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好難得

“比如《少年錦時》裏，你飾演的是一個坦蕩君子式的悲情配角，而你又明白，這個人物的“悲”，是家國命運導致的，在那個環境下，他抵抗不了，也改變不了，最後只能選擇接受命運的安排。那麽他後來的悲情，就應該是浸入血水的悲傷，是浸在人物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裏的。”

“觀衆看完你演的角色，會真心實意地心疼你，會相信演員的你本人就是這個悲情角色，會陷在你制造的人物環境裏出不來……但當時網上的評論，多的只是‘這個角色好可憐’、‘好心疼’之類的話，但大多數人對你的演技和你本人都沒有過多探讨。”

“不過那一部劇我也很喜歡，只是覺得有點可惜。”

江出岫看向她的神色明顯多了幾絲興趣，點點頭，示意她繼續。

“這也是我悟出的道理。”她擡頭看向遠方的海洋，有那麽幾秒鐘的出神，而後恢複了笑容，“有時候，一個人慘，不一定非要說出來。通過他的一言一行，人們就能體會到那種無聲的凄慘，這才是最要命的。”

他邊聽邊思考，宋知返不做打擾。她惟願這種時候，時間能走得慢些，再慢些，這樣她就可以再多看他幾眼。

可沒過一會，江出岫凝重的臉上就出現了笑容，是那種捎帶着驚喜的笑，他又問，“你對配角怎麽看？”

他的眼睛太過好看，她悄然移了視線，“配角比主角更加重要。”看着江出岫漸漸勾起的嘴角，她知道，她的想法和他的不謀而合了。“配角的戲份才是最考驗演技的時候。很多演員經常會吐槽自己拿不到主角戲，但是他們不知道，其實配角戲演得好了，是能夠越于主角之上的。只是大多數人好像沒有看透這個道理。”

聽完答案的江出岫，眉眼都沾了笑意，“那你猜，我接下來想演什麽類型的角色？”

宋知返其實知道的，很早前，有人對她說過，“江出岫最大的願望，就是飾演一個大反派，從頭壞到尾的那種悲情人物。”但她不願意駁了他的好心情，只是随機說了一個。

江出岫搖搖頭，沒有失望，分享像是更多些，“我想演一個徹頭徹尾的反派大boss。”躍躍欲試的心情不加掩蓋，少了以往在鎂光燈前的刻意裝扮，他的眼睛帶着前所未有的明亮。

她說，“你一定可以的。”

涼風吹過，宋知返才意識到天色已經不早了，即将分別的心理鬧得她難受，但她又糾結突然申請要求的合理性。

她的表情被江出岫收在眼底，他笑着，“怎麽了？”

“嗯……江老師，我可以加你微信嗎？”

江出岫的眼中帶過一絲猶豫，一閃即逝。她有點難受，嘴上扯着笑，“沒關系，嗯……微信比較私密，以後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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膽江出岫骨節分明的右手伸到眼前，送上了他的二維碼。

宋知返有幾秒鐘的呆滞，失望後的驚喜随之而來，她很快地掃了掃，發送了好友申請。她擡起頭，風中的他微微笑着，她有些不敢直視，低下頭看着手機。

江出岫的微信頭像是，五年前的生活照，那個時候的他沒名氣，卻是個陽光大男孩。

最後打斷他們偶遇的，是江出岫經紀人那邊的緊急召回，他接到來電後和她打了招呼就離開了。

而後兩個月，他們再沒相見。

回憶到這，宋知返拿起桌上的啤酒，猛灌了兩口。

這種感覺比沒見過江出岫還難受。

通過好友申請後，他們一句話也沒說過。雖說他們本就是陌生人，不說話也正常，但遠在天邊的人突然出現在身邊，而且有了明确的聯系方式，宋知返還是抱有一絲期待——他們是不是還有可能說些什麽，還能更深入了解些什麽。

他不喜歡發微博，也不喜歡發朋友圈，半年大約有一次的頻率，時常是他一個人的小日常。更沒露過臉。

他上一次的朋友圈動态還是在《盛世》殺青時。那天是他生日，半夜從組裏解放後，跑去吃的火鍋。照片上沒有自拍，只有紅騰騰一片的鍋，最邊上是他低着頭吃肉的側臉。燈光直直打在他頭頂，照片上唯一的側臉都是昏暗一片。

除了公開的活動行程，這兩個月他又在做什麽呢？

上周五他和一線女演員陸詩傳起了緋聞，因為是《盛世》的男女主，兩人的八卦遍地火熱。但刺痛眼睛的字眼是——秘密戀愛。這是他第一次傳這種程度的大緋聞，也是她第一次由衷羨慕娛樂圈。

她心裏突然泛起酸水。剛灌下的氣泡像是在跟她作對，你起我散鼓動個不停，生生攪得她胃疼。心不在焉，送進嘴裏的鳕魚蝦滑燙壞了她的嘴，着急忙慌地吐了出來，她才回過神——他們在一家火鍋店。

“又在想江出岫？”許一雲淡風輕的清冷感早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糾結模樣，不過心口不一，一邊說着她，一邊又送上了冰水。

她把到嘴邊的肉遣送到盤子裏，回他的話，“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我癡迷江出岫也不是一兩天了。”

宋知返和許一在大學認識，那時她大一申請校學生會幹事，而許一則是當年的校會主席。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一次活動上，許一是學生中氣質少見的貴公子，安安靜靜，冷冷清清，于世而獨立的氣質，吸引了無數人，包括她。但也只是欣賞，因為許一是出了名的“生人勿擾”。

“你認識江出岫也不是一兩天了，也沒見人家回應你半分。”

許一說的是實話。

宋知返喜歡江出岫的這九年，接機、應援、寫文案、剪視頻、打榜投票、參加活動，什麽都做過。江出岫在采訪中念過她寫的信，她拿到過無數張江出岫的親筆簽名照……互動的親密值早已遠遠高于其他人，但兩人的距離也僅限于此。

他們對于彼此來說，都像是匆匆一過的路人。時至今日，即便宋知返拿到了江出岫的微信，他們依舊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們的過去和未來，從來沒有任何關系。

宋知返端着酒的手一頓，臉上透着煞白，“我今兒心情不好，別老往我心上戳洞行嗎？”

“不行。”熱騰騰的火鍋擋不住許一清冽的嗓音，說完他拿出手機，點開微信對話框，送到她面前。

宋知返看完頭痛，她媽媽又跟許一念叨她。大學畢業她帶許一去家裏吃過飯，她媽媽一眼就看上了許一。從此耳邊就不得安寧。“我媽瞎操心，你別管她。”

“宋知返，”許一淡淡說道，“有些人，你注定沒緣分的。”

眼瞧着許一往牛油鍋裏下了她最喜歡的蝦滑，“你可真掃興。”她垂下眼睛，“這跟江出岫沒關系。戀愛和結婚都不是我人生的必選項，我現在挺好的。”

“不是糾結很久了嗎，”他放下筷子看着她，眼睛裏藏着深邃，“江出岫和陸詩的緋聞。”

宋知返不吭聲，許一的人脈早已浸透了整個娛樂圈的，緋聞是真是假，他找人打探一下就能明辨。

“是真的。”

面前火鍋咕嚕嚕地滾熱着，她的心裏一片冰涼。

許一繼續說，“他們的關系很好，未來可能會結婚。”她慌了神，忽略了許一漸冷的眼神，“還要繼續喜歡嗎？”

回應他的，是一紮又一紮被灌下去的啤酒。

後來的火鍋自然是沒有繼續被享用，宋知返談不上醉得徹底，只是變得暈乎乎的，不再正式回答許一的試探。

許一吃的不多，開車把她送回了家。

被他攙扶着躺在床上，宋知返靠着僅剩的一點清醒，噘着嘴委屈，“許一，你真讨厭。”

許一給她蓋被子的手一頓，沒說話。去廚房倒了杯溫水，放在床頭櫃上，擡手打開暖黃色夜燈，收拾了被她弄得淩亂的屋子和桌面，再看向床上時，宋知返已經睡了過去。

總是和他對着幹的面容此時只剩靜谧，不過眉頭還有些緊皺。夢裏都放不下他嗎？

他抿着嘴，輕聲說，“騙你的。”

半醉的情況下，直接導致她睡過了頭，最後是被馮溪的電話吵醒的。她扒了半天，在被窩裏找到了手機，“喂——”

“你昨天幹嘛了，打了好多電話不接？”

“跟許一吃了個飯，酒喝的有點多。”

馮溪語氣頗為理解地哦了一聲，“宋知返同學，你還記得大明湖畔的簽售會嗎？”

清脆聲刺穿耳膜，她猛地坐了起來，血壓一時不穩，緩了好幾秒鐘。“簽售會，嗯……對，我記得……明天上午十點對吧。”

“對，所以你的萬字番外寫好了嗎？”

宋知返大腦當機幾秒鐘，下意識地挂掉了電話。

昨天她隐隐約約記得，許一說了緋聞的什麽？

她想了半天，沒想清他到底說了什麽，最後放棄。

在簽售會開始前，宋知返一直窩在屋裏補稿子，直到馮溪進她家，她才勉強寫完了一個初稿。

“讓你提前寫你不聽，非拖到最後一天。”馮溪一臉嫌棄地看着宋知返的黑眼圈，“寫完了？”

“嗯。再潤色一下就行。”

“那準備準備化妝？”

“行。”宋知返打了個哈欠，昨晚只休息了四個小時，睡眠嚴重不足。在過去的路上又偷偷補了個幾十分鐘的覺。

距離簽售會開始還有二十分鐘的時候，馮溪提醒了幾句。

“今天的流程都清楚了？聊天，回答問題，最後排隊簽名。”

“嗯。”

“讀者的問題太過犀利的話，就不要認真回答了。免得惹事被黑。”

“嗯。”

“還有，”看着她又要閉上的眼睛，馮溪輕聲說道，“今天江出岫有活動。”

“嗯。”

“跟你一個商場。”

“嗯……”宋知返頓時清醒，“嗯……？”

“他在三樓，你在二樓。”

宋知返的大腦宕機了好幾秒，随後莫名其妙想起昨晚和許一的對話，她垂下眼睛，許久之後，“可惜了。”

馮溪沒聽清，但宋知返沒有複述第二遍。

作者有話要說：

“緣分只是自欺欺人的天真。”《好難得》

謝謝大家。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