰腫脹得厲害,整個人的狀态十分差勁,可他仍然堅持着梳洗了,收拾好東西,鎖好門,離開了家。

而就在同一個早晨,馮長辰在睡夢中被家仆喚醒。

“三爺!快起來,老爺回來了,前面一疊聲的叫你去呢!”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花了好長時間來理解家仆說的話,嘟囔道:“叫我?我又怎麽了?”

馮長辰,最近心情一直不好。

大哥送來的東西被拒門外,他卻不甘心,趁着父親不注意,便跑去江淮王府打聽,并且得知,大哥已經于去年得了個兒子,如今已經是做了父親的人了。馮長辰自然很高興,想着大哥的生母丁姨娘也一定很是挂念兒子,回到家後他便去偷偷告訴姨娘,沒想到二人說得高興,卻不知父親早已站在門外。私自去江淮王府,犯了父親的大忌諱,之後,他就被拎到書房,打了個屁股開花。

馮長辰自幼調皮好動,有點惹是生非的天賦,為此挨了不少板子。但這兩年他收斂了許多,許久不曾鬧事,身體有點不習慣這些王法,父親這次也是真下了狠手,他有點扛不住,足足趴了有五六天,屁股仍然疼得厲害,如今每天仍然是趴着睡。

他眯着眼慢悠悠地爬起來,仍然不小心觸動了傷口,扶着腰哼唧了幾聲,才問:“現在什麽時候了?”

“五更剛過。”

“怪了,”馮長辰挪下床,接過家奴忙亂遞來的衣裳,“老爺不是上朝去了嗎,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不知道啊,昨夜剛交二更的時候,來了幾個人急急忙忙地請老爺去議事,現在又火冒三丈回來,大家都納悶呢,也不知是怎麽了……總之三爺你還是快起來吧!”

正忙亂着,房門咣當一聲,管家匆匆走了進來,見他還在穿衣服,一拍大腿:“我的三爺!你可千萬別磨蹭了,板子還沒挨夠嗎?!”

馮長辰不高興的回了句:“我當然不想挨板子!……到底怎麽了?”

“不清楚,”管家搖頭。“老爺一進大門就喊人去把你叫起來,臉色相當不妙……不管怎樣,你還是快去吧!我已經遣人去請夫人到前邊來,到時候好歹有人來救你……”

馮長辰聽得寒毛直豎:“喂!太誇張了吧!我不過就去打聽了打聽大哥的事情,罵也罵了,打也打了,怎麽今天又提起來了?為這麽個事兒,爹至于讓我褪兩層皮嗎?”

“至于不至于,也不是咱們說了算啊三爺……”管家讓家奴先退下,拉着馮長辰的肩膀低聲道:“三爺,你好歹跟我透個風,你到底幹了什麽驚天動地的事兒了?我怕要是夫人攔不住,你提前和我說一聲,我好去請老夫人……”

馮長辰從沒覺得這麽冤枉過,急得直要跺腳:“我沒有啊!除了去了趟江淮王府,我真的什麽都沒做啊!”

“真的?”

“真的!”

管家嘆了口氣:“但願你到了老爺那兒還可以這麽底氣十足……”然後拉着馮長辰出了房間,向前院書房趕去。還沒走到,又看見一個小厮風一般跑來,看見他倆連忙打千兒:“三爺,管事兒的,老爺催得緊,趕緊去吧!”

馮長辰看一眼管家,管家只是搖頭。

到底是怎麽了?

到了大書房,馮長辰一進去,便看見他的父親在書房當中走來走去。

馮況是武将,即使穿着朝服,仍然掩蓋不了他那軍人的體魄和氣質,雖然已年過半百,仍然精神熠熠,沒有一點頹老之相。當日鎮守鎮北關時,馮況被稱作是飛将軍再世,這兩年雖然并不在邊關作戰,仍然名聲在外,連高車人都對他十分畏懼。當然,現在最畏懼這再世飛将軍的,應該是馮長辰的屁股。

看這樣子,父親竟是連朝服也來不及換,便在這等着自己了……馮長辰突然覺得心裏有點涼飕飕的,當下迅速在肚子裏将自己三個月內做過的事情又理了一遍,真的沒有任何差錯啊……

馮況見他進來,冷哼一聲,道:“看看,可算是把你馮三爺請來了!”

還什麽都沒說,口氣便如此不妙,馮長辰和管家對視一眼,連忙過去,用從未有過的中規中矩的姿勢行了個禮:“父親參朝議政已是辛苦,勞父親久等,是兒子的不對。”

馮況揮揮手,命管家退下。管家看了馮長辰一眼,上前一步,陪笑道:“老爺,三爺小孩子心性,做事未免欠考慮,您老人家也不必過于動氣,打了他事小,要是氣壞了您的身體,那才是他的罪過——”

“我讓你在這兒說話了嗎?出去!”

管家不敢再說什麽,只得給馮長辰遞了個“你保重”的眼神,匆匆退下。

馮長辰低着頭,正想着要不要謹慎地擡起頭去觀察一下父親的臉色,看看能不能尋出點蛛絲馬跡來,卻聽父親怒喝道: “跪下!”

馮長辰反應靈敏,二話不說,撲通跪下。他擡頭,便看見父親走向一邊的架子,從上面取下一把鐵戒尺來。

不是吧?!

那鐵戒尺馮長辰認得,那是他的曾爺爺傳下來的刑法,馮家若有任何人做出任何有損馮家名聲的事情,不論是公子小姐還是家奴男婦,一律戒尺伺候,打多少下不限。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嗎?馮長辰又是緊張,又是莫名其妙,他看着父親手持戒尺,走到自己身邊,一字一頓,生怕他聽不清楚似的:“接下來問你的事情,你要敢有半句假話,已經不是打斷你的腿這麽簡單了,為父拼了背上弑子的罪名,也不能讓你禍害馮家幾世忠良的名聲!”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馮長辰終于發現事情似乎很嚴重,他立即挺起腰板跪直了,大聲回答:“孩兒自然不敢有半句隐瞞!”

“好!我問你,你與那顧承念有什麽關系?”

“什麽關系?”馮長辰有些摸不着頭腦,他第一想到的是“哥們兒”,又想起父親不喜江湖口吻,便道:“算是摯友吧……”

“只是摯友?沒有別的?”

除了好朋友還能是什麽?馮長辰認真地回答:“确實如此。之前也和父親說過,我和他是在随駕打圍時認識的,我很欣賞他,他是個極好的人……”

“極好的人?哼!”馮況冷笑一聲,“好到媚君惑主,目無律法了嗎!”

馮長辰以為自己聽錯了:“哎?什麽?”

“之前我竟然還想把女兒嫁給他,真是看走了眼!哼!連陸大人也被他蒙在鼓裏,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馮況在書房內走了幾步,又轉過頭來看着馮長辰:“我馮家世代忠孝,如何今天出了你這個孽障!你老老實實說,你與那顧承念,整日在做什麽?整個事情,與你有沒有關系?”

“父親?”氣氛過于緊張,馮長辰有些摸不着頭腦,他不明白一向謹小慎微的顧承念能做得了什麽,惹他的父親發這麽大的火。“孩兒實在不知道父親所說的是……”

“不知?好,好!……但願你是真的不知。我告訴你,今天我為什麽這麽早回來,為什麽問你這些!”馮況像是不知道從何說起,停了停,才道:“昨日午後,皇太後得了消息,鴻胪寺書佐顧承念施媚惑主,蠱惑得皇上不思子嗣大計。皇太後命人召顧承念進宮,想要處置他,皇上卻強行闖入懿安宮,帶走了顧承念。太後接下來想讓大理寺介入,皇上卻命人去封鎖了消息。若不是最終消息洩露出宮,這樣大的事情,皇上竟然也想隐瞞下去!”

馮長辰震驚地看着父親。

“老顧他?!他,他他怎麽可能……”

馮況又轉過頭來瞪着他的小兒子,怒道:“馮長辰!認識顧承念的人都知道你與他交好,事到如今,你還敢說這一切與你無關麽?”

馮長辰還沒從震驚中緩過來。有些事情初聽覺得難以置信,可回想起來,确實是有些不對勁,比如去年冬天老顧經常莫名消失,比如年節時皇上突然造訪鴻胪寺,當時的對話,又比如顧承念後來對身體接觸的反感……他花了很長時間才明白父親的意思,愣愣地搖頭。

“搖頭是什麽意思?知道?不知道?”

“我,我不知道!”

馮況又将自己的兒子審視了許久,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要看到他心底裏去,最後才像是相信了他,轉身走到桌邊,将鐵戒尺重重擱在桌上,在一旁的太師椅上坐下來。

“好……暫且信你一回。”馮況作手勢,示意他起來,臉仍然黑得可怕。

“你現在就回房間去,沒有我的話,不許出府一步!”

馮長辰心事重重地站起來,向父親行了禮,走到門口,又停下腳步,猶豫了很久,終于鼓起勇氣,走回來問:“父親,那……顧承念他,他如今在何處?”

“哼!”馮況冷哼一聲,“你現在還管他做什麽?”

馮長辰一縮脖子,不敢吱聲。馮況又道:“憑他在哪裏,天一亮,大理寺就會去緝拿他。這種禍害,死有餘辜!不要再在我跟前提起他!”

馮長辰不敢再說話。他想起顧承念那張總是繃得緊緊的臉,明知不應該,卻仍然擔心他。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發生這種事情?!

顧承念驚恐的看着圍上來的人,連連後退,一直退到牆根,退無可退時,他立即被人包圍了。

這天早晨,他來到鴻胪寺,剛剛開始做事不久,就聽見外面吵嚷起來,有人高喊着:“顧承念!姓顧的哪裏去了?”他以為又有什麽事情要交代他,連忙應聲走了出去,立即被氣勢洶洶的人群包圍了。

這些人,明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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