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京城以東,約十日腳程之地,有做小城,叫做鹽城。
這年冬天,風雪連綿不絕。
晌午放了晴,下午必要再下一場雪,擾的人心都煩了。
天色已晚,雪還是未停,城郊一家小小的客棧裏,擠滿了過路的商客和腳夫。
大堂裏坐了十幾個人,拼桌共食,一時間,羊肉味兒,酒味兒,混在一起,溢滿了整間客棧。
偶爾進來一兩個客人,滿身雪花,将門外的冷風也帶了進來。
蘇玲端了一小鍋羊肉炖蘿蔔,送到角落裏的一桌。
熱騰騰的羊肉切成小塊,蘿蔔已經炖透了,浸着黃褐色的湯汁,撒了好些蔥花,熱氣騰起,蒸的香味蹿了起來。
蘇玲被熏的眯起了眼,她家店小,菜也不多,爹爹看家的本事也就幾個菜。
只是這羊肉蘿蔔炖鍋口碑極好,賣的也賤,引得過路的人都喜歡在她家打尖。
她快走幾步,趕緊将炖鍋放在那桌。
角落裏這桌坐了三個人,衣着樸素,似乎是過路的商人。
其中一人戴着大大的鬥笠,進了屋也不摘下,另外二人對他馬首是瞻,便引得蘇玲多看了幾眼。
蘇玲将菜布好,戴着鬥笠的那人才擡起頭來,對她說了聲謝謝。
她這才看見鬥笠下,這男人清冷白/皙的臉,薄薄的嘴唇,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看着她。
男人繼而又低下了頭,拿起了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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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玲愣了一下,臉紅了。
她在店裏幫忙了好些年,見的都是些販夫走卒,或豪邁,或粗鄙,很少見到這樣清秀斯文的人來這裏。
蘇玲低下頭,往後廚走,卻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
旁邊幾個正在吃酒的腳夫見了,哈哈大笑,揶揄打趣兒,直說什麽時候吃蘇玲的喜酒。
其中有個叫武三的,嘴裏更是不幹淨。
蘇玲聽了,臉紅的發燙,跑進後廚。
蘇大爺卻拿着大長勺沖了出來,追着武三便打。
…
別人家的女兒到蘇玲這個年紀早就定了親,有的甚至都出嫁了。
蘇玲卻左挑右揀,看哪個都不順眼,最後拖拖拉拉,到了現在也沒說下婆家。
武三在大堂裏左躲右閃,嘻嘻哈哈,不時咬一口手裏的饅頭。
周圍的食客好些都在起哄,蘇大爺在後面追的踉踉跄跄,氣喘籲籲,卻聽武三嘴裏嚼着饅頭,囫囵說道,鹽城裏這麽多男人,蘇大小姐哪個都入不了眼,只怕是心比天高,惦記着知府的公子呢?
繼而又笑道,哎呀呀,可惜知府公子要成親了,你家女兒可是要獨守空閨了。
蘇大爺氣的發抖,手裏的大勺便摔向武三。
武三蹿上樓梯,堪堪躲過。勺子咣的一聲,砸在欄杆上。
他的幾個兄弟趕緊撲上來,攔着蘇大爺,賠了好些笑臉,直罵武三破落慣了,嘴裏沒個把門的,貫是些胡言亂語。
蘇大爺不依不饒,指着大門讓武三滾。
武三見這玩笑話把人說急了眼,外面又天寒地凍,趕緊湊到蘇大爺面前,裝模做樣掌自己的嘴。
蘇大爺踹了武三一腳,武三皮糙肉厚,嬉皮笑臉地挨了,蘇大爺才氣呼呼地回了後廚。
武三幾個兄弟讓他老實些,得罪了店家,今晚便要睡雪洞了。
武三笑嘻嘻地落了座,撕着手裏的饅頭,一只腳蹬在長凳上。
見蘇玲打後廚出來送菜,又調笑道,蘇家妹子家世也不比那陸小姐差,憑啥陸小姐能嫁知府公子,咱們蘇妹妹不能。
蘇玲不理他,身後幾個外地來的販夫卻好奇問這陸小姐是什麽來歷。
武三見有人搭腔,趕忙賣弄道,這陸小姐原是盧家的外孫女,娘跟人私奔跑了,十幾年沒回來過,爹又是個惡貫滿盈的大奸商,死在京城天牢裏。這樣的女兒,方家也提親,還不是圖盧家的權勢。
衆人紛紛點頭,其中一人應道,盧家前幾年垮了,抄家流放,這方知府豈不悔死了?
武三笑道,可不是麽,偷雞不成蝕把米,收了個掃把星進門。