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苦肉之計
滴答, 滴答
辦公室正中央的立式大鐘的秒針發出規律的跳擊聲,羅夏至将手肘靠在辦公桌上,右手抵住自己的額頭, 痛苦地閉上眼睛。
“畜生……”
他輕聲地說着,充滿了無力的憤怒。
羅沐澤, 你居然對家人下手, 對孩子下手。
當真是投靠了日本人後, 不但良心徹底泯滅, 連人性都不要了麽!
“三爺!”
辦公室大門被打開,黎葉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他雙目通紅,布滿了血絲,只是進了門之後,反而畏畏縮縮不敢去看羅夏至的臉。
“我約了顧局長, 他來了之後我們一起去。”
羅夏至緩緩擡起頭,冷靜地說道,“我給家裏打了電話,說笑笑想要回女中看同學,等吃了晚飯後,我會帶她在百貨公司參加完聖誕晚會後再回家。”
從今天開始, 一直到25號聖誕節,百貨公司都會延長營業時間, 并在五樓的法國餐廳舉辦聖誕晚會。
羅夏至為此請了全洋人陣容的樂隊給餐廳伴奏,并且還聘請了高大英俊的白俄男侍應來端盤子。這一招吸引了很多喜歡過洋節的熱烈氣氛, 但又不願真的跑到沐恩堂去唱贊歌, 祈禱的紅男綠女。
“三爺,對不起。”
走到辦公桌前,黎葉“噗通”一下跪了下來, 低下頭沮喪地說道,“是我沒有看好小姐,讓三爺失望了。”
“你這孩子……這和你有幹系麽?”
羅夏至可沒有讓人動不動下跪的習慣,不過還沒等他走出辦公桌去攙扶,從門口進來,一身風塵仆仆的顧翰林就一把将黎葉給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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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說什麽‘男兒膝下有黃金’之類的話。現在是民國,早就不興動不動就給人下跪這一套了。你三爺不是那種老派人!”
他說話毫不留情,讓本來就羞愧不已的黎葉更加自慚形穢,幾乎想要找給地縫鑽進去。
看着顧校長快步走到三爺身邊大方地詢問和安慰,黎葉默然退到一邊。
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總覺得最近顧校長對他沒有原來那般和氣了……
“你怎麽會有這個?”
聽到三爺低聲的驚呼聲,黎葉轉過頭,看到顧校長從随身攜帶的公文包裏……掏出一把手·槍。
“梁少龍給的。之前他爹沒了的時候,他怕有人會找我家麻煩,特意留給我防身的。”
顧翰林說着,“咔噠”打開保險後又熟練地關上,遞到羅夏至面前。
“給你帶着。”
羅夏至搖了搖頭,打開辦公桌下方的抽屜,從裏面拿出了那把他大哥送他的金色左·輪·手·槍。
“我也有。”
說着,他手一揚。黎葉只看到一片金色的虛影在面前一晃,他下意識地接住,那把精美的手·槍就落到了他的手上。
“你帶着,比我帶着有用。”
“少爺……”
黎葉握着槍,仿佛握着千斤的重擔。
羅夏至轉身來到衣架旁,他剛想上前兩步,顧翰林就走到羅夏至身邊,為他披上了淺褐色的英式雙排扣大衣。
“我聽梁少龍說你槍法很好,不是一般二般的好,這槍你拿着,關鍵時候有用。”
羅夏至又帶上帽子,轉身對顧翰林說道。
“你放心,我二哥不敢拿我怎麽樣,你的槍我也用不到。”
現在還不是日本人全面洩露對華野心的時候,他們對上海的掌控也不如十年之後那般登峰造極。
自己好歹也是上海灘有頭有臉的商業大亨,他身上有太多的利益鏈條,羅沐澤還沒有喪心病狂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不然的話,他會選擇直接對自己下手,而不是用笑笑來威脅自己。
三人坐上轎車,在冷風蕭瑟的冬夜,一路開往嘉善。
羅夏至在大一的時候,跟同學來過西塘玩。
那時候的西塘已經是被商業化非常嚴重的地方了。和江南千篇一律的所謂古鎮一樣,進門就要被收取門票錢。街道兩旁都是各類仿古民宿、酒吧還有特産商店、古裝攝影店和咖啡店,到處充滿了金錢的“僞小資”味道。
不過現在這個時候,這個百年後的“旅游勝地”只不過是成百上千個尚未倒在推土機下的尋常江南小鎮而已。因為連接着杭州和上海,站了地利之便,商業比較發達。但是也絕對不會有人特意跑來旅游、看景、喝茶就是了。
“所以,為什麽羅沐澤夫婦會選這個地方?”
羅夏至不解地望向顧翰林,後者也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
羅夏至平日裏坐的這部車子,平時都是在上海寬大的街道上開的,黎葉是第一次把這部車開到這種坑坑窪窪,拐彎抹角的鄉村小路上。因為連路燈都沒有,他只能一路開着大光燈,用盡全力辨認前方道路的情況。
說真的,如果一會兒他們真的和羅沐澤起了沖突,就這種車況,他們想要帶着人直接跳上車逃跑都不容易。
他們到達西塘的時候已經過了七點。對于百年後的小資旅行者而言,這個點連酒吧開門的時間都沒到。但是在鄉下,在這寒冷的冬夜中,馬路上,除了發出凄涼哀嚎的喪家之犬,真的別說人了,一只“赤佬(鬼)”都看不到。
“那邊有燈光!”
突然,羅夏至趴到駕駛座後方,用手指着不遠處一片燈火通明的建築說道,“像是個茶樓,快!小葉,快開車!”
黎葉點了點頭,用力地踩下油門。
三人在一棟叫做“燕來茶館”的建築前下了車。
這樓一共也就兩層,白天藏在一堆粉牆黛瓦中絕對不打眼。不過因為它夜裏二樓上下都點了燈,所以特別醒目。
“站住!”
羅夏至三人下了車就要往裏沖,被一個身高不不高,但是看得出肌肉糾結的“練家子”攔住了去路。
“なにものか?”
好家夥,上一句“站住”說的還挺熟練,可見平時沒少說。下一句就是讓人聽不懂的日本話。
“小葉,這家夥說什麽?是問我身份麽?”
羅夏至後退半步。
黎葉點了點頭,上前對着兩個看守的人叽裏呱啦說了一堆。在他說完之後,他們其中的一個匆匆上樓,不一會兒走到樓梯口,對着那個肌肉男點了點頭。
“你看看,這就是多掌握一門外語的重要性啊……”
羅夏至看了一眼空空蕩蕩的一樓。老板和夥計一個都不在,便明白這裏算是被這些日本人“包場了”。
虧羅夏至還有心情開玩笑,不過待他們三人想要上樓的時候,樓梯口站着的那個矮子又伸出了手,攔住了顧翰林和黎葉。
“三爺,他說只能讓羅家人進,我們不能進去。”
黎葉忠實地翻譯道。
顧翰林擡起下巴,用手摸了摸大衣口袋裏的槍。
他手怎麽就感覺那麽癢呢?
“你跟他說,你們兩個,是我的‘家人’。我們必須一起上去。”
“三爺?”
黎葉萬萬沒有想到羅夏至居然會這麽回答,一時間居然忘記了翻譯。
家人……他也算是三爺的“家人”麽?
不是撿來的仇人之子。不是司機,不是秘書,不是下人,而是“家人”……和顧校長一樣,和笑笑小姐,大爺,八太太一樣,是家裏的一份子?
黎葉激動的幾乎有些哽咽,磕磕絆絆地翻譯完了之後,那雙眼睛就再也離不開羅三爺的背影了。
這一幕,站在他身側的顧翰林是看的一清二楚。
這少年迷戀的眼神,雖然沒有那天五色霓虹燈的照映下來的那般驚心動魄,但是卻越發讓人看清楚了他早就情根深種,不可自拔……所以他跟梁少龍到底是什麽情況,他們上~床是上的假的不成?
顧翰林摸着兜裏的槍,覺得手簡直癢到發燙了。
這兩個月被學校和局裏的事情耽誤了,沒來得及去找那家夥。等今天的事情辦完,那小子要是不給自己一個明确的交代,他們“兩個”……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攔路的日本人朝上站在欄杆邊的夥伴看了一眼,然後點了點頭讓開路。
“三叔!”
羅夏至剛走到二樓,就之間一個人影快速朝自己撲了過來。他伸出雙手,接住了撲進他懷裏的笑笑。
“三叔,三叔……你總算來了。”
笑笑擡起巴掌似的小臉,吸了吸鼻子,“三叔,二叔他……”
羅夏至彎腰好好地看了下他的小姑娘。
幾個月不見,确實長高了,不過也黑了、瘦了。
和他之前預料的不一樣,笑笑只是在看到他的時候才紅了眼眶,并沒有之前哭過的痕跡。
那剛才在電話裏哭泣的小女孩又是誰?
“笑笑果然是和三叔比較親,不怎麽喜歡我這個二叔……”
就在兩人的不遠處,一身灰色貂皮大衣,腳底下還燒着火爐的羅沐澤一邊喝着茶,一邊對着他們兩人笑道。
他的對面坐着美麗的妻子,一身淡藍色和服上也配着短打的貂毛大衣,跳躍的火光映照出她秀氣的側臉。
如果不是早知道這兩人的心思有多狠毒,羅夏至還真想誇他們兩個是一對“璧人”,好看得就像是日本人三月三女兒節供奉的男女偶人一樣精致奢華。
“二哥離家太久了,小孩子嘛,沒有什麽印象也正常。”
羅夏至摟着笑笑走到了羅沐澤的面前。
他一邊說着,一邊快速地掃視了二樓一遍,發現樓上除了這對夫妻,光明面上的“打手”就有七八個,加上樓下那兩個……為了對付自己,這對夫妻還真是頗費了點心思。
“那裏……”
顧翰林跟着上了樓,也仔細地開始觀察起來。
很快在一間半敞開的包廂後面,發現一個蹲着的小姑娘。可能是哭累了,只能發出貓兒般似得微弱聲音。
“喲,這不是堂堂上海教育局的副局長麽?顧局長,怎麽也跟着我弟弟一起來‘喝茶’呢?”
放下茶杯,羅沐澤嘲諷地說道,“我是聽說你跟我小弟是結拜兄弟。沒想到你們的感情能夠好到這個樣子……你是夏至的結拜大哥,算起來,我們确實算是‘家裏人’。”
“我也沒想到,夏至他這樣好的人,羅大哥那樣剛烈的人物。他們的親生兄弟居然會聯合日本人,給‘家裏人’下套呢。”
顧翰林大步走到羅夏至的身邊,毫不客氣地反擊道。
“校長,黎葉哥哥……”
笑笑看到他倆出現,更是安心了一些。
“那邊那個小姑娘是什麽人?”
顧翰林指着廂房的方向。
“哦……那個呀,是笑笑的好朋友啊。”
聽着顧翰林話裏的明顯的嘲諷,羅沐澤也完全不當回事,命人将那個女孩子帶了出來。
小姑娘本來就害怕的很,一下子看到那麽多人出現,更是怕的低下頭不斷顫抖,哭出聲來。
“我聽說我的小侄女今天會從香港回到上海,可是特意從揚州把她最好的朋友給‘請’了過來呢……結果笑笑居然不喜歡,哎……真是枉費我的一片心意。”
羅沐澤假惺惺地說道。
“揚州……這是周家的姑娘?”
“是,三叔,這是周曼迪,是我以前上海教會女校的同學,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笑笑走到叫做周曼迪的小姑娘身邊,拉住了她顫抖的小手。
“我就是在火車站上聽到她叫我,我才會匆忙跑下車的……結果下了車,我就被這個日本女人拉着上車。然後就到了這裏。”
笑笑憤憤地說道。
“啧,這孩子真是沒規矩。什麽‘這個日本女人’?她可是你二嬸!”
羅沐澤瞪了她一眼。
沒錯了,這個應該就是那位“揚州醬園”家的周小姐,笑笑曾經最好的朋友。
她的父親被日本人設計弄死了之後,又被母親送回了揚州鄉下。不但如此,她家曾經的土地也被大椿商社給強占了,造起了櫻花百貨大樓。
“一切都是我們家的家事,何必要牽扯到別人家。”
看着小姑娘害怕的模樣,羅夏至不贊同地說道。
這姑娘也太可憐了,被日本人害的家破人亡不算,自己還要擔驚受怕。
“既然小夏這麽說了,明天一早就派人把她送回揚州去吧。”
羅沐澤拍了拍手,立即有人将小姑娘帶了下去。
“我聽說二哥二嫂要請我來喝茶,不知道是怎樣的‘茶’呢?”
話說到這裏,羅夏至主動挑開了話題。
顧翰林和黎葉兩人帶着笑笑,退到了一邊。
“小夏真是‘快人快語’。那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
羅沐澤派人送上一杯茶水,羅夏至低頭看了一眼,是日本的抹茶。
這二哥二嫂真有意思,分明占了別人家的茶樓,居然還“自備茶水”。
“不了,大晚上的喝茶,我怕夜裏睡不着。”
羅夏至伸出纖長的手指,将茶杯推開到一邊。
“我的父親,想要在嘉善這裏開一間紗布廠。”
一直默不作聲的椿櫻子開口了,“我聽說小叔子你和梁家的大少爺一起合作開了紡織廠和成衣廠。生意做的紅紅火火,可以說是‘日進鬥金’了。”
難為這個日本人的成語用的比梁少龍還要好。
“我了解到梁少爺是顧局長的表弟,原來也不過一個小混混而已。小叔子既然連結拜大哥的表弟都會幫忙拉一把。那麽嫡親兄弟,‘自家人’中的‘自家人’,應該也不會吝啬幫忙吧?”
女人說完話,勾起櫻色的唇,笑意盈盈地望向羅夏至。
“呵,大椿商社實力強勁,財力雄厚,怎麽看也輪不到我來投資吧。”
羅夏至冷笑。
“而且現在有那麽多日本人在中國開紗廠。光在上海就有山田、大和、山口這幾家日本人的紡織公司。大椿商社要是考慮合作對象,為什麽不考慮他們呢?”
“哎,小夏,看你這話說的——我們不是‘自家人’麽?你看他們廣東人多麽團結,我們也要學習學習他們,抱團做生意才對啊。”
羅沐澤厚顏無恥地說道。
“請小夏你出面,這不才能體現出上海商界對我們大日本商界的重視和歡迎麽?而且,我也不需要你拿出真金白銀,只要做個‘挂名董事’就可以了。”
羅沐澤說着,從懷裏掏出一張中日文雙語的“股權确認書”,攤到羅夏至面前。
“你看,只要你做我們的‘名譽股東’,你就可以得到工廠百分之五的幹股。而且年底還可以參與分紅——怎麽樣?做哥哥的是不是很‘照顧’你啊。”
照顧,太照顧我了……
羅夏至聽得後槽牙都酸了。
這家夥明明知道自己是“中華國貨推進會”的主要會員,時邁百貨裏更是基本不進口日本商品,居然還想拉自己下水,一起開工廠,這擺明了是要害他!
“二哥的提議很好……不過這不是一件小事,要不容我考慮考慮,回去和我們的大哥商量商量?”
他要想辦法拖延時間。
“呵呵,我聽說小夏你做生意早就獨當一面了。大哥的意見,也只是參考罷了……”
羅沐澤也皮笑肉不笑地放下茶杯,淡淡地說道,“考慮麽,自然是要考慮的。這裏呢,雖然是個小地方,但是風景不錯。聽說早上起來河道上水汽氤氲缥缈,和大上海比起來,別有一番風韻。我呢,早就為三弟你和笑笑訂好了鎮上的客棧。”
他看了一眼面色如鐵的顧翰林和滿臉憤怒的黎葉,笑了笑,“沒想到小夏你還帶了朋友來……沒關系,我自己多掏些錢,也把他們的房錢給付了就是。你呢,就帶着你的朋友,還有我們的小侄女住下來,慢慢考慮,慢慢想……一天不夠,可以住兩天,兩天不夠……”
“不用考慮了,我答應你。”
羅夏至突然說道。
“三爺!”
“三叔!”
非但黎葉和笑笑大吃一驚,就連這對“狗男女”也沒想到羅夏至答應的那麽爽快,他們本來以為就算是笑笑在他們手上,但還需要費上一番周折呢。
“不過百分之五的幹股太少了……我要百分之十的幹股。而且不是年底分紅,我要每個季度都有分紅。分紅我只收美金,打到我個人在花旗銀行的賬號上。”
羅夏至報出了一連串的條件。
“好!三弟不愧是被上海灘人人贊頌的‘商業天才’。百分之十……可以,沒有問題。”
羅沐澤和椿櫻子對視一眼,在後者點頭後,命人去找了紙筆來,重新拟定了一份合同。
“好了,小夏,簽字用印吧。”
羅沐澤殷勤地将新寫好的“股權确認書”放到羅夏至面前,同時放好的還有一支鋼筆和一塊印泥。
“我自己有筆。”
羅夏至從懷裏掏出一支德國金筆,看也不看那合同,快速地在最後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從外衣的內側袋裏拿出随身攜帶的私印。
看着鮮紅的“羅夏至印”蓋在白紙黑字的合同上,羅沐澤夫婦這才雙雙松了口氣。
“痛快啊,這合同簽的再痛快不過了。”
羅沐澤拍了拍手,“來來,嘗嘗我從日本帶回來的清酒慶祝慶祝。這是北海道劄幌産的好酒,在上海可喝不到。”
“不用了,我還要帶笑笑回家呢。”
羅夏至說着,站了起來。
“三叔……都是因為我……嗚嗚……”
堅強的,哪怕遇到突忽其來的綁架都沒有哭鬧的笑笑,此時終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她已經不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丫頭了,剛才三叔簽下的合同意味着什麽,她再清楚不過了——明天之後,全上海的人都将會知道,羅家的三爺和二爺一樣,都投靠了日本人,做了日本人的走狗了!
都是因為她,這一切都是因為她……
“明天一早再走也不遲啊,反正房間都訂好了。”
羅沐澤随口說着,拿起合同看了看。
哎……他這個三弟生意做的那麽好,怎麽寫起字來能醜成這個樣子……果然“人無完人”……
“我答應了大哥和母親,要帶笑笑回家。家裏已經做好了她喜歡吃的菜和點心……”
拉起笑笑不盈一握的胳膊,羅夏至就要往樓下走。
站在樓梯口的兩個日本人,看到老板示意讓行,也就沒有出手阻攔。
“三叔,對不起……對不起……”
笑笑邊走邊哭,羅夏至則一刻都不敢放慢腳步。
“開車,快!”
直到四個人都上了轎車,羅夏至這才咬着牙,狠狠地回頭看了一眼——他那喪心病狂的二哥,居然冒着寒意走到了陽臺上,正對他揮着手呢。
“三爺,怎麽辦?那個合同落在了日本人的手上,那就是威脅你和時邁最大的把柄啊!”
黎葉一邊猛踩油門,一邊慌忙地說道。
他從後視鏡裏看着羅夏至陰冷不說話的表情,又着急地看了眼坐在副駕駛上的顧翰林。
“顧校長,您也說句話啊。”
顧翰林此時的怒意并不比他們中的任何人少,他的大腦高速運轉着,試圖找到羅沐澤這一招的破解之法。
“黎葉,停車。”
當車子終于開出西塘,來到下一個小鎮之前的時候,羅夏至突然說道。
“吱嘎……”
剎車杆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音,在路邊緩緩停下。
“三爺?”
黎葉轉過頭。
“笑笑留下,其他人下車。”
羅夏至說着,打開車門。
三個男人走到一根孤零零的,發着柔弱燈光的電線杆旁。
“翰林,動手吧。”
羅夏至一邊說着,一邊将自己身上的錢包、手表、金筆、私章等物品一點點地從衣兜裏拿了出來,放在了路邊的田埂上。
“三爺?顧校長?”
黎葉看着他倆凝重的表情,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我會避開你的要害……不過還會很疼,你要忍一忍。”
顧翰林擰着英挺的眉毛,眼中是滿滿的不忍。
“沒事,我不怕的……對了,你等一等。”
他轉身,走到轎車,示意笑笑搖下車窗。
“笑笑,你是大孩子了。一會兒你把這車子的窗簾拉上……然後把耳朵捂住……”
他溫柔地說着,伸手摸了摸小姑娘可愛的蘑菇頭。
“三叔,你要做什麽?你要做什麽啊?”
小姑娘哭得不停打嗝。
“記住三叔說的話——關窗,捂耳朵。”
說完,羅夏至毅然回頭,走回了路燈下。
“來吧。”
他先是蹲下身,用田邊的泥土抹髒了自己的連,又脫下外套,将它掼進被收割了稻子後,一片空曠的天地裏。
“三爺,你要做什麽?顧校長?”
在黎葉驚訝的眼神中,顧翰林掏出槍,對着羅夏至……
“呯!”
一聲巨大的槍響回檔在空曠的天地間,惹得附近小鎮上的野狗和家犬們一陣陣地狂吠。
“三叔!”
抱着耳朵縮在車裏的笑笑,撕心裂肺地叫到。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這個是”苦肉計“,請看标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