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翠屏山間,雲霧缭繞,天光熹微。
林間靜谧安然,仿佛能聽見松針間凝結了一夜的露水慢慢滑下,“滴答”一聲,落到了樹下的石頭上。
不知是哪棵樹上,一聲鳥鳴響起,緊接着,接二連三的引來更多鳥兒的應和。
如此美妙的一個清晨,坐落在翠屏山中的茯苓派門下弟子,已經開始了早課。
一縷陽光透過窗,斑駁地灑在綠衣少女的頭發上,給她的輪廓渡上了一層淺淺的金色光暈。
杏子般的眼,花瓣似的唇,露珠一樣的眼神,濕漉漉的,俨然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她坐在書案前,懶懶地打着哈欠,拿起桌子上的書去戳了戳坐在她鄰座的少年,“五師兄,你昨天幫我做的課業呢?”
被喚五師兄的男子微微蹙眉想了想道,“小師妹,你記錯了,昨天該你六師兄幫你做課業了……”
他話音剛落,綠衣少女已經瞧見門口師父的衣角一閃而過,她忙側過臉去望側後桌的少年,“六師兄,我的課業呢?”
被喚六師兄的少年瞧着俨然比五師兄穩重,他自書案上抽出一本冊子,遞了過去,“早寫好了,師兄辦事,你放心。”
綠衣少女的臉上終于松了口氣,雙手接過了冊子,“多謝六師兄。”
“師父來了,快坐好,快坐好……”
話音剛落,一個慈眉善目的白眉老先生走了進來,此人正是茯苓派的掌門——雲柏石。
“昨天的課業,都交上來吧……”
弟子們挨個起身,将自己的課業交了上去,謝遲遲也慢吞吞地起身,跟到了隊尾,将課業放了上去。
雲柏石擡頭瞧了一眼,謝遲遲面上強裝鎮定,實則心虛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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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性師父他沒多問,待謝遲遲回到座位剛坐定之後,他便開了口,“這個,咱們今天來講講……”
鄰着下了早課,俞亦聰望向身側的謝遲遲,“小師妹,今天該我和你四師姐下山采買,你想要什麽,跟五師兄說……”
俞亦聰吊兒郎當地将胳膊搭到後排林驚弦的案幾上,一副財大氣粗的模樣。
林驚弦伸手抽出被他手肘壓住的書,俞亦聰胳膊一滑,這擺出的腔調,拿捏的姿勢瞬間便垮掉了。
謝遲遲有求于五師兄,只得忍着笑,在心中為六師兄此舉叫了好。
謝遲遲自五歲拜師入了山門之後,鮮少有再出過山門,即便是出去,也多半都是修仙之中各個門派的活動。
修仙之派,都是建在清淨的山巒之上,适合清修。
故而各個門派之間的交際,也不過是從這個山頭,跑到那個山頭呆一呆,起初還有些新鮮感可言,久而久之,便沒了樂趣。
她早就想出去跑出去看看了,奈何師父頗為固執老派,一直覺得她不靠譜,幾乎沒怎麽叫她出過山門,雖然她謝遲遲有時候确實不靠譜,但那只是在極少數的情況下,她不否認,但這不能當師父不讓她出去采買的理由。
五師兄平日最不守規矩,四師姐也好說話,謝遲遲覺得計劃有望達成,沒準今日她能跟他們倆一同混出去。
思及此,謝遲遲眼珠子一轉,故作神秘的朝俞亦聰擺了擺手。
俞亦聰果然來了興趣,當即附耳過來,謝遲遲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
謝遲遲講罷,期待地望着俞亦聰,俞亦聰笑着伸手敲了敲她打着壞主意的腦袋瓜,謝遲遲知曉,他這是同意了。
師兄妹兩人鬼鬼祟祟地出了學堂門,專撿着沒人的地兒走,終于繞到了山門口藤車停留的地方。
沒一會兒,用完早膳的水若菱趕了過來,她一掀簾子,同裏頭坐着的謝遲遲大眼瞪大眼,撞了個正着。
“小師……”
她一聲喚還沒出口,便被謝遲遲伸手捂住了嘴巴,另一側的俞亦聰也配合到位,伸手将水若菱拽上了車,謝遲遲果斷一搖鈴铛,藤車便升了起來,朝山門外飄去。
确保不會被旁人聽見之後,謝遲遲這才放開了捂住水若菱嘴巴的手。
水若菱終于逮到了說話的機會,“小師妹,你……”
謝遲遲知曉四師姐的脾性,登時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憐神色,“四師姐……”
她這幅模樣,可憐不足可愛有餘。
水若菱一頓,苛責的話便沒再說出口,“到了之後,跟緊我和你五師兄,不可亂跑啊。”
“嗯,都聽師姐的。”謝遲遲點頭保證道。
水若菱似乎還是不放心,拿出了自己的傳音螺,“你帶好這個,在上頭敲三下,對着說話便能傳到你五師兄的傳音螺上,反之敲兩下,便能聽到你師兄給你傳的話。”
謝遲遲接過傳音螺收好,每個有過外派任務的弟子都會擁有傳音螺,謝遲遲沒接到過師父給的外派任務,故而便一直沒有傳音螺。
藤車有些搖晃地飄在空中,車軸四角上墜着的鈴铛因風作響,車簾子被風吹得“簌簌”作響。
這馭鈴駕車,以鈴代馬,還是很多很多很多年以前,仙門中有位對馬毛過敏的師祖前輩發明的咒術,車底貼了符紙,四個車軸上懸着鈴铛,全靠馭車人的術法維系藤車的前行。
此法确實有許多美妙之處。
一來,此般出行頗符合修仙門派的身份;二來藤車需要弟子術法才能馭使,也能潛移默化地鍛煉弟子的修行;三來還能省了養馬,故而此法如今已經在仙門之中廣為運用。
謝遲遲正想着,藤車搖搖晃晃地停住了,最後猛得一個踉跄,謝遲遲“咚”得一聲,撞到了腦袋。
“抱歉啊小師妹。”俞亦聰笑着,“師兄對馭藤車,也不怎麽熟練。”
将藤車停在還算清淨的巷子口,三人走路去了集市,路上,俞亦聰忽然想起什麽似的随口問道,“小師妹,往常哪次上師父的課,你都是一副生不如死的困頓模樣,怎麽今日聽得這般津津有味?”
雲柏石今日早課上講的是修仙之中第一大門派朗華派的歷史,依舊枯燥非常,課上師父下來轉悠的時候,俞亦聰條件反射要去将謝遲遲拍醒,誰料一轉頭,瞧見小師妹一副精神抖擻、回光返照的模樣。
謝遲遲瞥了一眼自家五師兄,正了正神色道,“五師兄,你這樣說就不對了,朗華是大門派,自然有許多妙處值得我們去學習。”
瞧見她說出這樣的話,俞亦聰登時露出了一副見了鬼的神色來,“小師妹這是被附身了嗎……”
水若菱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五師弟,這你就不懂了吧,小師妹她呀,這怕是在學史思人……”
“學史思人……她思誰?”
“還能是誰,朗華首座弟子——周師兄啊。”
“周願?小師妹竟也喜歡他?”
謝遲遲目瞪口呆地望了過來,“四師姐,你不是答應我不說出去的嗎?”
水若菱一怔,俞亦聰随即接住話,“師兄哪裏是外人,說不定還能給小師妹你支招兒呢!”
謝遲遲半疑半信,“可我怎麽記得,我有位自稱豐神俊朗,才貌雙全的師兄,他之前喜歡牛黃派的采薇師姐,追了足足一年多,都沒追着,最後那位師姐卻和同門青梅竹馬的師弟好上了……”
俞亦聰險些咬碎一口銀牙,“小師妹,揭人不揭短,師兄這可是好心想幫你……”
謝遲遲見好就收,當即淺淺一笑,“那我多謝師兄好意?”
俞亦聰皮笑肉不笑,“不客氣,小師妹。”
三人沒走一會兒,便到了集市上,時辰尚早。
賣早點的鋪子剛開張,謝遲遲只瞧見,那剛出鍋的一碗碗熱騰騰的雞蛋羹,小販熟稔地淋上一勺香油,撒上幾縷翠綠的蔥花兒,又夾了幾根酥脆金黃的油條一同放到托盤中端去了客人桌上。
謝遲遲的口水還沒來得及流出來,鼻尖便嗅到了湯包的鮮香味兒,巴掌大小的包子輕輕咬上一口,湯汁順着缺口滑入口中,香味在唇齒間肆意橫流,痛快的來上兩籠,偷摸下山的這個早晨,簡直不要太美麗。
水若菱已用過早膳,便先去了附近的鋪子采買,俞亦聰十分大方的請謝遲遲把想吃的吃了個遍,謝遲遲坐在凳子上直打飽嗝,兩人一直吃到了攤販收攤,才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
水若菱拿着采買的一些東西過來,瞧着二人雙目無神地模樣,無奈又好笑地搖了搖頭,
謝遲遲吃的稍稍有些撐,當即想回藤車上歇歇腳,偷個懶,便搶着道,“師姐,我去車上放東西,你同五師兄繼續去采買吧。”
水若菱有些不放心,“小師妹,你還認得路嗎?”
“認得的,怎麽會不認得?”藤車停的地方離此處沒多遠,她怎麽可能不認得,她謝遲遲就算再不靠譜,也不會不靠譜到這種程度。
“左右不遠,小師妹不會記岔的。”俞亦聰也道。
水若菱将東西交給了謝遲遲,謝遲遲拎着東西,踢踏着步子順着方才來時的路走了回去。
上了藤車,謝遲遲将東西随手一扔,閉眼靠在車壁上揉了揉肚子,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唔,舒服。”
謝遲遲的手碰到一個東西,硬硬的,涼涼的,她下意識仔細摸了摸,好像還有花紋,謝遲遲睜開眼睛去看,那是一把劍。
銀色的劍鞘精致貴氣,黑色的劍穗低調神秘,只是靜靜的立着,便叫人覺得是一把好生厲害的劍。
謝遲遲正疑惑藤車裏何時多出一把這樣的劍,眼波一轉,便瞄到了一抹暗色衣角,謝遲遲順着那抹衣角望去。
端坐着的那人,身着暗色衣袍,平直的肩,一絲不茍的衣領下露着一抹白皙修長的脖頸,下颌線淩厲非常,長眉長眼,清冷貴氣,長睫下漆黑的眸深不見底,正垂眼望着謝遲遲摸他佩劍的手。
瞧清了臉之後,謝遲遲心中“咯噔”一聲,“蹭”得一下縮回了爪子。
她險些被自己的舌頭噎了一下,抖着聲音喚了一句,“周,周師兄……”
車內裝潢雖大致相似,卻有許多細微差別,謝遲遲終于意識到,自己上錯藤車了。
作者有話要說: 铛铛铛铛
我胡漢拆又雙叒叕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