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蘇行盤腿坐在二層的大沙發上,雙手捧着一本英文書,調侃道:“晏隊,你到底是換衣服還是換皮啊?你都進去快半個小時了。”
“你以為我願意嗎?!”晏闌終于從屋裏走了出來,“我今天回來之後一定要跑步了!”
蘇行把目光從書上挪開,自下而上看過去,晏闌腳上穿着一雙锃亮的皮鞋,西服褲腿恰到好處地蓋住腳面,同時露出了那目測有3cm的鞋跟。黑色暗紋西服下擺蓋住臀部,白色的襯衫袖口露出西服一公分左右。胸口一個不知道什麽牌子但看起來應該很貴的胸針,領口是西服同色領結。再往上看去,晏闌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細邊半框眼鏡,連發型都重新打理過。蘇行知道晏闌有錢,也知道他肯定有價值不菲的高定成衣,但他還是沒有想到晏闌穿上整套的西服會是這個樣子,簡而言之,晏闌現在從頭到腳就透露着一個字:貴。
“你……”蘇行吞了下口水,“你近視啊?”
“平光鏡,裝逼用的。”晏闌一邊系手表一邊問,“你那是什麽書?怎麽跟黃色小說似的?”
蘇行把書舉到晏闌面前,指着封面上那幾個英文說道:“看到了嗎?Dr.Henry Lee!李昌钰博士!不要看到穿漁網襪的腿就覺得是低俗讀物。”
“他的書不是都有翻譯版嗎?”
“看原版才有感覺。”蘇行把書翻回到剛才看的那頁,“順便提高一下我英語水平。”
“好吧,你是學霸。”晏闌深深吸了一口氣,“這剛兩天我就被你喂胖了!”
“跟我有什麽關系?”
“我體重近五年都沒變過,跟你一起吃了兩天飯就漲了三斤,再胖我就穿不進去以前的衣服了。”晏闌把西服扣子系好,“我看起來怎麽樣?”
蘇行一只手撐着頭,上下打量着晏闌,心裏突然泛起一絲戲谑,他輕笑一聲,問道:“想聽實話嗎?”
“說。”
“挺騷包的。”
晏闌愣了一下,接着就咧開嘴笑起來:“确實是實話,我走了,你困了就睡,不用等我。”
“……哦。”蘇行等晏闌下樓之後低聲說道,“沒打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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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了!”
“晏警官,我們又見面了。”趙之啓端着一杯香槟走到晏闌面前。
晏闌面無表情地看向趙之啓,道:“沒想到這種場合還能碰到趙醫生。”
“真巧,我也正想這麽說。”趙之啓抛來一個意味不明的暧昧笑容,“也怪我,晏這個姓可不常見,我早該想到你跟晏總沾親。難怪這麽年輕就……”
晏闌稍稍欠身湊到趙之啓耳邊:“怎麽沒見陸醫生?”
“……”
晏闌直起身,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微笑,道:“以己度人可不是什麽好習慣。不知道上一次被卷入刑事案件之後,周副市長回家有沒有說什麽?”
“我爸說配合警方查案是公民應盡的義務。”一個穿着銀色小禮服的女人走到趙之啓身邊,親密地用手挽住趙之啓的手臂,同時禮貌地向晏闌自我介紹道,“你好,晏警官,我是周桐薇。”
晏闌沒有去碰周桐薇伸出來的手,只是點頭示意:“周總,我最近一直在跟屍體打交道,就不跟你握手了。屍體的味道不好去除,你這樣幹淨的手還是別沾的好。”
周桐薇自然地收回手,微笑着說:“晏警官為了我們平潞市的安全辛苦了,上一次之啓的事情弄得有些不太愉快,改天我們做東,晏警官能不能賞個臉?”
“心領了。”晏闌搖晃着手裏的香槟,“最近手頭有案子,怕是騰不出時間來。另外,調查案件的過程中發生任何事情都算不上‘不愉快’,那是我的工作,不會有私人感情在其中。”
“還真是公私分明。”周桐薇從趙之啓手中拿過香槟杯,在晏闌的杯口下端輕輕一碰,“今晚這樣的酒會有時間參與,我們請客就沒時間了?”
“周總也說了,公私分明。晏曜是我舅舅,淩堃和淩堇是我表弟表妹,此刻我是以私人身份站在這裏跟你們說話。”晏闌稍稍抿了一下香槟,“而出了這個門,我的第一身份是人民警察。周總你這樣的身份地位,屈尊請我一個普通警察吃飯,我無法判定這其中的含義,為了防止被有心人利用,還是不赴約的好。畢竟我的仕途是我自己用命掙來的,不是拿婚姻換的。”
晏闌這刻薄的話一說完,趙之啓的臉上明顯挂不住了,倒是周桐薇依舊端莊,笑着回答道:“晏警官這話說的,難道婚姻就不可以當作籌碼了嗎?與你所謂的‘以命相搏’相比,婚姻可是件很安全的事情。”
“命掌握在我自己手裏,婚姻可不一定。”晏闌給趙之啓投去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我這個人不太喜歡用自己無法掌控的事情當賭注。尤其是感情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今天喜歡了,也許明天就不喜歡了。”
“薇薇!”晏淩堇走到幾人身邊打斷了他們的攀談,“薇薇你別介意,我哥這人有職業病,拿誰都當嫌疑人一樣。”
晏淩堇瞪了晏闌一眼,把周桐薇和趙之啓拉到了一旁。
晏曜從身後走來,掐着晏闌的手臂說道:“臭小子!來了就給我惹事!”
“他先惹我的。”晏闌撥開晏曜的手,“我說舅舅大人,淩堃和淩堇都在家,幹什麽還非得拉着我給你撐場面?你知不知道我手頭現在有案子?”
“知道。”晏曜微笑着平視前方,“九點鐘方向,深藍色西裝,那個人是瑞達生物市場部經理,旁邊那個戴眼鏡的是研發部的一個學科主任,是他們現任研發總監的嫡傳弟子。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你現在案子涉及到了什麽東西嗎?”
“你怎麽知道的?”
“我有我的門路。不然我叫你來幹什麽?因為你個兒高扛揍?“晏曜壓低了聲音,“瑞達生物近幾年瘋狂擴張,一個本土醫藥企業,不僅蓋過了那幾家老牌大廠,還能把互聯網公司踩在腳下,你覺得這正常嗎?”
“不懂。”
“行,學聰明了。”晏曜喝了口香槟,“人啊,在黑白邊緣游走時間太長,一不小心就會踩過界。”
“那你呢?現在是黑還是白?”
“紅的。”晏曜翻了個白眼,“你舅舅我好歹也正經扛過槍的人,就算你叛變了我都不會叛變。”
“最好是這樣,不然我媽會找你的。”
“你是不是又欠揍了?”晏曜從路過的侍應生的托盤中換了一杯香槟,“還沒問你呢,你家裏住着的那位什麽情況?”
“朋友。”
晏曜哼了一聲,道:“少說一個字吧?”
“只是朋友。”晏闌微微搖頭,“或許在他看來連朋友都不算。”
晏曜痛心疾首地說道:“我真的嫌棄你,晏闌,你但凡拿出一丁點兒當年你媽追你爸那個勁頭,也不至于單到現在。你樣樣都随了你媽,唯獨對待感情的時候跟你爸一個德性。”
“我不想聽。”
“不想聽忍着。”晏曜扣住晏闌的手腕,“咱家沒皇位,也用不着你傳宗接代,我跟你姥爺這輩子最大的希望就是你能開心,不管是男的女的,家庭條件怎麽樣,只要你認定的我們都支持,你別那麽多顧慮。你們年輕人現在什麽都講究個‘快’字,合适就談,不合适就分,你再跟個老古董似的磨磨唧唧,人家就不陪你玩了。”
晏闌扭過頭看着晏曜說道:“舅舅,你被什麽東西附身了?”
晏曜翻了個白眼:“別跟我貧!有機會帶那孩子回家吃頓飯,就算是普通朋友,到咱家吃頓飯也沒什麽的。喬晨也好久沒來了,一起叫着來。”
晏闌盯着晏曜看了一會兒,恍然大悟道:“你早說啊!我這就讓喬晨別相親了。”
“我可什麽都沒說。”晏曜轉身去招呼客人了。
晏闌活動着手腕看向會場內,暗暗記住了幾個人的長相,跟晏曜的秘書打了聲招呼就回家去了。
“你怎麽回來這麽早?”蘇行叼着晏闌帶回來的小蛋糕問道。
晏闌一邊脫下西服外套一邊說:“我猜家裏有個小刺猬正餓着肚子等我投喂,所以就回來了。”
“我吃飯了。”蘇行猛退了一步,“你那西服看着就貴,別弄髒了。”
“那你現在這是幹什麽?餐後甜點?”晏闌解開領結和襯衫領口的兩枚扣子,“這衣服不貴,沒事。”
蘇行縮在沙發角落裏說道:“咱們兩個人對于貴的定義不一樣,我基本工資2200,凡是我工資負擔不起的都算貴,你趕緊把西服拿走,弄髒了我賠不起。”
晏闌笑着把西服拎起來,說道:“衣服再貴也是有限度的,但是胸針和袖扣這類看上去不起眼的小東西貴起來才是真的吓人。”
“所以你胸針多少錢?”
“今天這個?”晏闌邊說邊往房間裏走去,“這個不貴,幾千塊錢而已。我最貴的一個胸針是我的成人禮,比車庫裏那輛大G還貴。”
“……”蘇行喉頭滾動了一下,把剩下半個蛋糕直接吞了下去,噎得他喝了一整杯水才緩過來。
“領導,我覺得你在炫富。”
“沒有。”晏闌的聲音從屋裏飄出,“我舅舅說了,那是給他外甥媳婦的,只是暫存在我這兒。”
“想嫁給你的人應該挺多的吧。”蘇行低聲說道。
晏闌把頭探出門框,問:“你說什麽?”
“我說,你今天最少跟三名女性近距離接觸過,身上的香水味都亂了,趕緊洗澡吧。”
“鼻子真靈。”晏闌縮回頭去,“我洗個澡,你先別睡,一會兒跟你說點事。”
“哦。”
十分鐘後,晏闌穿着睡衣坐在蘇行對面的沙發上,盯着茶幾上只剩下殘渣的食品袋說道:“你不是說你吃飯了嗎?”
“又餓了。”蘇行摸了下鼻子,“反正你要減肥,這些蛋糕早晚也是我的。”
“倒也确實是這麽回事。”晏闌把袋子扔到垃圾桶裏,倒了杯水給自己,緩緩說道,“我舅媽、我表妹和周桐薇。”
“什麽?”
“跟我近距離接觸過的三名女性。”
蘇行笑了一下:“你不讓我睡覺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
“不是。”晏闌喝了一口水,“我是想問你,趙之啓和陸卉梓是什麽情況。”
“趙之啓喜歡陸卉梓,陸卉梓不喜歡他。但是因為趙之啓是陸卉梓的領導,手裏握着她以後的晉升途徑,所以她才不得已跟趙之啓在一起。”
“你覺得我信嗎?”
“……”蘇行沉默片刻,說道,“陸卉梓想從趙之啓身上查一些東西,可能跟周桐薇或者周建興有關。原本那天約好了到她家吃飯就是為了說這事,但是出了案子,你又不讓我跟她聯系,所以我現在也不清楚細節。”
晏闌放下水杯,問:“她要查的事情,跟你有什麽關系?”
“陸卉梓的母親跟我媽是朋友,我和陸卉梓小時候一起玩過。不過女大十八變,她現在跟小時候長得完全不一樣,所以之前我确實沒認出她來,倒是她還一直記得我。我那天去陵園是陪她去祭拜她母親,她媽畢竟是我媽的好朋友,小時候對我也挺好的,之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現在知道這個情況,我怎麽說也應該替我媽去祭拜一下。陸卉梓跟我說她媽是車禍去世的,這是她的隐私,你沒問我也就沒說。”
晏闌還是從蘇行避重就輕的講述中拼湊出了重點:“陸卉梓認為當年導致她母親身亡的車禍是人為,而因為某些原因她懷疑是周建興做的,在發現趙之啓是周建興女婿且對自己有意思之後,就順水推舟地陪趙之啓演戲,想通過這個關系查出當年她母親的死是不是跟周建興有關系,我說的對嗎?”
“應該是這樣。”蘇行點頭。
晏闌:“太幼稚了,你讓陸卉梓停手吧。如果周建興手上真的沾着人命,他絕對不可能讓自己的女兒和女婿知道分毫,你們這是在做無用功。”
蘇行:“要是那車禍真的不是意外呢?”
“搜集證據,上訴。”晏闌思考了一下,“現在沒到追訴期,如果真的有證據可以證明當年的車禍是人為的,可以上訴。”
“領導還真是不知人間疾苦啊!”蘇行冷笑了一下,“你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一樣有錢有權?如果真的是周建興做的,當年還是一個普通科員的周建興就可以讓謀殺變成意外,現在他已經是高高在上的副市長了,上訴?等着再來一個車禍把陸卉梓和她爸一起送去跟她媽全家團聚嗎?!”
晏闌:“……”
蘇行低下頭,深呼吸了一下,說道:“對不起。”
“對不起。”晏闌坐到了蘇行身邊,“是我沒表述清楚。你讓陸卉梓再等一等,暫時不要輕舉妄動,等我們手頭的案子完了,你把她約出來,讓她把資料給我,如果真的有問題的話,我去向上面申請重啓調查。那輛跟着你的車最開始是跟着陸卉梓的,你跟她再接觸下去你們兩個人都會有危險。我明天就讓人把陸卉梓和她父親也暗中保護起來,好不好?”
“你……”蘇行擡起頭看向晏闌,“她們既不是證人也不是相關人員,你怎麽申請保護?”
“因為我有錢有權。”
“對不起晏隊,我不該那麽跟你說話。”蘇行低垂着眼皮,避開了晏闌的目光。
晏闌柔聲說道:“沒事的,是我想得太簡單了。這件事我記下了,我答應你,一旦我騰出時間來就幫你和陸卉梓把這件事調查清楚,但你也要答應我,在此之前不要聯系陸卉梓,不要單獨跟她見面,你們倆現在都不安全。”
“好的晏隊。”蘇行站起身來,“我有點累了,晏隊你也早點休息吧。”
“好。”晏闌看着蘇行的背影,心中想道:你到底什麽時候才願意跟我說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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